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試試

夜裏， 燈關了，整個房子一片寂靜。

程西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卧室門外，隔着一堵牆， 陳慕也今晚睡在客廳沙發上。

程西看過那個沙發，不算大， 人躺在上面翻身都困難，陳慕也的個子擱不住腳。

想到今天自己的一時意氣用事， 連累他這起“無妄之災”，程西始終覺得心裏不安穩，抱着被子輾轉反側， 盯着天花板發呆，許久才入睡。

第二天起床，出門撞上， 陳慕也眼底烏青，打了個大大哈欠。

“早上好。”程西打招呼， 猶豫片刻， 還是沒說出那句，昨晚睡得好嗎。

陳慕也如常給她回複，接着道：“我順路送你去上班吧。”

其實不算順路，但程西不好拒絕他。

他們出來的早， 路上不算堵，來到大廈附近快下車時， 程西沒忍住問：“你……那個，床買了嗎？”

“昨晚就下單了。”陳慕也轉過頭說，臉上有笑， “應該今天下午能到。”

“哦哦那就好。”程西胡亂點頭， 如釋重負的模樣。

“你別擔心。”身旁人見狀， 突然揚了下嘴角，笑意更深，“再不濟我也可以繼續睡沙發，不會對你的床怎麽樣的。”

“…………”程西表情空白幾秒，特意看他一眼，冒出句，“你還是先擔心擔心你自己吧。”

直到程西下車，陳慕也獨坐在車上，想半天，總感覺剛才那句話有點不對勁。

是他想多了嗎？

這是讓他擔心自己睡沙發的意思吧。

但不知為何，總感覺她那個眼神，帶着一股意有所指的味道。

陳慕也想不通，幹脆放棄，搖搖頭發動車子離開。

工作日第一天，兩人都不出意外加班了，晚上各自在公司解決晚餐，到家，已經是九點。

下了兩天的雨終于停了，今天是個晴天，程西接到房東消息，明天就可以正常維修屋頂。

算是一個好消息。

她累累的在沙發上坐下，陳慕也進門後，在廚房喝水，身上的衣服絲毫不亂，像是沒出一絲汗的樣子。

再反觀她，在外面跑了一天，襯衫都皺巴巴，程西自己聞了下，都有點接受不了。

“我先去洗澡了，出了一身汗。”于是，她站起來說。

雖然已經同住了好幾天，每次抱着衣服去浴室，程西還是有幾絲不自在，好在陳慕也貼心回了書房。

她洗完澡出來，剛準備回房，目光掃過空空的客廳，突然想起一個被忽視的問題。

“陳慕也，你的床收到了嗎？”恰好，他推開書房門，程西目光望過去，兩人對視幾秒，空氣忽然安靜。

“我打電話問問。”須臾，陳慕也一抿唇，拿出手機。

咨詢完客服，得出今天快遞員休息的答複之後，彼此都有些語塞，陳慕也沉思許久，最終還是放棄投訴，悠悠嘆了口氣。

“看來我注定睡沙發了。”

“真是一語成谶。”他還有心情開玩笑，黑眸裏有笑意。

“說明睡一晚上的懲罰還是太輕了。”

“…………”

程西無言，臨睡前路過客廳，看到陳慕也在鋪被子，小小的直排沙發，他躺上去，長腿屈着，莫名看出了一絲委屈。

回到房間，程西抱着被子難以入睡，她底下的床寬敞柔軟，足以躺下兩個人，中間還有很大的空間。

這原本是屬于他的。

程西腦中想到一個詞，鸠占鵲巢。

窗外夜色不知不覺加深，整個房子悄無聲息，程西閉着眼，不知道過了多久，神思依然無比清明。

在聽到外面傳來的一絲翻身響動後，她終于忍不住，睜開眼，掀開被子下床。

客廳的燈啪的一下被打開，沙發上的人動了下，陳慕也移開壓在眼睛上的手臂，短暫暈眩之後，看到了不遠處程西。

她穿着睡衣，黑發披散身後，面容白皙，眉眼間帶着慣有的溫靜。

對他出聲：“陳慕也。你要不要進來睡。”

數分鐘後，陳慕也帶着自己的被子和枕頭，搬進了卧室。

雖然是自己的卧室，但是分開這短短幾天，裏面好像大變樣。空氣中有股淡淡的甜香，仿佛是從枕頭上散發出來的，淺藍色的床單微皺，房間随處可見女生的小東西，這一切熟悉又不熟悉。

程西很自然地把自己的被子和枕頭移開，在床的另邊給他空出一片地方，然後站在那，坦然看着他。

陳慕也聞着鼻間盈滿的淡香，心中已經打起了退堂鼓，尤其是那張床，仿佛還殘留着她的體溫。

他覺得自己的病又要犯了。

陳慕也花了很長時間去做心理準備，終于，無聲抿緊嘴角，把自己枕頭和被子放下去。

他以為的很長時間，可能只有短短兩分鐘，程西看出他的猶豫，沒有催促，好在，他慢慢動了。

先是枕頭，然後被子，對面的人慢慢掀開一角，躺下去。

程西關滅燈，房間頓時一片黑暗，她上床時，明顯感覺到了旁邊人的僵硬。

周遭陷入死一般的寂靜，比起先前還要安靜，連一絲響動都全無。

房間窗簾密不透光，只有一角，有小片月光投下。

彼此的呼吸聲也輕不可聞。

床很寬敞，兩個人分兩床被子，幾乎碰不到對方，然而從躺下到現在，沒有任何翻身的動靜傳來。

程西覺得自己的脖子有點發酸，肩膀也是，她忍不住微微動了下，旁邊的人立刻出聲：“程西？”

