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5）

易尋一行人站在白板面前，看着上面寫着的目前調查到的信息，內容還真是豐富。沒想到一個看似簡單的性侵未成年少女案竟然牽扯出這麽多的事情，性侵未成年人、引誘組織未成年人□□、涉毒、涉黑、放高利貸，在催讨高利貸時非法拘禁、故意傷害，還有向公職人員行賄，其中又會牽扯出多少共犯。

“這簡直是社會的一顆毒瘤。”徐廣冰看着調查情況直搖頭。

鄭力也覺得不可思議：“想不到一個看似簡單的案子深挖下去竟然挖出這麽多猛料，再繼續挖可能還會有更多。”

“簡直就是目無王法，無法無天，天天犯罪。”徐廣冰說。

“那天暗訪經常在那一片私自載客的黑車司機時，一黑車司機竟然直接對車上返校的女高中生開不正當的玩笑，說她們學校好多學生出來接客，每到放假就有很多車來接。”鄭力說。

易尋當時也在車上，黑車司機輕浮的态度相當欠揍，後排座位的三名女高中生明顯就很不自在。也許他說的只是極個別現象，但黑車司機卻把他看到的個別現象當成了普遍現象進行嘲弄宣揚。當天那名黑車司機就被帶回了警局調查，問訊完後又把他交給了交管部門進行處罰。

“這簡直，簡直是不知道怎麽形容了。”徐廣冰又問，“那個警察調查得怎麽樣了？”

“你說的那個蔣成啊。他每天都是正常上下班，從這幾天的觀察上看并沒有什麽異常，跟元何明也沒有直接的經濟往來。但是他作為超市的股東，每月都有一定金額的分成，這些分成其實就是元何明的賄賂。經過調查，這些股份并不是蔣成實際購買，而是元何明贈送的。”鄭力說。

“其他人呢？就憑他一個蔣成也成不了事吧？”

“轄區派出所副所長和分局一個隊長可能也牽涉其中，只是跟元何明沒有那麽明顯的經濟往來。工商局、稅務局也都有人涉案，現在紀委那邊也盯上了他們。”

徐廣冰點點頭：“于娜的手機呢？”

根據于娜說，元何明曾送給過她一部手機，專門用來他們兩之間聯系，當時報案的時候被警方拿走調查，等還回去的時候手機裏面很多東西都沒有了。當時警方說裏面原本就沒有什麽東西，可是于娜記得裏面有很多她跟元何明之間聯系的信息，自己從來沒删過，那些信息可以證明元何明知道自己還在上高中。于顯運把手機交給了易尋他們。易尋讓人拿那部手機進行檢測，裏面确實是沒有什麽東西，因為它是一部新機。原本已經用了一段時間的手機，還回來的時候卻變成了一部外形一模一樣的新機，這說明有人在拿回去當證物的手機上做了手腳，進行了掉包。而那部舊手機上一定有某些重要的東西，要不然他們也不會費心思去調換。

“手機還沒有找到。通過調查，找到了賣新手機的商鋪。但是時間過得太久，他們已經不記得當天發生的事了，監控錄像也沒有保存下來。如果真的是他們掉的包，那于娜的那部舊手機很可能又回到了元何明手裏。”

徐廣冰點點頭：“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難辦了，這個可是他的犯罪證據，元何明完全有可能已經把手機銷毀了。這個元何明罪行累累，雖然已經是逃不脫。但是要定他性侵未成年人的罪名就必須找出證據，證明他是在明知道對方是未成年的情況下性侵的，這個是最難的。在以前的調查中他是一口否認，說他完全不知情，還說是雙方自願的。現在關鍵是要找到那部手機和将于娜介紹給元何明的中間人。”那個中間人從上次案發後就消失了，沒有一點音訊。按照于娜提供的身份信息去查，根本就沒有那個人存在。

一時大家都陷入沉默。徐廣冰用胳膊肘碰了碰易尋：“想什麽呢？不打算說點什麽？”

