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地道

第20章 地道

清明法師拖着有些笨拙的身軀爬上雕像的底座,然後窩在佛陀的腳邊,開始撥動油勺的勺柄。

張鴻胸有成竹,背着雙手施施然站在大門外。

片刻之後,他開始感覺哪裏不大對勁。他狐疑的各處看看,他的人都在配殿外站着,鳳随的人卻都在配殿裏,正有條不紊地将地下橫七豎八的那些俘虜一個一個捆起來。

沒什麽不對。

不,還是有不對勁的地方的。張鴻忽然反應過來鳳随和他的親信們都表現的太平淡了!

看到清明法師的舉動,是個猴子也應該猜到這裏是有機關的了,但這些人卻好像當真在看猴戲一般。

也不對。

張鴻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想,或許,正因為他們不知道這裏有機關,所以才完全不知道清明法師在做什麽。

張鴻颠來倒去的想了一會兒,忽又反應過來清明法師比劃了半天,怎麽機關還是沒有打開?!

張鴻擡腳跨過門檻,朝着雕像走了過去,就見清明法師蹲坐在那裏,已經急的一頭一臉的熱汗了。

“怎麽回事?”張鴻皺眉,不知道這老東西在搞什麽把戲。

清明法師松開手,頂着一腦門子熱汗對他說:“打不開了。”

“怎麽會打不開?!”張鴻大怒,“你不是說這是法尊手把手教你的?!”

清明法師哭喪着臉,“就是……就是打不開了。小的也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

他又怕自己這個俘虜失去了利用價值,被人幹幹脆脆地一刀宰了,整個人都篩糠似的抖了起來,“饒命啊,大人!”

鳳随與司空對視一眼,在彼此眼裏都看到了笑意。

鳳随裝模作樣的咳嗽了兩聲,“張大人,這是怎麽回事?”

張鴻沒好氣的看着他,“沒看出來嗎?這裏是有機關的。”

“哦,”鳳随湊過來看了幾眼,“打不開了?”

清明法師大概是覺得鳳随的表情更溫和一些,竟然不怕死的朝着鳳随的方向蹭了蹭,苦着臉說:“法尊大人曾教小的如何打開這機關,但不知何故,竟然打不開了!”

說着又流露出一副吓得要哭的表情。

“別人都不知道嗎?”

“不知道。”清明法師連忙點頭,“只有法尊知道。法尊信任小的,所以也只告訴了小的一人。以前都用的好好的,這次不知為何……”

鳳随就思索了一下,開始跟張鴻讨價還價,“這樣吧,機關的事情交給在下來處理,大人負責搜索庵堂,抓捕審訊信徒,如何?”

這就是要明确分工了。

無論機關之中藏着什麽陷阱也罷,詭計也好,都與張鴻無關。至于能否破開機關,又會不會耽誤什麽事兒,責任也由鳳随來背着,與張鴻無關。

張鴻冷笑道:“容我提醒一句,這機關是萬萬不可用蠻力破壞的。否則機關之下,說不定還有別的機關,裏面不管藏着人,還是藏着什麽東西,若是被毀壞了……這責任,只怕是鳳大人也是擔不起的。”

他一面拿話激鳳随,一邊又緊張的思索要如何才能打開機關。聽說工部有一位年輕侍郎頗為精通術數,只是這人目前不在京中,遠水救不得近火。而俘虜之中,除了清明法師之外,并無人知曉機關的秘密。

清明法師口中的那位“法尊”便是光明神座下的四大護法之一的天一法師。這人行蹤不明,要等他落網,還不知要等到什麽時候。

如此一來,這機關握在手中便成了累贅,反而被人笑話他無能。

鳳随也不催促,只是皺着眉頭來回打量油勺的勺柄,一副頗費思量的表情。

張鴻就猜他大概也把主意打到了工部那位小侍郎的身上,心中暗笑他癡心妄想,臉上卻做出了大度的模樣,“既然你這樣說,那就依你。你我各司其責,若是真的破壞了機關,某可是要到官家面前好好說道說道了。”

鳳随微微一笑,“那就……一言為定。”

有了這個一言為定,即便張鴻真想反咬一口也是不能了。畢竟都是官家面前有頭有臉的世家子弟,不能完全不要臉。

張鴻冷笑一聲,帶着人大大咧咧地走出了配殿,順便把配殿裏落網的那群俘虜也都一股腦帶走了。

鳳随也懶得跟他計較,他把手下安排在配殿周圍守着,只帶了幾個親信走進殿裏,待司空打開機關,留下幾人在洞口外接應,親自帶着陳原禮和徐嚴下去了。因為考慮到地道中或許還有機關,他把司空也帶着了。