她身形頓住：“你還沒睡啊？”

“嗯。”須臾。

“你也是？”

“嗯……”

兩人說了幾句話，又沉默下來，氣氛莫名其妙，尴尬中帶着絲難言的暧昧，畢竟，深夜他們躺在同一張床上。

終于，陳慕也先忍不住，開口：“要不我還是出去睡吧。”

“你在這裏很難受嗎？”黑暗中，程西聲線莫名冷靜。

陳慕也沉默了下，不可否認，但是這個難受和她口中的大概不一樣，或許他可以稱之為煎熬。

被子的阻隔在這安靜夜裏微乎其微，旁邊的溫熱讓他分不清是從哪傳來，偶爾程西的翻身動靜，更讓他心頭微顫。

陳慕也仿佛是被架在火上烤，焦灼、難安。

他面對她的質問，動了動唇，好一會才想出理由。

“我睡不着。”他無奈回答。

“你在外面睡得着？”

又是半響，他答：“慢慢睡。”

程西閉上眼，忍了兩秒，忍不下去。

“那你出去吧。”

“…………”陳慕也又不敢動了。

他僵硬躺在原處，很久，緩慢掙紮：“我不出去了。”

“我可能只是一時不太習慣，說不定過會就好了。”

“那要是一晚上都習慣不了呢？”程西聲音從一旁傳來，很近、很靜。

“不會。”陳慕也用力閉了閉眼，極力挽回，“床肯定比沙發舒服。”

“那就是我讓你不舒服了？”旁邊聲音幽幽響起。

陳慕也：“…………”

“西西。”他側過臉，轉身，開始察覺到事态嚴重性，不免有幾分慌亂。

“我不是這個意思。”

陳慕也穿過被子去摸她的手，緊密握住，程西沒有掙紮，只是幽聲道：“這樣牽着我不會不舒服嗎？”

“……當然沒有。”他堅定道：“我先前只是怕唐突你。”

唐突這個詞都出來了。

程西沒有做聲，任由他握着，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說話：“陳慕也，你手心都濕了。”

“…………”

“你很緊張？”她再度問。

“嗯……”陳慕也嗓音隐約艱澀，慢聲道：“這是我第一次和別人睡一張床。”

程西努力回想了下，她雖然從小和周芳容關系并不親密，但是上學之後，和桃安、以及宿舍關系好的朋友，偶爾外出也會一起睡。

念及此處，她不由發問：“你沒有朋友嗎？”

“…………”

“我有一點潔癖。”陳慕也回答婉轉。而且他并不覺得，兩個大男人睡同一張床，是件令人舒服的事。

平時出去玩，他都是自己開一間房。

程西聽完沉默了會：“我洗澡了。”

“西西……”他話裏帶上點笑意，氣氛總算輕松幾分，“你和其他人不一樣。”

“比如呢？”程西問。

“我不知道……就比如，我們現在這樣躺着，我只覺得有點奇怪，但是并不抵觸，只是……第一次，太奇怪了。”

他松開緊握的力度，慢慢的，捏着她的手指。

程西覺得自己心間像是螞蟻在爬。

“那如果我們更近一步會怎麽樣？”她突發奇想，好奇他的反應。

“啊……？”他顯然懵住，昏暗光下，愣愣睜着眼看她。

“比如……”程西慢慢湊近，被子底下，拉着他的手，輕輕一拽，兩人臉快要挨上同一個枕頭，呼吸近在咫尺。

程西鼻尖在距離快碰到他時停住，雙眼在朦胧光影裏，定定看他：“你為什麽不躲？”

“為什麽要躲？”他眸色很深，嗓音低低的，像氣音，反問。

程西微皺眉頭：“你不是……”

“我首先是一個正常的男人。”陳慕也話音落，近在咫尺的臉放大，呼吸壓下，輕而易舉咬住她唇瓣，氣息探入。

應該沒有親太久。程西隐約感覺到，糾纏混亂片刻，他松開她，退了回去，整個人回到床邊，新鮮空氣夾雜着微涼晚風湧入，只剩唇上潮濕，提醒她一切不是幻覺。

程西動了動才察覺，整個親吻開始到結束，她身上被子絲毫不亂，甚至裹得更緊，被角掖得嚴嚴實實。

他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微微沙啞，飽含無奈：“西西……”

“你再繼續，我這個晚上徹底不用睡了。”

“我要去洗冷水澡了。”

作者有話說：

有日五千的心，沒日五千的命。

陳慕也這個男人太難寫了（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