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桑葚

盧栩撿了一顆放嘴裏,酸酸甜甜!

野桑葚個頭小,最大還沒小指節長,有些還沒發紫就落了,吃上去比他以前買的要酸,但有就比沒有強,這時代又沒人專門培育桑葚。

盧栩放下筐子,先把地上的桑葚都撿了,樹下是草叢,也沒什麽人從這兒路過,沒人踩沒車軋,不少新落地的桑葚還好着。他從筐底拽幾張大的蘆葦葉,照樣做成小兜,将桑葚裝進去在筐中擺好。

被蟲蛀了或被鳥啄過的不要,盧栩挑挑揀揀,撿到兩大把。

他擡頭看看山上的桑葚樹,扒着岩壁試了試,仗着以前學過點攀岩技巧,找好攀岩點往上爬。

野山比攀岩館難攀得多,但石縫中的草根結實,能幫他作弊借力,盧栩慢慢爬上樹。

兩棵樹都不大,樹幹不過手臂粗,長得卻挺高,盧栩左手抱着樹枝站穩,右手撿着發紫發黑的摘下,順手扔進袖口。

将能摘的摘幹淨了,實在夠不着也只好留給鳥。

至于剛紅和發白的,先繼續長着,他改天再來薅。

盧栩攥好袖口從樹上跳下來,再松開袖口往筐裏倒,不知不覺竟然摘了不少!

盧栩掂了掂,“白撿二斤桑葚,賺了!”

船費省十五文,一斤桑葚四十文,兩斤桑葚八十文,他怎麽也撿了兩斤多,四舍五入白賺一百文!

盧栩嘿嘿樂,人也不累了,路邊拽了根草在手裏晃着,邊走邊跳一路小跑。

***

再說家裏元蔓娘送盧栩出門,臘月便吵着要去河邊看哥哥。

盧栩走到鎮上就要小半個時辰,還要等船,上船,船哪能那麽快就經過盧家村?可說是這麽說,元蔓娘還是收拾了些衣服,帶着臘月去河邊洗衣服了。

盧舟也想去,可大哥和妹妹關系好不容易才變好了,他,他還是看家吧!

盧舟把鍋碗洗了,廚房和院子打掃幹淨,開始劈柴。

他年紀小力氣小,粗樹幹是劈不動的,只能把撿回來還沒收拾的樹枝折整齊摞好。幹柴不多了,他得去撿,正想着,盧舟聽盧銳醒了,便熟練地給盧銳把尿、洗臉、喂飯。

但盧銳對清澈的米粥興趣不大,頭一扭,躲開勺子,趴在盧舟肩上不吃了。

盧舟見他實在不想吃,便抱着他去雞圈撿蛋。

前些日子他們家缺錢,養大的雞鴨都賣了,只留了一只下蛋的母雞。盧銳知道雞蛋是給他吃的,自己都跑不穩,腳才落地就敢攆雞。盧舟怕他挨啄,把他撈進懷裏,在母雞咕咕的抗議中拿走了唯一的雞蛋。

打散,加水,上鍋蒸蛋。

盧銳知道盧舟要給他做吃的,老實了,盧舟生火時候他就在廚房空地晃悠悠地走,摔了,轉頭看看盧舟,見哥哥沒注意,自己爬起來繼續走。

蛋蒸好,等盧舟放醬油和芝麻香油,盧銳又有意見了,他啊啊指揮盧舟多放點。

但盧舟不為所動,精準控量,只給他滴了一滴。

盧銳:“啊……”

盧舟冷酷地蓋上蓋子。

芝麻油太貴了,必須省着點。

盧舟拿勺子攪碎一點蛋羹喂盧銳,盧銳抗議不吃,扭開頭指着香油罐子“啊啊”。

盧舟:“已經很好吃了,你不吃我就吃了。”

盧銳:“……”

他撇撇嘴,委屈巴巴張開。

要是姐姐、爹爹在,就會給他多加點。二哥和娘一樣,冷酷無情!

喂完盧銳,盧舟把沾到碗邊的碎蛋羹都挖幹淨吃了才去洗碗。元蔓娘和臘月還沒回來,他便抱着盧銳拖着草喂豬喂雞。

等臘月回來眉飛色舞地和他說哥哥坐在好大的船上,還要給她買糖,盧舟酸酸的,有些後悔,他也想看。

哎。

不知道哥哥到縣裏賣田螺順不順利。

盧舟憂心忡忡地問顏君齊。

顏君齊如約幫盧栩看弟妹,等文貞吃完飯,便到盧家叫盧舟和臘月到家裏,教他們背詩。

文貞背的期期艾艾,臘月背得磕磕巴巴,盧舟默默背會了,便跟着顏君齊在地上學寫字。

他已經會寫自己和全家的名字,還有籍貫。

待文貞背完,歡天喜地拉着臘月去玩勾樹葉,盧舟便問起顏君齊他哥哥賣田螺會不會順利。

顏君齊也不知道,但想着盧栩在鎮上的表現,便推測道:“栩哥機敏,縣裏比鎮上人多,一定能賣完的。”

盧舟點頭。

他還沒去過縣城,不知道縣城什麽樣,聽顏君齊形容,好像比兩個飲馬鎮還大。他心裏默默盤算着,和顏君齊道別,囑咐臘月不要亂跑,背上筐,拿了個空布袋去割草。

盧栩哼着不成調的歌繞過最後一座山,便看見他家傻弟弟一個人在山腳溪邊割草。

這裏已經離村子有些遠了,平常村裏的小孩是不會跑到這兒來的。

被狼叼走怎麽辦?

