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情深不壽

回程的路上，桃姨聊着路上的趣事，感覺十分新鮮。

薄蓉提議，每年都可以出來玩一次，不用花太多錢，只要舒服适宜就好。

當時還不流行這樣的理念，大家的意義上的旅行更多的是購物，趕景點，每天早起晚歸，累得沾枕頭就睡，過客匆匆，一點也沒有玩的感覺，而是累累累，非常累。

桃姨笑眯眯地答應着，看向顧笙，“我肯定是沒問題的，就看笙姐了，工作那麽忙，不一定能抽得出來時間。”

正在低頭看照片的顧笙打量了薄蓉期待的眼神，“我盡量。”

薄蓉抿着唇樂。

她和桃姨對視一眼，心裏知道顧笙這是非常非常遷就自己了。

像她這樣忙，一年恨不得跑十幾個地方，旅行對她來說并不新鮮，看慣了風景，再來看看民俗，感覺就不夠深刻。

她願意答應薄蓉這一趟，薄蓉已經感到非常滿足了。

回到顧公館，剛休息了兩天，安陸的電話打來時，薄蓉還是挺高興的，可是聽完裏面的內容，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她飛速地到了書房，敲響了房門。

顧笙看到她眼圈紅紅的，立即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怎麽了？”

“我要回安陸一趟。”

“出了什麽事？”

“李婆婆……”

小李在電話裏說，她奶奶年紀太大了，身體日漸衰弱，一病就病十幾天，天天躺在病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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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來的醫生給她看過了，只說老人家生理機能衰退，這是自然現象，沒辦法醫治。

李婆婆不讓小李把這件事告訴薄蓉，可是沒好幾天，又躺了下去，這一次躺的時間更長，很難說會不會出什麽意外。

小李低落的聲音在薄蓉耳邊回蕩，“我知道奶奶最惦記大小姐您，如果在去世前見不到您，肯定死也會不安心，而且，這麽大的事情我也不可能一直瞞着，到時候您知道了，會更難過……”

是啊。

怎麽會不難過，光是想想就渾身發抖。

薄蓉一連喝了兩杯水，也沒将骨子裏的寒意褪去。

她想到李婆婆這些年來對自己的好，眼淚就止不住地流，“我記得我小時候，李婆婆就牽着我的手學走路，那時候我爸太忙，一個月也沒幾天在家裏，都是李婆婆教我說話，陪我走路。別人說幼兒園前的記事都是空白，可我不一樣，她牽着我手的記憶無論如何也忘不了。這麽多年了，我身體的每一個變化都逃不出她的眼睛，她總是那樣溫柔，把我當成親孫女對待。就連爸爸出事後，她也依然留在我身邊，我發高燒，她一遍遍地替我擦身，可憐那時候她已經那麽大的年紀，早已經做不了多少事，還是費盡心思來關心我，愛護我……”

她低頭，潔白如玉的臉壓進了顧笙的膝蓋上，顫聲哭泣，“我總想着長大後好好回報她，可是忘了她年紀那麽大了，早就支撐不了多久，她也等不及我的報答。我離開她的時候，她一直怕我過得不好，每天晚上睡不着覺，她那時還覺得她太操心，可是現在才知道，她是怕陪伴不了我多久了，她年紀大了，一直擔心在死前我過得不好，為什麽，為什麽直到現在我才明白這一點。姑姑，她是陪伴我長大的人，也是我最親，最親的老人……”

傍晚，薄蓉哭累了，顧笙抱着滿面淚痕的她回到了房裏睡下。

桃姨在門口一臉忐忑，她也聽到了哭聲，心裏難受得不行。

薄蓉住進顧公館這麽久，還是頭一次這樣傷心，簡直快哭得昏厥過去。

她用溫熱的水洗了毛巾，擰幹後給薄蓉擦幹淨小臉，女孩的眼睛已經紅腫了起來，鼻尖紅紅的，可憐又可愛，“真是可憐，她和那位李婆婆的關系一定非常好。”

顧笙靠在門板沉默不語。

桃姨替她擦幹淨了臉，走了出來，“笙姐，我從一開始就說過，這個女孩很重情，比我們想象中還要深重。”

“這樣不好。”

“笙姐，一個感念情誼的女孩，怎麽會不好？”

“你沒聽過一句話嗎，情深不壽，一個人應該将自己的感情放開，不要太局限于個人的情愛，對自己才最有利。”

桃姨聽得不順耳，她端着盆子無奈，“她才十八，你讓她像老婆子一樣活着，誰能聽得進去啊，你覺得她不好，我倒是覺得她這樣很好。比起那些忘恩負義的人來說，她真是年輕人裏難得的好苗子，既不驕傲，也不自卑，既懂情義，又懂愛。”

聞言，顧笙笑笑，也不和她争執，“以後你就知道了，今天晚上你守着她吧，我怕她等會醒了還要哭，你會安慰人，我抱着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反倒怕勾出她的眼淚。”

“笙姐，你其實要比我更懂她，你陪着她才是最好的。”

“我本來想明天陪着她一起安陸，但現在一樁急事需要我處理，走不開，我得找一個人陪她回去，不然不放心。”

說罷，她離開薄蓉的房間，回到了自己房裏。

先将手頭的事情忙完，她合上了桌上的文件薄子，想了一會，拿起手機打開了聯絡人，選了第一個撥了出去，“喂，桐晟……有件事，我需要你幫我去辦，薄蓉要回安陸一趟，我想你陪着她會比較好，時間明天九點，最好你親自來接她，我明天早上五點半的飛機，太早了，就不留在家裏等你了，好的，希望你能準時到。”

淩晨三點，薄蓉果然醒了過來。

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想到了什麽又開始輕聲啜泣。

桃姨就睡在隔間，聽到動靜馬上起身，卻發現顧笙先一步到了。

兩人對視，顧笙披着睡衣小聲，“我來吧，你先去睡吧。”

桃姨想了想，有顧笙在應該很放心，就打消了念頭。

薄蓉的房門沒鎖，顧笙輕敲了兩下，聽到裏面含糊的請進，旋轉了門把進去，一抹月色透過窗簾穿透進來，正灑在床上的人影上。

此時，薄蓉只是默默流淚，停止了抽噎。

她拿了塊幹毛巾進去，替她将臉上的淚痕抹掉，“想哭就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