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少年(三)

少年(三)

宛如瑰麗的花朵在夜空綻放,璀璨而盛大,綻放,綻放,目光中只有耀目的花火便無其他了。

驀然,人群中傳來一陣大呼聲。

在黑色絨布的天空中,幾朵煙花綻開,變幻成為一行大字:宓兒,生日快樂!既溫馨,又叫人感動。全京城的人都在這一日見證了夏侯飛霜對于自己妻子的寵愛,那名曾經幾乎淪為京城笑柄的女子,卻在這一刻再次重新走入了人們的視線中,而且帶着更多的幸福而來。這一日堪比曾經那場盛況空前的大婚,直到煙火落幕,依舊為人所津津樂道。

而作為當事人,卻是待在自己的小院中,享受着難得的安谧。

蕭宓兒自然也是看到了天空上的情景,一顆心都柔軟了下來。此刻,她已無法用言語來表達對這名男子的感謝。若不是因為他,如今的自己估計早已窮困潦倒,或不然早已化作一具白骨了吧!

“相公……”她顫聲道,眼兒中盈/滿了水色。

夏侯飛霜放下茶盞,淺淺笑了。“宓兒,你這可是感動的說不出話來了?終于明白了吧,你家相公可是世間難得的優秀夫君啊!”

這般自吹自擂令蕭宓兒眼中的淚花泛去,噗呲一聲,竟是笑了。“相公,哪裏有這般誇贊自己的。”

聞言,夏侯飛霜撇了撇嘴角,道:“那是因為宓兒總是不注意我的好嘛!”

唇角輕輕蠕動,終究是沒有說出一句話來。相公,你這樣子,我又怎麽能不明白呢!無非就是不要讓我難過罷了。想想,自從在那日遇到你,便是我蕭宓兒的重生了。

月上中天,蕭逸竹已經叫奶娘抱下去休息去了。院中只有這夫妻二人,吃着糕點,就着熱茶。

“宓兒,他出征去了。”

男子清淡的聲線在夜色中驟然想起,清清冷冷的,令蕭宓兒陡然打了個哆嗦。

“是嘛。”她慘笑了聲,臉色有些蒼白。“那又與我何幹呢!我與他之間的夫妻情分早已斷的一幹二淨了,如今他不過之餘我是個陌生人而已。”

“哦?”夏侯飛霜揚眉,“那麽,小諾兒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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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宓兒一怔,随即吶吶道:“她是慕容瑜的女兒,應該……”

“宓兒,你可知,她在那兒的生活并不好。”夏侯飛霜這并不是危言聳聽,他曾派人潛入将軍府秘密大談過,那個孩子瘦弱的讓人心疼,又怎麽會過得好呢!

“他竟敢!”蕭宓兒聽完後,勃然大怒。但是怒後,她的神色一片茫然。是啊,即便諾兒過得不好,她又有什麽辦法呢!

“不要擔心,一切交給我吧!”夏侯飛霜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誰也不曾看到,這這樣溫柔的眼眸下,卻掩藏着凡人無法看到的陰翳。“以愛為名的傷害,不可原諒啊!”他自語道。

“相公,你說了什麽嗎?”

“不,并沒有。宓兒,天色已晚了,該歇息了。”他溫柔道。

蕭宓兒若有所感,皺了皺眉,順從的站起身來,随着夏侯飛霜一同回房了。

夜色更深,書房中的燈火卻并未熄滅。

一襲藍袍的男子似乎是剛沐浴過,烏發上還有着淺淺的水澤,濡/濕了背後的布帛。墨已研好,但他卻并沒有動筆,視線沒有歸依,不知看向何處。

“影一。”

話音剛落,方才還是無人的書房裏,忽然就多了一名黑衣覆面的青年男子。他單膝跪地,恭敬道:“主子。”

夏侯飛霜睇了他一眼,輕聲道:“你同幾個弟兄去幫我辦一件事。”

“影一義不容辭,但憑主子吩咐。”

“放心,不會很難辦。只是,讓你去幫我救一個人出來……”

周管事拎着燈籠,朝書房而來,忽然一陣冷風襲來,讓他激靈靈的打了個冷顫。

“誰在外面?”

“回主子,是我,周管事。”

“進來說話。”

一夜過去,天色綻明。空氣裏飄蕩着淡淡的花香,順着風,一絲絲席卷着嗅覺而來。

“嗚嗚,我可憐的女兒……”蕭宓兒看着面前瘦弱的小女孩兒,泣不成聲。

床榻上躺着一名大約三四歲的稚童,衣衫破舊,面上清白,枯黃的發絲,正張大一雙因瘦削更顯的大眼看着陌生的人和環境。

“宓兒,你吓到她了。”夏侯飛霜知曉她為何哭泣,任誰看到自己的女兒被人苛責如此模樣,心中也是疼痛不已。眼底染上一層霧氣,卻在無人時迅速眨去。

被夏侯飛霜低聲訓斥了聲,蕭宓兒這才收斂,但視線卻依舊凝在女孩兒身上,一眨不眨。仿佛只要她一放松,面前這個孩子就會消失一樣。

“你叫諾兒是不是?”見蕭宓兒只會低聲小泣,夏侯飛霜低嘆一聲,慢慢坐在女孩兒旁邊。

慕容諾兒看着面前的一男一女,歪了歪頭,表情有些呆滞。“你們是什麽人……為什麽會知道我的名字?”

