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你總是騙我
在十八還沒改名為十八的時候,已經見慣了父親的黑臉,不是第一次被他責罵,只是這一次,卻發自內心生出濃濃的悔疚。小公主高燒不醒,醫生說差點轉變成肺炎,需要留院治療。
“我不是叫你照顧好妹妹的嗎,怎麽會發生這種事?你連她生病了都不知道,這個姐姐是怎麽當的?啊?”手機偏在這時響個不停,他瞪了她一眼,不耐煩地接電話。
“……之前不是已經談得好好的嗎?什麽?又變卦?……好好好,我現在馬上趕去公司……”
十八仰頭看着父親高大的背影,禁不住在心底冷笑:到頭來你還不是把她抛下不顧,只去忙你的事情。
“你等一下自己回家,爸爸要趕回公司不能送你。”急急忙忙地又交代幾句,男人終是步履匆匆地離開了。
十八跑回病房,搬了把椅子放到病床前,然後靜靜地坐在那裏,注視着沉睡中的小公主。
輸液瓶裏的藥水還有很多,點點滴滴順着透明的膠管流進手背微微鼓起的墨色脈絡。小公主的皮膚很白,雪一樣透着蒼涼的氣息。十八忍不住伸手去碰她的指尖,淺淺的溫涼,就像初春時的薄薄陽光,使人眷戀。
十八輕輕握住小公主的手,在她耳邊小聲地說:“你不舒服怎麽都不跟我說?穿衣服的事情也瞞着我,被隔壁班同學找茬也瞞着我,居然連生病都瞞着我,你真是個壞透了的小騙子……”
小騙子在睡夢中感覺到了噪音騷擾,不滿地皺皺眉,把臉再埋進枕頭幾分。十八被她的舉動逗樂了,伸手戳戳她嫩白的臉頰,就是讓她不能好眠。
“給我快點好起來,不要害我也跟着你不舒服……”
心底的難受與往日被父親責罵的難受完全不同,說不出區別在哪裏,只是一想到那個冷漠又臭屁的小孩變成現在這樣一副病恹恹的虛弱樣子,心裏就又痛又氣又難受。
她的小主人,她的小小姐,是個愛逞強又不坦率的小騙子。
路過那間破倉庫的時候,十八不由皺了皺眉,守在門口的兩個小妹見到她來,很高興地迎了上去。
“Boss,剛才聽小右說你把大小姐搞定了?”
另一個小妹連忙用手肘撞了一下那個口不擇言的家夥,用眼神責備她不會說話不要亂說。
十八好脾氣地笑笑,沒有計較,伸手指了指倉庫裏面,問:“怎麽吵得那麽厲害?”
之前第一個開口的小妹苦着臉抱怨:“那個保姆自從被關進去之後就一直罵到現在,還不時的撞門踢門,真會折騰。”
十八挑了挑眉,笑道:“我進去看看。”
兩個小妹連忙把鎖打開,裏面的人仿佛也聽到了動靜,立刻停止叫罵。
門才打開,一個黑影便迫不及待地沖了出來,可惜前腳才踏出門口,腦袋便碰到上了冰冷的槍管。
“給我安分點。”舉槍的小妹不複與十八說話時的客氣溫和,寒着臉孔滿面煞氣。
冷森“切”了一聲,眼角餘光瞥見了長身玉立的管家小姐,先是一驚,然後恍然大悟。
“居然是你?!”
十八接過小妹的槍,逼着她一步步倒退進去,然後反手将門甩上。
“乖乖走去牆邊,別想着輕舉妄動,我是良好市民,第一次拿槍,可不保證會不會緊張過度錯扣了扳機。”管家小姐的聲音一如往昔般溫文有禮,就連笑容都不改風雅。只是言語間輕描淡寫的威脅卻讓冷森徹骨心寒。
“你把茈又怎麽樣了?”一想到那部被毀得面目全非的車子,冷森便痛不欲生。那晚她怎麽就放她一個人離開了呢,明知道她有傷在身,明知道有人對她圖謀不軌,她卻因為求愛不成就讓她落單,被歹徒有了可乘之機……一切都是她的錯,她的責任,她的不該……
十八的目光頓時閃閃發亮,仿佛聽到了感興趣的事,笑容随之加深幾分:“你叫她茈又?真是親切,之前你還發了瘋一樣四處找她,怎麽,你跟她簽了賣身契還是她沒給你發薪水?”