“是有點難辦。”易尋簡短地吐出四個字。

徐廣冰要被氣吐血了，還以為他會提出什麽高深的見解，誰知道就只說出這四個字。“你這個人這個樣子，可妡怎麽受得了你啊。真是替可妡感到心疼。”

易尋聽到他提起葉可妡，笑了。要是她的話，她一定會撒嬌讨好自己，讓自己說出更多。“她還挺喜歡我這樣的。”易尋說。

徐廣冰無語了，感嘆道：“小綿羊被你這頭大灰狼吃掉咯。”

易尋笑了笑，補充說：“那部舊手機也有可能是蔣成利用職務便利，将手機掉包後，拿在了他自己手上。他們處在這種勾結的利益關系裏面，雖然會互相打掩護，但是誰都不簡單，對對方都會有猜忌，會給自己留一手，将對方的把柄握在自己手上以防萬一。從蔣成小心謹慎的性格判斷，我更覺得手機在他手上。”

“有點道理。”徐廣冰點頭。

就在這時，一位民警走進來說于娜的父親于顯運又來了。從他報案到現在過去了7天，已經是他第三次來警局了。他們幾個人互看一眼，徐廣冰嘆口氣說：“還是我去吧。”作為一個父親，他也有一個8歲的女兒，最能體會到女兒受到傷害時父親的感受。易尋直起身子，也跟着徐廣冰往接待室走去。

于顯運佝偻着背坐在接待室的椅子上，身上穿一件已經褪色的條紋短袖POLO衫，左邊袖口處還有一個小破洞。他擡手用手指抵了抵那個破洞，破洞被撐開都可以穿過一根手指，但是只要不去撐它就并不明顯，應該不會被注意到。從他報案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個星期了，但是一點進展也沒有，警察也沒有給他任何交代。他今天必須要問清楚是怎麽回事，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一直被警察敷衍應付了，在警察這裏已經吃虧吃得夠多了。他透過玻璃看到三個警察朝他走近，他趕緊扯了扯衣服下擺，盡量挺直脊背。

徐廣冰率先走進接待室，熱情地跟于顯運握手打招呼。易尋落後幾步跟進來，對于顯運點了點頭。

于顯運近距離面對着這兩個警察，剛才還一直想質問他們的氣勢突然就弱了下去。但他還是用盡量重的語氣問道：“警察同志，已經過去一個星期了，什麽消息也沒有，你們到底有沒有在調查？”每次他詢問他們，給他的答複都是正在調查，可是都已經一個星期了。

“你先喝口水，不要着急。”徐廣冰和顏悅色地說，“我也有一個女兒，很明白你的感受。做父親的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女兒受傷。我們也希望盡快把案子破了，給你們也給社會一個交代。但是調查案子的确是需要時間，并不是我們敷衍你。”

“需要時間也得有個說法嘛，一天天的什麽消息也沒有，總是說在調查在調查，這有什麽用。你們警察的話我現在都不敢相信了，以前那些警察也說一定會調查清楚，但是最後調查的結果卻是那樣的。”

“老哥，警察的話都不能相信了還能相信誰的話，你要相信絕大部分警察還是好的，是為人民服務的。調查案子講究的是證據，找到證據才能把罪犯定罪，不讓他們逃脫。取證都是需要時間的，需要大量的人力去大範圍的收集和排查，不是說一下子就能調查清楚的。我們已經加派了人手在調查了，目前案子真的是在一步步的有進展。你要相信我們，我們一定會還于娜一個公道，把那些壞人嚴懲了。”

“那到底還要多久？”于顯運着急地問。

“這個具體的時間沒辦法給到你，但是我們會盡快給你們一個答複，我們也希望能盡快把案子破了。老哥，你再耐心等幾天，要相信我們。”

于顯運眼睛都急紅了：“還是這樣敷衍我嘛。”

