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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然是再厲害的輕功, 再深厚的內力,也不能叫人與牲口比腳力。
兩人本也是騎快馬趕到半陀山,可是考慮到墨戎之內毒瘴深厚, 就将兩匹馬在大集市上轉了手,因此眼下只能靠自己。
好在眼下正是天賜良機,既有風又有雨, 道路還因水而變得泥濘不堪,休說人困馬乏,縱然是再吃飽喝足, 過險惡山道時這健馬也不敢發足狂奔。
就這樣追追趕趕, 快近傍晚時, 雨漸漸停了,那蓑衣三人終于停在了莊子外頭, 為首的先敲了敲門,很快出來一個老婆子,将他們三人往內迎, 又出來兩個仆人,把三匹疲馬往馬廄裏牽去。
依稀還能聽見疤面的叫罵聲:“直娘賊的老天爺, 早不停晚不停, 老子休息才停雨,存心耽誤事兒。”
秋濯雪不禁松了口氣, 他渾身都已被雨霧打濕, 雖有內力運轉, 不至感染風寒, 早上吃的一個窩頭早在晌午就已耗盡能量, 此刻連氣力都幾乎竭空,口中不住喘/息, 不由得感慨道:“這消遣的時間,實在長得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我們追上了。”越迷津呼吸也變得沉重,“如何,你還有餘力嗎?”
秋濯雪不由得一樂,其實追到後面,已是憑着一口氣在支撐了,此刻消停下來,只覺得全身沉重無比,刺痛難當:“若叫我再追一日,我實在沒力氣了,可是要進這莊子一探麽,卻還有些。”
越迷津看了一眼被關上的莊子大門,思考片刻:“那老婆婆與兩個牽馬的仆從都沒有武功在身,應該是尋常百姓,只是不知道莊子裏還有沒有什麽人?”
要是放在平日,以兩人的身手當然無懼,可是在這種艱難的環境下追趕一日,還要全神貫注避免丢失三人蹤影,這簡直比在尋常大路上不眠不休走上兩天兩夜更叫人疲憊。
“都已追到這裏了,也只能進去瞧瞧再說。”秋濯雪微微一笑,“不然,我到裏頭去,你在外面接應我?”
越迷津認真地想了想,然後搖頭拒絕了。
兩人緩過氣後,将水囊裏的水喝了個一幹二淨,這才又恢複了些體力,将身上沉甸甸的衣物擰出一些水分後,猶如兩片落葉,前後飄進莊子當中。
這莊子并不算大,卻也整潔,還種了許多觀賞的花草,只是這會兒都被雨水打得擡不起頭來,蔫蔫地垂着頭。
秋濯雪與越迷津從漆黑的後院摸進來,四下一打量,發覺竟還圍有籬笆,布置着雞舍兔籠,此時搭了個雨棚,雨水正順着茅草滴滴答答往下滑,看起來是再尋常不過是一處農家,不由得心中古怪。
兩個牽馬的仆從安置好馬匹後,又來雞舍裏頭抓雞抓兔,他們二人身上沒有半點武功,渾然不知自己被兩雙眼睛看着,在雞兔上挑挑揀揀,流露出不舍的神色,很快後廚也亮起燈光來,是那兩人開始燒火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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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濯雪與越迷津輕輕一躍,已落在房頂上,身體一倒俯,無聲無息地貼在瓦片之上,被陰影徹底藏匿起來。
此時只聽一個喑啞蒼老的聲音響起,想來就是那位開門的老婦:“不知道大人們要來,家裏沒準備什麽酒菜,怠慢了。”
秋濯雪心道:“原來這不是那三人的莊子,難怪了。”
“得了得了,別說廢話,趕緊把能吃的都端上來。”疤面一口氣趕了這麽久的路,餓得前胸貼後背,甚是煩躁,話中愈發不耐煩起來,“今個兒真他娘的是流年不利,路上那多事找茬的倆瘋子,咱們好端端吃飯,礙着他什麽事。”
秋濯雪聞聲一笑,沖着越迷津眨了眨眼。
為首的倒是沉默片刻,忽然對那老婦道:“戚大娘,我知道你那口子是那人救回來的,聖教将他處置了,你心裏不舒服。可你也應當明白,是你男人先違反了聖令,要不是巫觋大人垂憐,你全家本來都該死在萬蟲窟裏,更別說好端端住在這宅子裏,有兩個兒子給你養老送終的,是麽?”
