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少年(六)
少年(六)
茶香袅袅,淹掉了滿屋裏清淡的花香,沁人心脾。
夏侯飛霜放下茶杯,凝向蕭宓兒。“這件事,也許本不該發生,但是……如果,她的心平複不下來,這火起,人可是要被燒掉的。”曾經何時,她已學會了壓着嗓子說話,女性嬌柔的特質也變為男性的清冷,怕是連她自己也不記得自己本來的語調了。
蕭宓兒被父兄們保護的很好,所以在将軍府中,才會落魄到任人欺負。誠然,夏侯飛霜是看不得女子軟弱不堪的。但那日雨巷中,那一雙倔強的雙眼卻讓她停下腳步。果然,這随後發生的事情就有趣多了。将軍大人休戚發妻另娶他人,可這下堂妻卻懷有身孕但卻并不願回去那深宅之中,有趣,真有趣啊!古人的生活未免無趣了些,多點兒趣意也總比打發時間過活要好得多。
夏侯飛霜自然有着一顆善心,但也不會随意幫助那些軟弱對生活已然沒有希望的人,而蕭宓兒則是她盡心去救助的第一人。她這假男人的身份也是到了該娶妻的時候了,有蕭宓兒出現,正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而且還附帶一個大胖小子,連子嗣都不用發愁了,何樂而不為呢!
“宓兒,你無需擔心。這件事知曉的人只有你我,以及我的親衛罷了。料想他們如何去查,不過也落得個……”
淩晨,天還未破曉。營帳中驀然地卻爆發出一陣狂吼:“來人,将軍醫給我尋來?!”
衆兵士面面相觑,不知有何人重病,但見急匆匆趕來的軍醫進了主帳,這才大抵有了心思。不過,心中對慕容瑜的怨氣則更多些。這征戰沙場,竟是帶了名婦人來,刀光血影中,連自身都尚且顧及不足,卻還要分身乏術去保護這夫人的安全,當真讓人氣憤!但話雖想,卻無人敢說。雖慕容瑜此舉極為不妥,可他在軍中小有威望,就不說他那一身武藝也是無人敢上前頑抗的。
但有好事者卻悄悄豎起耳朵,聽起了主帳中的動靜。
卻說慕容瑜同愛妻正歡愛當口,忽聽愛妻一聲慘叫,空氣中已彌漫了淡淡的血氣。借着月光一看,當下便震懾當場。為了歡顏愛人而鋪設的素色錦緞,此刻卻被血色浸染,而自己守着心肝兒上的寶貝兒更是面無血色。
這軍醫其實是慕容瑜特意差人請來的,本事自然了得,平日裏除了偶爾為将士們診病,最多的還是妻子的身體為重。他的煙兒出身江南,身體嬌弱,這長途跋涉間免不得要有個頭疼腦熱,疲乏無力。
“大夫,煙兒她怎麽了?”眼見着軍醫用濕帕子擦着手,慕容瑜忙上前追問。
軍醫是名中年男人,面目平凡,一身醫術卻是極好。然,此時他面上卻有幾分怨怒,口氣也不甚平和。“我已為夫人施了針,她這會兒正睡下了。”
聽完,慕容瑜就要越過屏風沖進去,哪知卻被一只纖瘦的手阻攔了。“大夫,你這是何意?”他皺眉,不解道。
“這我卻要問問将軍了!”無懼他面容冷肅,軍醫面容平淡,語氣也略顯清冷。“明知夫人有孕,這前三月正是危險期,切忌房事!罷了,反正将軍與夫人少年心性,就是可憐了那早夭的嬰孩了!”說罷,長長一嘆,似是可惜。
慕容瑜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怔了怔,片刻後才開口:“這話是什麽意思?煙兒她有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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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軍醫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見他表情不像作假,才猶豫道:“莫非将軍不知?昨日我為夫人診脈,卻是已懷孕月餘了,難不成夫人未曾同将軍分享這好消息不成。”話頓,便又道:“節哀。”這言下之意,那孩兒卻已不見了。
至于這其中緣由無需他自己解釋,相信慕容瑜也能想明白才是。嘆了嘆,軍醫拎着自己的藥箱,同随行的僮兒一起離開了這蔓延着藥香血腥的帳篷。
小丫鬟捧着木盆正往外走,忽然見到将軍大人就直挺挺的站在屏風旁,面色蒼白,宛如雕像一般。稍愣了下,微微行禮,便轉身離去。
錯身間,正好讓慕容瑜看到滿盆的血水,刺得人眼睛發痛。他的孩子沒有了?這不是他的第一個孩子,以前蕭宓兒也為他生過一個女兒,但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期待過。可是誰能告訴他,這一切卻轉瞬間都化為烏有了,他的孩子,還未成形的孩子就化作一盆血水……
“……縱欲過度,不慎滑胎罷了。”夏侯飛霜漫不經心的說着,眼角的餘光看向蕭宓兒的表情,見她臉色微白,眼中光芒閃爍不明。讓一條小生命自這世間消失掉,殘忍嗎?也許在某些人眼中是如此,但在她看來,不過一種打擊報複的手段而已。至于蕭宓兒,還得讓她自己想明白才是。
她不僅僅只是一名女子,一名婦人,她還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她要懂得保護他們,讓自己堅強起來,不然……她護得了她一生嗎?她不認為,畢竟以她自己也會有自己的生活。總想等一切塵埃落定時,去游遍天下間的美景。而那時,她只願獨身一人,蕭宓兒同孩子們,自然只能托旁人照顧了。
旗下的産業多不勝數,輕易交到一名女子的手裏,夏侯飛霜并不在意她将它們敗光,而是不想讓手下的工人們沒飯吃。所以,蕭宓兒試着自己站起來吧!我夏侯飛霜,可不是你的保護傘啊!