不曾想,這話音剛落,便又聽到了蕭宓兒難以自抑的痛哭聲。慕容諾兒瘦小的身子微微顫抖了下,慢慢坐起,倚着床柱,抿起唇不再說話了。

“那麽,諾兒還記不記得自己的娘親了?”他柔聲問。

“娘親?”四歲的孩童已經記事了,慕容諾兒對于自己母親還是有些印象的,雖然很淡。“娘親她……不要我了。”她嗫嚅道,怯怯的聲音讓這兩個大人聽得心裏發酸。

“娘親她沒有不要你,而是因為娘親被壞人欺負了,才不得不離開的。”

“壞人?”慕容諾兒看着面前這個含笑的男子,猜測說:“壞人,是諾兒的新娘親嗎?”

夏侯飛霜皺眉,看來這柳夢煙比他想象中還有更加讓人厭惡。“不過現在諾兒不用怕了,因為諾兒的娘親已經找到諾兒了。”

娘親嗎?慕容諾兒歪着頭,小心的打量着這名一直垂淚的清麗女子。她的面容有些熟悉,表情雖然哀切,氣色卻是很好。“你是諾兒的娘親嗎?”

“諾兒,娘親的諾兒……”蕭宓兒再也無法忍受了,一把便将女孩兒小小的身子攬進懷中,緊緊的,毫不放松。

這是娘親的味道,屬于娘親的,溫暖的懷抱。慕容諾兒開心的笑了,殊不知這樣的笑容,更加讓人心憐。那仿佛是得到全世界一般滿足的笑容,令夏侯飛霜不忍再看下去。眼前這摟抱在一起的一大一小,勾起了她心中的某些往事。

沒有同蕭宓兒說上一聲,他閃身就離開了房間,步履不穩的朝着書房而去。

推開房門,他跌坐在椅子上,目光空遠。曾經,他也如此眷戀過母親的懷抱,但是……如今,一切都變了。輕輕擡起手掌來,看着掌心的紋路,如此陌生的一切,就是他如今的生活了。

想當初,他也不過是一名普普通通的考古系的學生,可現在卻在這樣一個陌生的環境中,藏起自己,戰戰兢兢的生活着。

也許,他并不是他,而是她。任誰又知曉,在這大夏朝赫赫有名的儒商——夏侯飛霜,卻是一名易釵而弁的女子呢!不過是因為某些人的自私自利,她就被迫放棄了女子的身份,以一名男子艱難的生活。

過去的那些早已遠離她的生活中,不管是那些面目可憎的,還是戴着一副和藹面具卻要置她于死地的人,通通再也影響不到她了。她不期望日後有更多的變化,在雨巷中撿到那名脆弱中卻帶着堅強的女子時,她的生活其實已經悄悄發生了轉圜。

如今,她要做的事情便是以這男子的身份,好好照顧她們母子。蕭宓兒是名可憐的女子,與丈夫成婚五年,丈夫另有所愛,便以這一條休戚于她。這一點與她母親的經歷何其相似啊,想當年母親和父親離婚時她還是一個孩子,對于大人們的事情并不了解,只是執念的願望他們不要分開。漸漸的,她長大了一點兒,也知曉了一些當年的事,原來一切并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麽簡單。

為何母親要和父親離婚,只是因為在母親懷孕最艱難的時候父親竟然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後來那個女人生下了一個兒子,生日竟然和她只相差了三天,簡直是這世間最好笑的笑話了。而更好笑的卻是在後面,在她四歲時,那時媽媽和父親已經分居了。忽然一日有一名嬌弱的女人闖進家裏,哭訴着求母親成全。而那個男人也緊随其後追了進來,竟是不分青紅皂白就指責母親狠毒。簡直可笑至極,母親哪裏狠毒?那女人可是自己下跪的,母親何時逼迫過的她?多年的夫妻,竟然落得這般下場,簡直讓人心寒。

當時的她不懂,不明白為何他們一味叫嚷着愛情,愛情!直到後來回憶時,她才忍不住冷笑。因為愛情嗎?便是這麽輕飄飄的字眼,就能讓一個男人放棄一直為家裏操勞關愛着自己的妻子,轉而投向別的女人的懷抱!真是惡心至極!

而慕容瑜與蕭宓兒之間,多年的夫妻情分不也是因為一句不愛,而化為烏有。愛情是什麽?難道就是以愛之名,傷害了別的人之後,讓自己多的開心快樂麽?難道,在實現你們愛情的同時,就從來沒有考慮過婚姻中的責任嗎?!所以,她不想懂,也不想去經受。此生,只願以自己的男子身份,來幫助這天下被愛情傷害過的女子。除此,便別無他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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