“是……是……”老婦不知是怎麽了,聲音突然顫抖起來,只聽得一聲悶響,似是她跪下去了,悶悶磕了幾個響頭,聲音近乎崩潰,“這是當然的,這是當然的!蒼天在上,聖教在上,我絕不敢有半點埋怨聖教,還有巫觋大人的意思,但有半分不敬的想法,叫我受萬蟲噬心之苦而死!”
好霸道。秋濯雪心裏冷冷一笑。
大概是覺得軟硬兼施夠了,為首之人又道:“很好,我問你,你跟你兩個兒子住在這兒,有沒有看見什麽人從這兒經過,或是見到伏六孤的身影?”
伏六孤?!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秋濯雪猛地睜大眼睛,神色頓時凝重起來。
他怎麽會在墨戎?
雖是深夜,但越迷津何其敏銳,一下子看出秋濯雪似有不對,便立刻伸出手去,抵住秋濯雪的手掌,在他掌心裏一筆一劃,寫道:“誰?”
秋濯雪也在他手中寫下一個字:“友。”
老婦忙道:“沒有,這一個月除了大人們,就沒再見着別的人。”
為首的沉吟片刻,最終只道:“那你去忙吧,這裏是我們兄弟三人的一點心意,也是聖教的意思,戚大娘你們母子三人在此生活,到底也不容易,準備完吃的,你們就去休息吧,這兒不需要你們。”
“是,是,謝謝火鶴大人。”老婦畢恭畢敬地退出大廳。
秋濯雪略感驚訝:火鶴?火鶴乃是一種微毒的鮮花,這人名字倒也特別。
等老婦離開後,疤面才開口:“大哥,你剛剛是什麽意思?你是說攔着我們的那倆硬茬子可能是伏六孤招來的?”
“只是懷疑。”為首之人——也就是火鶴說道,“剛剛客棧遇到的那兩人,不管是在聖教還是在中原,恐怕都是叫得上名號的高手。特別是跟我過招的那個,他身法實在快得離譜,我聽說中原有個叫顏無痕的輕功高手,不知是不是他。”
“可是聽說顏無痕只是輕功不錯。”第三人沉聲道,“如果真是伏六孤招來的,我倒覺得更有可能是另一個。”
疤面拍了拍桌子,肚子餓得他心燒,愈發不耐煩起來:“南天竹!你最好他娘的說明白點,什麽這一個那一個的,老子現在餓得頭昏眼花,沒法子跟你打啞謎。”
南天竹輕“啧”了一聲,又很快恢複成平穩的聲音:“我是說伏六孤的姘頭。”
秋濯雪不由得一愣,心道:“伏六孤的姘頭……等等……他什麽時候喜歡男子?此事怎麽從來沒聽他說起過……”
他還沒來得及理清紛亂的情緒,忽聽見疤面叫喚起來:“你是說那個秋濯雪?!”
這一聲好比石破天驚,一下子把秋濯雪喊懵了:“……”
他看着越迷津,越迷津也靜靜看着他。
之前秋濯雪已經因為誤會有過許多風流情局了,也許是多虧了這件事,他此刻竟意外的心不慌意不亂,而是表情微微抽搐了一下,就很快恢複了平常心。
“中原人稱‘煙波客’的那個嗎?”火鶴皺眉道,“确實也有可能,聽說他武功很強,輕功也不弱,只不過他怎麽可能出現在這裏,江湖上不是說他才丢失了一把什麽很重要的血劫劍,只怕自己都正焦頭爛額吧,難道還有閑心來相助伏六孤?”