在這些人當中,只有司空算是“外人”。

司空不喜歡“外人”這樣的定位,于是在心裏做了一下修改,開始管自己叫顧問。

地道修建得頗為精細,腳下的臺階和兩側的牆面都鋪着青石板,大概是常有人來來往往的緣故,看上去并沒有什麽灰塵。

臺階坡度并不算很陡,一階階向下延伸,周圍的光線也越來越昏暗。

陳原禮打開一節火折子,拿在手中晃了晃,火苗竄起來,照亮了前方一道窄窄的石門。他轉頭望向司空,眼中蘊起笑意。

鳳随也轉頭望着司空,目光殷切。

他們都是武将,排兵布陣是行家,但面對這些精巧的機關卻束手無策了。

司空連忙走過去,沿着石門檢查,最後在石門一側發現了一塊活動的青磚,青磚打開,露出裏面的機關——與洞外油勺的勺柄上相似的金屬轉盤,轉盤比洞外的那一套略大一些,上面密密麻麻地刻着數字。

在司空看來,這種程度的計算是非常簡單的——因為這些東西設計出來是要提供給外行來使用的。

不是司空看不起人,就剛才那個滿臉油汗的白胖子,哦,叫清明法師的那個。司空都懷疑要是搞得密碼複雜一點兒,他怕是都記不住吧?

密碼解開,石門的開合處傳來噠噠的輕響,慢慢向裏側旋開。

司空故伎重演,将密碼重新設定。

鳳随也不急着進去,大約是心情實在太好,他看着司空一雙修長的手指十分靈巧地在轉盤上撥來撥去,竟然覺得這小子的兩只爪子咋長的這麽好看呢。

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手掌也并不寬大,反而有一種賞心悅目的線條感,隐含着屬于男性的力量。

鳳随站在幽暗的地道裏,目光灼灼的凝視着司空。他覺得司空凝神思索的樣子也似乎與平時那副大大咧咧的模樣有所不同。

對于這位被他心血來潮臨時調到身邊的小捕快,鳳随有了一種全新的認識。他是因為司空的細心而注意到了他,沒想到他會帶給自己這麽大的驚喜。

“大人!”率先走進石門的陳原禮喊了一聲。

聲音裏有些驚訝,卻并不慌張,似乎有了什麽新發現。

鳳随見司空也直起腰,便問他,“如何了?”

司空轉過頭,沖他一笑,“密碼已經改了。外面有大人的侍衛,石門就敞着吧,真有什麽情況也便于接應。”

他的笑容明朗,雙眼在黑暗中閃閃發亮。

鳳随也跟着笑了起來。他想到了張鴻,要是張鴻知道他身邊有司空這樣能幹的同伴,估計鼻子都要氣歪了吧。

石門內是一間簡陋的房間,長寬都在四五米左右,高度不及三米。房間一側鋪着稻草,上面橫七豎八地躺着幾個小孩子。

陳原禮從草堆旁邊直起身,神情有些凝重,“都喂了藥。”

這幾個孩子大約都只有四五歲的年齡,清一色都是女童,身上穿着也各有不同。司空注意到她們的臉色也并未顯得特別憔悴,應該沒有被關很長時間。

徐嚴跑上去喊了幾個侍衛下來,将這些孩子抱了出去。他們不懂藥理,這些孩子到底被喂了什麽藥,還要盡快找大夫來看。

孩子們都送上去之後,司空才後知後覺的想到了之前聽過的那些丢孩子的傳聞。他有些擔心,不确定這些孩子當中有沒有鄰居丢失的孩子。如果确是這些人利用青水庵在做拐賣人口的勾當,想來不會是頭一遭了。

以前是否也有孩子被關在這裏?

之後是否又被轉移到了其他的地方?

還能追得回來嗎?!

鳳随知道他在想什麽,伸手在他肩膀上輕輕拍了一下,“事情總要一件一件做。”

司空點點頭,心情沉重。

石室并不是地道的盡頭。

司空很快就在石室的另外一面牆壁上找到了一塊活動的青磚,青磚打開,露出了相似的機關。

司空忍不住嘆氣,“這機關雖然不難,但每一個密碼都不同……搞這麽麻煩做什麽?”

鳳随若有所思,“不同的機關,打開的密碼肯定掌握在不同的人手中。這些人是互相防備的意思。”

“挺簡單的事兒,搞得還挺複雜。”司空搖搖頭。要按照他的想法,還不如整體升級機關的難度來的實在。

司空熟練地破解機關,順手又将密碼改了,然後跟在鳳随身後穿過了新打開的一道石門。

石門外仍是臺階,地勢卻明顯的向下,讓他們有一種下山的感覺。

火折子能夠照亮的範圍有限,他們站在地上是看不清楚洞頂的,不過這裏空氣流通,洞頂某處應該有通風口,或者山體天然形成的裂縫。

臺階的盡頭被一道石門擋住了。

鳳随制止了司空的動作,示意大家先不要出聲。

地道裏一靜下來,石門外的聲音就隐隐傳來:說話聲、搬東西的聲音、甚至還有集市上那種影影綽綽的喧鬧聲。

鳳随叫徐嚴上去喊人下來。

待大家準備妥當,司空開始破解這最後的一道機關。

機關發出噠噠的輕響,石門向外側旋開。

新鮮的空氣撲面而來,一間十分寬敞的倉庫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倉庫中擺着一排一排寬大的木架,當中的空地上擺着幾個大木箱子,兩個穿着短衫的小夥計正将箱子裏的東西分門別類地往架子上擺,一轉頭忽然發現牆壁洞開,走出一夥兒手持兵器的彪形大漢,頓時露出驚駭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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