盧栩高聲喊:“盧舟!”

傻弟弟聽見喊聲轉了圈朝他望過來,滿眼都是驚喜,“哥哥!”

他們家小面癱能這麽活潑,盧栩很是稀罕,哎,算了,孩子要鼓勵教育。他揉揉盧舟沒多少肉的小臉,“你怎麽一個人跑這兒來了?”

“這邊田螺多。”

盧栩這才看見他腰上還系着個布口袋,濕濕的,裏面已經裝了大半袋田螺。

“不撿了,走,回家。”盧栩把袋子解下來扔到裝滿草的筐裏,一掂,還挺沉!也不知道以前盧舟是怎麽把一筐一筐草背回去的。

他和盧舟換了背筐,把草背到背上,“以後別裝這麽多,這麽沉壓久了你就不長個了知道嗎?”

盧舟乖乖應着,跑到後面幫他托筐底,“哥哥,縣城大嗎?”

盧栩嘿一聲笑了,“不大,改天帶你去逛逛。”

盧舟搖頭。

他問了,路太遠,他還走不了那麽遠,坐船要十五文。

盧栩不知道他小腦瓜想什麽,滿腦子都是回家分水果。

“臘月!看,認識麽?”盧栩卸了筐,先從裏面捧出一兜桑葚。

臘月、小滿、水秀在他們家門口帶着盧銳玩過家家,聞言三個小蘿蔔頭甩下弟弟颠颠跑過來,“桑葚子!”

盧栩給她們一兜,給盧舟一兜,“拿去吃吧,吃不完曬幹,以後泡水喝。”

輪到盧銳,盧栩看看扒着他腿“啊啊啊”的小弟弟,想了想,沒想出來這麽丁點大的小孩能不能吃,沒想明白,那就是不能吃!他把桑葚又塞回筐裏,揉揉盧銳頭頂沒幾根的小毛毛,“去玩吧。”

盧銳震驚,盧銳不可思議,盧銳委屈,盧銳哇一聲嚎啕大哭。

等元蔓娘、三奶奶聽見動靜跑出來,看見盧栩正給幾個小孩分糖。好歹都是他妹妹,他也不能太小氣。

盧栩看看指尖的糖渣渣,靈機一動往盧銳嘴邊一抹,“別哭了,我又不知道你能不能吃。”

盧銳舔舔,甜的!他還沒吃過糖,瞬間就被甜味俘獲,眨着眼睛不可置信地回味剛剛舔到的味道。

不是錯覺,是真的!

他扒着盧栩的胳膊往他手上和紙包裏看,朝着盧栩張大嘴:“啊!”

盧栩看他睫毛還濕着就跟個小雞崽似的張着嘴要食,又無語又好笑,“就六個牙你還想吃糖?叫哥哥,叫好了再給你舔一口。”

盧銳着急“啊啊”直喊。

元蔓娘過來把盧銳抱起來,“他哪會叫哥哥,你們吃吧。”

三奶奶也過來問問盧栩縣裏情況,寒暄完讓盧栩歇着,領着水秀走了。糖不便宜,盧家剛有點轉機水秀在這兒又吃又拿的不好看。

小滿得了糖,又得了半兜桑葚,高高興興帶臘月去她家玩。

打發完小蘿蔔頭,盧栩咕咚咕咚灌一碗水,從筐底摸出碎銀子和零錢交給元蔓娘。

元蔓娘淚眼汪汪的,“等攢夠了五兩,咱們先還你姑姑。”

盧栩沒意見:“行。”

他姑姑婆家還沒分家,能借五兩給他家,也是頂着很大壓力的。

盧栩把桑葚都倒進淺口小筐裏,再把壓在下面的紫菜翻出來,興沖沖道:“我買了紫菜,晚上咱們做紫菜蛋花湯。”

元蔓娘不知道什麽是紫菜蛋花湯,盧栩想做,她便道:“我一會兒去借兩個雞蛋。”

盧栩默默咂舌,忘了他們家連雞都快賣沒了。他裝了點桑葚,“我去找君齊。”

“去吧,多玩會兒。”元蔓娘憐愛地看他出門,盧栩懷疑在她眼裏,他和盧舟差不多大。

他搖搖頭,從懷裏掏出那根兔毫筆溜達到顏君齊窗邊。

顏君齊正默書,窗戶從外被拉開一條縫,一支新毛筆從縫裏塞進來。

“栩哥?”

盧栩臉湊到窗縫,朝他笑笑,舉了舉手裏的桑葚,“等我一會兒。”

顏君齊放下筆快步走出書房,盧栩已經溜達到他家門外。

“桑葚,吃不吃?”

顏君齊洗了桑葚端進書房,他們倆邊吃盧栩邊将抄書的事告訴他,“我看你這張寫得就挺好,就是筆禿了收筆少點飄逸,你用新筆多寫寫,撿寫的好的給我兩張,我拿給書局看。”

顏君齊握着那根兔毫筆感動道:“好。”

他又問,“栩哥這筆多少錢?”

盧栩不甚在意道:“沒多少錢,你先用着,等你以後有錢再還我就是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幹什麽都得先投資,懂嗎?”

顏君齊笑應。

他拍拍手站起來,“那你練字吧,我回家做飯去。”

待他回家,元蔓娘不僅借到了雞蛋,還從三奶奶家端回來一碗剛出鍋的熱饅頭,熱騰騰軟乎乎白胖可愛嚼起來甜津津的白面饅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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