“三天。”易尋突然說。

徐廣冰回頭看易尋一眼，又看向于顯運：“對，再給我們三天時間，到時候一定給你們一個交代。”

于顯運垂下頭，嘆口氣。他知道自己太心急了，剛才态度很不好。他放緩語氣說：“警察同志，我知道你們也有難處，但是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于娜現在的狀況越來越差。剛開始放暑假，事情沒被發現時她還挺好的，雖然性子沒有以前那樣活潑，時常發呆，但也還算正常。後來她身體不舒服，她媽媽要帶她去醫院看病，她死活不願意去，在他們的逼問下她才哭着說出了實情。自己的女兒在城裏面上學受到了那樣的欺負，他很氣憤，氣女兒不争氣，也恨那些欺負她的人。他強行把她帶去派出所報案，又帶她去學校理論。雖然于娜始終低着頭，不敢反抗他的決定，但也還是比較配合各方面的調查。派出所的調查結果出來後，于娜完全變了一個人，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裏，要麽就是發呆，要麽就是哭鬧，不敢見外人。她現在已經休學在家，她媽媽一天24小時守在她身邊不敢離開。看到女兒現在這樣，于顯運時常想，當時自己要是不執意去報警，事情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了？開學後女兒還是會按時返校，家裏還是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他甚至有時候還會怪自己，都是自己把女兒害成這個樣子的。她媽媽也不止一次地抱怨他強行帶她去報警的事，把事情鬧得這樣大，沒有他，女兒也不會被冠上殺人犯的頭銜。于顯運想到于娜現在的模樣，心裏發酸，不禁抹了抹眼睛。

徐廣冰見他這樣也忍不住嘆息，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哥，你放心，一定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複，壞人一定會得到懲罰的。”

“警察同志，你說我是不是一開始就做錯了，不應該報警。”于顯運猶豫着把他心中一直的質疑說了出來。

徐廣冰聽到這話很震驚，和易尋對視了一眼。“老哥，這樣想就不對了，遇到這種事情就應該第一時間報警，這樣才能保存盡量多的證據，更快地抓住罪犯。你來報案說明你很明事理。你要相信你的決定絕對是正确的，我們不能縱容犯罪分子就這樣逍遙法外。現在對你們來說可能是比較難熬，但是你要相信我們，你也要相信自己。如果遇到什麽困難你可以跟我們說，我們會盡全力地幫你們。”

“于娜現在怎麽樣？”易尋問。

于顯運重重嘆口氣：“我就是擔心于娜，現在她的狀況越來越差，整天不說一句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

徐廣冰了然：“于娜現在處在最艱難的時候，心裏承受着很大的壓力，最需要的就是家人的關懷，這種時候就需要你們多費點心思照顧她陪伴她。”

“現在她媽媽一天到晚都陪着她，你說要怎麽照顧。以前她是很聽話懂事的孩子，都不需要我們操什麽心。現在她這樣，我和她媽媽都不知道該怎麽辦。”

“你們最好帶于娜去做一下心理咨詢，疏導一下孩子。像她這樣，可能需要專門的心理方面的治療。”

“心理咨詢？什麽心理咨詢？”于顯運不解。

易尋和徐廣冰又不約而同的互看一眼。

“于娜現在不是不願意說話，什麽都憋在心裏面嗎。她這是心裏面出現了問題。心理咨詢就是專門幫助像于娜這樣的情況的。”徐廣冰耐心地解釋。

“那要怎麽弄？我跟她媽媽什麽都不懂，你跟我說下我立馬去辦。”于顯運的神情像是要去幹體力活一樣，躍躍欲試。

徐廣冰把做心理咨詢的方法跟他說了一遍，又對他解釋了心理的重要性。于顯運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念叨着走了。送走于顯運後，易尋和徐廣冰站在門口，看着于顯運消失的方向一時誰也沒說話，沉默了好一會，最後還是徐廣冰開口，只說了一句：“多讀書還是有好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