手指繞着茶杯上的花紋打着圈圈,耳邊聽到嗖嗖幾聲,院子裏已多了幾名黑衣覆面的男子。這青天白日間,這些人的打扮未免太過怪異了些,只是此刻院中無人,自然也沒人看到。
聽到門外的動靜,夏侯飛霜擡了擡眉,道:“進來回話。”
蕭宓兒稍愣,見三名形容詭異的男人已經推門而入了。忙向夏侯飛霜看去,見她面上毫無異色,想必這便是她的暗衛吧!鎮定了下心神,她端坐位置上,盡量讓自己看的從容一些。
黑衣男子們進來先是朝着夏侯飛霜一拜,念了聲公子,随即又朝蕭宓兒一禮,道了句夫人。這讓蕭宓兒有些受寵若驚,那邊夏侯飛霜已開口問了:“怎麽?這就回來了。”
領頭一人伸手自懷中取了信封出來,恭敬遞上前去。
夏侯飛霜接過,并未着急打開,而是靜靜等待着。
果然,那人随即又道:“幸不辱命!”
唇角微勾,夏侯飛霜不用展開信箋,便已經知曉其中的內容了。揮了揮手,道:“都下去休息吧!這些日子辛苦你們了。!”
三人忙道了聲不辛苦,如來時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
而在幾人走後,夏侯飛霜用指尖彈了彈信封,笑道:“宓兒,你可知這裏面是什麽?”
她的笑憑着幾分詭異,蕭宓兒一愣,腦海中不知為何卻浮現起她們方才的對話來,臉上頓時血色盡褪。
如此,夏侯飛霜才不慌不忙的撕開信封,展開潔白的紙張來,緩緩念出聲來。
“聽說了嗎?咱們那新的将軍夫人因為和将軍在床榻上厮殺太重,連孩子都流掉了!果然是下賤胚子!”說罷,還覺不滿,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旁邊兒也有人緊着說:“可不是嗎?本來這行軍打仗就是不女人摻和的事兒,卻非要來!這下好了吧,勾/引咱們将軍,連孩子都掉了!”
“論我說啊!不常有說娶妻當賢嗎?這女人長得再好看,引得男人們再歡喜,也不是個省心的玩意兒!也不知将軍是哪裏不對了,放着夫人那麽好的女人,卻娶了這種玩意兒!”
“這你可不知了!我聽說這女人還是夫人救回去的,後來勾/引了咱們将軍,還整天什麽愛呀,愛呀,聽的就煩死!”
絮絮叨叨,又說了了一陣,卻不知有人正在暗處靜悄悄的聽着他們議論。
柳夢煙攥着門簾的手指泛白,一張如玉面容也迅速褪成慘白。竟然在暗地裏這般編排她!好啊!一個個都不把她放在眼裏不是,竟然說她不如那個女人!她就不信了,她一個二十一世紀的女人,會比不上一個古人!
“夫人……”小丫鬟戰戰兢兢的喚着女主子,方才夫人的表情好可怕啊!
“沒事,我就不出去了。扶我回榻上躺着。”
聽罷,小丫鬟忙不疊伸出手去,心中卻憤憤不已。明明大夫就叮囑她不要下床的,這剛剛小産,可她偏偏不聽,不曾想又聽到了兵士們的議論,沒看着臉都氣白了嗎?這若是出了什麽事情,到時候将軍要懲戒的可是自己啊!這個女人,就不能讓人省心一些嗎?
“當真如此?”蕭宓兒忙抓過信箋看了又看,不知是該放聲大笑,還是為那個夭折的孩兒感到可憐。但這不是如安安所說嗎?這一切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安安,這與咱們無關吧!你說啊!”
夏侯飛霜看着渾身發抖的女子,眼中閃過一絲無可奈何。“是啊,與咱們無關。”不過,只是一個小小的推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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