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城府

薄蓉聽罷，眼淚掉得更兇。

“但是回安陸了，你就要收起眼淚，不能在快去世的李婆婆面前這樣。”

一邊替她拭淚，一邊柔聲勸解，顧笙的聲音線天生偏冷，讓人覺得不近人情，可是這樣也有一個好處，不會情感泛濫，如同她這個人給人的感覺一樣，過于冷清，“人在将離世的時候，最舍不得的是親人，你是她最在意的人，你一開始掉眼淚，她就會牽挂你，舍不得你離開。”

“姑姑……”

雙膝困在胸前，薄蓉的眼睛腫成了桃子，月光下只能看見顧笙的廓括，可她卻敏感地從她聲音裏聽到了壓抑的悲傷。

顧笙的親生女顧俏兒的死，一直是她心裏的傷痕。

她想，顧俏兒死前，顧笙也是逼自己這樣做的，她做到了。

可是傷痕依然在，那樣的痛苦也抹不掉。

所以，她才會對自己有着感同深受的悲鳴，想着，心裏更痛。

她伸手将顧笙牢牢抱住，眼淚漸漸少了，思緒清明起來，“姑姑你放心，我知道我該怎麽做，等到明天我就不會哭了，我不能讓李婆婆看到舍不得的樣子，她會走得很不甘心，我希望她能安安穩穩地，不要有絲毫留戀。”

“嗯。”

拍着她的肩，顧笙輕聲，“你能明白最好，這樣最好……”

等到薄蓉情緒穩一點了，她才道：“我給桐晟打了電話，他明天會陪你回安陸。”

聽罷，薄蓉一時茫然，“不用，我一個人回去就可以了。”

“你這樣，姑姑不放心。”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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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系的，桐晟不是個多嘴的人，他做事牢靠，我很放心。”

薄蓉想說，她擔心的根本不是這個。

這幾年，顧桐晟和顧笙姑侄的關系漸好，她是看在眼裏的。

她無權對他們之間的關系指責什麽，可也知道顧桐晟醉翁之意不在酒，他這樣僞裝自己，不過是為了尋求顧笙的支持。

在顧家，顧笙對他來說很重要，為此，不惜找到自己，增加籌碼。

這樣的利益需求，他又怎麽敢不費心，不盡力讨好呢？這一世薄蓉不再淪落為他的棋子，和他的接觸少了許多，不再那麽直觀地面對他的野心，可不代表顧桐晟放棄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有一天，他發現自己在顧笙心裏的位置，不代表過去的事情不會重來一遍，到時候，她依然會變成顧笙和顧桐晟之間最重要的一環。

那她辛辛苦苦做出的這些改變，就全白費了。

她不敢想象，命運回到最初軌跡的那一刻，她要怎樣既不傷害顧笙，也不觸怒顧桐晟。

從頭到尾，她都對顧氏沒興趣。

可顧笙卻是她不得不抓住的親情，為此，她只能孤注一擲。

努力不讓她繼續被顧桐晟蒙騙，變成他手心裏最大的籌碼。

只是現在，她沒有立場說這些，而且顧笙也未必會信她。

她思索了良久。

月色如華，顧笙以為她還在為李婆婆傷心，沒有出聲打擾。

直到薄蓉試探了一句，“姑姑和桐哥的關系比我想象的還好。”

顧笙登時回過味來。

原來這個養女腦子裏想的依然是顧桐晟的事，她應着，“是啊，桐晟從小就很乖，他和那些人都不一樣，不将喜怒放在臉上，人也比較有城府，家裏需要這樣的人。老爺子也是一直最喜愛他，希望予重任，我也希望他有一天能擔起家裏的擔子。”

聽罷，薄蓉立即明白了。

顧桐晟這樣得意張狂，是因為他寄托了家裏所有人的信任。

他是顧家人，他理所應該地擁有這一切。

至于手段，又有誰會在意呢？

想着，又有些灰心。

顧笙摸摸她的額頭，确定沒有發燒，心裏有一絲異樣感，“我記得你和桐晟的關系不錯，每年生日都會邀請你，是不是最近鬧矛盾了，如果有什麽問題，不妨告訴我。”

“沒有，怎麽會有問題。”

薄蓉不會蠢到這個時候說顧桐晟的壞話。

她搖搖頭，“他那麽忙，耽擱了什麽事情不好，我一個人可以解決。”

顧笙答，“我是不會放你一個人回安陸的，情緒不穩最容易出事，你不用擔心什麽。他最近手頭的事情剛忙完，我也是知道這點，才會讓他送你，更何況他也同意了。”

聞言，薄蓉只好同意。

她知道顧笙說一不二，很難說服。

最多是路上和顧桐晟相處，忍一忍也就過去了，是吧。

第二天一大早，顧笙就出門了，薄蓉收拾了要回家的東西。

她吃了桃姨備好的早餐，就在家裏等。

桃姨看她眼皮發腫，從冰箱裏拿出雞蛋幫她敷，只盼紅腫消下去快一點，忙活了二十分鐘，紅腫也只消了一點點。

薄蓉笑說，“桃姨，算了吧。”

“哎，這樣怎麽行。”

拿走雞蛋，桃姨不知道從哪找出一幅墨鏡給她戴上，“正好現在太陽大，戴個眼鏡也沒什麽，好歹可以遮一遮。”

別說，眼鏡戴上後，再紅的眼睛也看不出來了。

薄蓉對着鏡子照了照，覺得還可以，幹脆就戴上不取了。

左等右等，顧桐晟還不來。

機票是十點十分，最晚九點要出發了。

桃姨急得不行，正準備給顧桐晟打個電話，薄蓉的手機響了。

她安撫地看了一眼桃姨，拿起手機接通，“喂？桐哥嗎？”

電話裏顧桐晟的聲音很低沉，帶着稍稍的歉意，“不好意思，蓉蓉，我有事耽擱了，你還在家裏等着吧，我馬上就到。”

“沒關系，還有時間，我在家裏等你。”

果然不到十分鐘，顧桐晟的車子到了。

桃姨将行李送到車子的後備箱，一臉的不放心。

薄蓉上了車，她還在車窗外不停地囑咐，“蓉蓉，路上要小心，記得按時吃飯，要是晚上失眠，記得給桃姨打電話，桃姨陪你聊天。”

一句句聽着，薄蓉眼睛又控制不住濕潤起來，好在墨鏡遮了她的紅眼睛，她不停地擡手，讓桃姨安心。

還是顧桐晟及時打斷了絮叨，“桃姨，您再說下去，就得明天出發了。”

桃姨啞然，只得揮了揮手。

薄蓉從車窗裏一直望着她遠去，心裏被什麽抓緊得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