嗯?怪了,聽火鶴的說辭,他們似乎對血劫劍上的妖蠱一無所知。
大概是因為三人喊着肚餓,老婦就先準備了些素菜饅頭先端上來,三人見她過來,立刻就閉口不談了。
老婦甚是小心翼翼:“肉菜和湯在做了,請三位大人再等等,怕大人們餓壞了,這些小菜先墊墊肚子吧。”
火鶴“嗯”了一聲,讓他們下去了。
疤面抱怨了幾句菜色,就很快大吃大喝起來,一時間只聽見房內三人進食的聲音,再過一會兒,葷菜也送進來了,老婦幫他們關上門,就招呼兩個兒子去休息,很快後院三間房的燈就熄了。
秋濯雪與越迷津雖也餓得要命,但仍能忍耐,只聽三人吃個半飽後,總算放慢節奏,開始繼續談正事。
疤面唏哩呼嚕地喝了一碗湯,又道:“我猜你們倆都是多心了,那倆瘋子估摸着就是路過,他們中原人不就興這套麽?什麽仁義什麽良善的,把自己套在個圈圈裏頭,其實都是放屁,他們還當這屁香得很,咱們要把一個屁當真了,那不是笑話嘛!”
南天竹輕嗤了一聲,還不待疤面發火,就立刻開口打斷:“烏頭的理雖然是糙理,但這話卻不糙,我也覺得應是巧合。”
秋濯雪眨了眨眼,心想:這疤面居然叫烏頭……南天竹、火鶴、烏頭,都是帶毒的花草,應當不是巧合,看來這聖教起名,倒實在特別。
“嗯?”火鶴對烏頭的話不以為意,可對這南天竹的話似乎有幾分信任,問道,“老三,你一向比我們倆聰明,說說看你的道理?”
秋濯雪又想:這三人裏頭,火鶴狠毒果決,烏頭魯莽沖動,唯有這南天竹陰沉冷靜,方才在客棧裏,也只有他先觀察局勢,沒吃什麽虧,看來對上此人該小心一些。
“一來,這消息是禁令,尋常人尚不能知曉,伏六孤久居在冷月銀泉附近,少于人往來,如何能走漏風聲。”南天竹冷笑一聲,“二來,這是咱們內部的事,咱們墨戎衆人各個都是心向聖教,當年老戚雖是沾了伏六孤的光才見着……”
他突然頓了頓,好半晌才繼續說下去:“見着那一位,救回性命來,可外人到底是外人。将死之人想乞活,咱們奈何不得,可要他們為一個外人背叛聖教,卻是不可能的。”
“沒錯!”烏頭大聲贊同。
秋濯雪卻聽出其中古怪來了,墨戎如此排外,卻容忍伏六孤待在墨戎之中,想來就是跟“那一位”分不開關系了。
而且聽他們的口吻,“那一位”似乎叫整個聖教又懼又恨,卻是無可奈何。
“三來,咱們這事也與伏六孤無關。”南天竹道,“你我都清楚,伏六孤是個癡情的傻人,他寧願為自己姘頭的姘頭留在墨戎,做那一位的試藥,要是找姘頭來幫忙,豈不是本末倒置。”
姘頭的姘頭……
“不錯,伏六孤求的是治心疾的藥。”火鶴聽得有理,“這些年來不見他離開,可見壓根沒得到藥,更不用說跟我們交手的那劍客強悍得簡直像個怪物,絕不可能是個病秧子,老三你說的沒錯,看來果真是我多心了。”
是風滿樓!
原來伏六孤是為了找治風滿樓病的法子才來到墨戎……他居然留在墨戎……
秋濯雪只覺得天旋地轉,他與伏六孤十三歲時相識,之後由于各種事,一直聚少離多,江湖兒女本也是常态,加上伏六孤淡泊名利,四年前一別後,他始終以為對方是在塞外隐居,沒料到居然是在留在了墨戎。
越迷津雖不知秋濯雪為何神色大變,但仍然伸出手去覆在他手背上,以作安撫。
三人警惕非常,吃完喝完之後,将三匹疲馬悄然牽出,馬不停蹄地往前趕去了。
秋濯雪與越迷津卻是無法再追,只能望着他們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遠處蒼茫夜色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w<不好意思今天有點事,寫得也不是很順,就有點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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