冷森直視着十八笑容可掬的臉,不知為何,竟感到對方身上正透着濃重的敵意與殺機,她不由生出了不詳的聯想。
“你把她怎麽樣了?你到底把她怎麽樣了!你敢動她一根汗毛試試,我絕不放過你!”冷森忌憚她手上有槍,不敢有過激的舉動,但情緒已然接近失控,一雙赤紅的眸子死死瞪着對方,只要窺得半分破綻,她都會撲過去與對方拼命。
十八咧開嘴愉快地笑出聲來,真有趣,這情況還真是前所未有的可笑,就算她的想象力有多豐富,都絕對想不到會有這麽一天,一個莫名其妙的人近乎竭斯底裏地警告她不準她動又又一根汗毛。
又又本就是她最痛惜最寶貝的妹妹,理所當然保護她珍愛她,而對面那家夥,半途殺出來還取代了她半邊地位的家夥,居然也一副将又又納入自已羽翼之下守護着的樣子,叫嚣着咆哮着,自以為是,自命不凡。
“你那麽緊張她,該不會愛上她了吧?”十八氣定神閑地盯着她,不放過對方任何一絲表情。
冷森似乎被她的問題弄得有點措手不及,但也僅是愣了一下,馬上恢複過來。
“那是我和她之間的事,與你無關。”
“你和她之間的事。”十八點點頭,依舊笑得有風度有涵養,“你生日的時候她送你蛋糕,還在天橋上摟摟抱抱,繼而發展到在車裏接吻……”
“你派人跟蹤我們?!”冷森震驚地打斷她的話。
十八笑意歡快:“呀,名片沒帶身上,不過鄙人新開的那家小小事務所還不成氣候,料想你也沒聽說過。怎麽,跟蹤技術還不錯吧,絲毫沒有影響到你們花前月下的氣氛。”
“她那麽信任你,你卻背叛她,你還有沒有半點良心?”冷森再顧不了被人用槍指着,義憤填膺地走前一步質問。
十八哈哈大笑,眼神卻冷冽得足以将人凍結,笑畢,她一字一句地道:“那是我和她之間的事,與你無關。”
“是不是為了錢?姓覃的給了你什麽好處?”
“你錯了,我不為錢,錢又買不到我想要的東西。”十八想,眼前這家夥真是頭腦簡單脾氣差勁,又又為什麽會覺得她們相像?
冷森靜靜地看了她片刻,突然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十八不禁疑惑。
“原來……”冷森看她的目光居然流露出幾分憐憫,“你愛她。”
十八怔了怔,旋即笑道:“那又如何,你覺得好笑?”
“當然好笑,你以為這樣做就可以得到她?該說你天真呢還是頭腦簡單呢,誰會愛一個背叛自己傷害自己的人?你沒戲了,傻瓜。”冷森靠在牆上,終于微微松了口氣。不幸中的大幸,綁匪愛着肉票,所以大小姐的安全應該可以保障。
十八好脾氣地沒有因為她的話而發火,只是被一個頭腦簡單的人嘲諷成頭腦簡單還真郁悶。
“你知道為什麽自己會在這裏嗎?”
發現不了管家小姐有生氣的跡象,這讓冷森有點挫敗,她悶悶不樂地答:“不就是被你這混蛋抓來的嗎。”
十八豎起食指左右搖擺着:“on,on,on,是因為你暗中買通黑幫打手将自己的上司綁架到這裏來,意圖向紀老先生勒索錢財。”
冷森驀地瞪大雙眼又驚又怒:“你……你這分明是賊喊抓賊!你想陷害我!”
“紀家已經報警,商鋪攝像也拍下了事件的過程,總要有人出來擔這罪名。”十八說的輕松,笑得自然,“你別擔心人證物證什麽證的,我會統統給你安排妥當。”
“你不會天真到以為茈又分不清誰才是真正的幕後主使吧?”冷森一點都不擔心會遭奸人陷害,她相信以紀茈又的睿智與聰敏,不可能錯辨是非。
十八很認真地點頭:“是啊,她知道。”
冷森不可思議地瞪着她,良久才吐出一句:“你這瘋子。”
“你不是說我沒戲嗎,你不是認為自己有戲嗎,很好啊,我們就賭這一把。”十八沒有再看她,轉身離開破倉庫。
算算時日,老頭子和警察也該差不多順着她刻意留下的蛛絲馬跡查到這裏來了,覃昆只想要錢,得到想要的金額後已經識相地離開,此刻留在這裏的都是事務所裏最信得過的心腹下屬,只要條子一到,他們便會按計劃迅速撤離。
真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那個人……還沒有醒。
十八坐在床邊,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并沒有發燒的跡象。她身上的大傷小傷也都已被她一一檢查過,所有傷口都清洗幹淨然後上藥,無一遺漏。只是為何她的臉色總那麽蒼白,手腳總那麽冰涼,遲遲沒有醒來?
“主人,主人,是時候起床了,別睡了。”十八俯身在她耳邊輕輕叫道。
“小姐,賴床不是好習慣喲。”十八咬住她的耳尖,沒有用力,溫柔地在齒間摩挲着。
不想醒來嗎,不想見到我嗎,在你的心底深處,果然是恨的……
十八突然整個人定住了,目光死死地盯着從大小姐的鼻孔裏緩慢流出的兩道血絲。
“又……又又?”一瞬間,十八如墜冰窖,一顆心不斷下沉再下沉,通體寒涼。
紀茈又的耳朵和嘴角也慢慢地溢出刺目猩紅的液體,鮮豔的色彩,襯得她的肌膚更慘白駭人。
守在門外的小妹突然聽到房間裏傳來一聲悲恸欲絕的哀叫,然後房門便被人從裏面撞開,她們的老大橫抱着綁回來的肉票瘋了似的往外跑,那驚惶失措、方寸大亂的表情,再沒有半分平日的不羁與風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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