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動物園裏有什麽？

2018年10月

十月份的首都氣候溫差較大，早晚微涼，中午又有點熱，這個月份最涼爽，卻也最難穿衣服。

周昰洛穿着一件七分袖白色襯衫，一旁扔着件黑牛仔外套。他坐在咖啡店裏，緩慢地翻着手裏的雜志，表面上沒什麽情緒，可店員看出了他的不耐煩。

這是這位先生從頭翻看的第三遍，從進店開始，他的視線總是無意識地撇向坐在角落裏的客人。

原因無他，只是這位客人長得太精致了，渾身上下又散發着一種書香氣息。半長的頭發束在耳後，将五官突顯得格外立體，他靜靜地坐在角落裏就像是童話裏的王子。能看出是在等人，可即使讓他等得不耐煩，也只是輕微皺了幾下眉頭，很快又舒展開，給人一種溫文爾雅的感覺。

真是個教養極好的人。

在店員內心糾結許久終于有勇氣上前去要聯系方式時，對方的一通短暫手機鈴聲逼退了他。

周昰洛迅速拿起手機，果斷靜音，然後抱着歉意看向四周。

飯後的咖啡店正是午休的好地方，此刻除了店裏播放能助眠的輕音樂，幾乎聽不見第二種聲音。

周昰洛放下雜志，在微信裏點開剛才來電人的對話框，輸送到：狗籃子，能不能撒楞的①，我他媽等得花都謝了。

對方回複得很快：周老師，身為一名人民教師，請注意你的用詞。

周昰洛剛想罵回去，接着對方的消息鋪天蓋地襲來。

玩溜溜：我操了，真服了，我們系裏這幫崽子又他媽的給我惹事。

玩溜溜：要不我早過去找你了。

玩溜溜：一個個要他媽的上天，自己系裏打架我也不說啥了，這次是跟別的系打架。

玩溜溜：主任剛才給我一頓罵，我他媽招誰惹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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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昰洛想到對面正氣急敗壞的好友，頓時心情大好，把這人讓他幹等兩個小時的事抛于腦後，回道：劉老師，好心提醒你，身為一名人民教師，請注意你的形象。

好友名叫劉林森，是他在D大讀研時的同學，兩人讀的是電影學。畢業後又紛紛從事教育行業，只不過周昰洛是隔壁電影藝術學院的老師，而劉林森不喜歡教學，最開始留在D大擔任藝術系導員，兩個月前莫名其妙地被調到了信息工程系。

因為前陣子周昰洛在學校附近買了房，家裏需要置辦家具，劉林森知道後非要跟着一起去，于是兩人便約了今天下午，哪知出了學生打架這一檔子事。

劉林森的消息又蹦了過來：狗屁形象！！！

劉林森：你在哪呢？還在咖啡店嗎，你直接來我辦公室，正好把你上次落下的幾本書拿回去，死沉的。

周昰洛盯着劉林森發來的一長串消息，很想直接關機回家，最後還是忍住了，輸入道：懶死你得了。

發送完他站起身往門外走，路過前臺突然想到剛才店員好像有事跟他說，他頓住腳步，邁了過去，小聲又不失禮貌地問道：“你好，請問剛才是有什麽事情嗎？”

店員一愣，顯然沒想到這人會返回來同自己說話，他腦子一抽，全然忘了自己想要聯系方式的事，結巴道：“沒......沒事，就是提醒您有客人休息，手機盡量小聲點。”

“不好意思，下次會注意的。”周昰洛微微一笑，坦然自若地接受店員的批評，對自己的行為再次道歉。

咖啡店離D大不遠，周昰洛估計着劉林森還在處理打架的事，所以也沒着急，他掐着時間慢悠悠地往信息工程系所在的教學樓走。

教學樓裏三三兩兩的女生聚在一起聊天，小聲讨論着中午發生的打架事件。周昰洛聽不太清，但大致猜出個因果關系，好像是兩個男生因為一個女生發生了口角，最後動起了手。

周昰洛低聲笑了一下，他繞過人群，朝四樓走去。他沒怎麽來過信息工程系，但導員辦公室的位置他記得還是很清楚。

他擡手敲門，并沒有回應，大概率這人還在教導處挨罵呢。

周昰洛本想在附近轉轉，離開前又鬼使神差地轉動門把手，結果門被推開了。

他猶豫了下，決定還是進去等着。

周昰洛在屋內轉了兩圈，閑來無趣把之前自己落在這兒的書翻了出來。

他沒等太久，大概十多分鐘，門口傳來了劉林森逐漸清晰的罵聲以及零碎的腳步聲。

劉林森黑着臉推門進來，看見周昰洛時并沒有太驚訝的表情，只是說道：“再等我十分鐘。”

然後沖着門外咬牙罵道：“還不趕緊滾進來。”

周昰洛見好友一副倒黴相很想大笑，但還是忍住了，怎麽也要在學生面前給這人留點面子，事後再嘲諷也不遲。

思緒未斷，門外走進一人。

準備吃瓜的周昰洛擡眸望去，下一秒，猝不及防地撞進一道熟悉的視線中，他心裏咯噔一沉，赫然僵住，滿腦子只剩下一句話。

他怎麽會在這？

四目相對，那人臉上沒有表情，而一雙烏黑發亮的眸子早在看見他的瞬間就沉了下去，甚至還透露股厭惡。不過很快又收回視線，就像剛剛只是随意瞧了個陌生人似的。

周昰洛被活活地釘在原地，對方冰冷的态度讓他自欺欺人地想着，只是長得相似罷了，畢竟在對方高考出分當日就已經被都大提前錄取了。

思緒未定，劉林森的罵聲接連起伏的響起：“楊進，你多大了，什麽事還只會用拳頭解決嗎？”

好友的稱呼讓剛剛還懷抱着一絲希望的周昰洛徹底陷入泥潭。

真的是他，楊進。

可熟悉的名字，熟悉的面孔，卻讓他感到格外的陌生。

周昰洛猜想，也許對方還沒有認出自己，畢竟這兩年他變化挺大的，尤其蓄起了長發。

冒出這個想法後，周昰洛的心情平靜了不少，他低下頭默默地走向一旁的沙發，盡量用額前的碎發遮擋住眉目。

兩年前發生的事突然在腦中閃過，他并沒有做好跟楊進重逢的準備。

劉林森還在教訓着，從學校到家庭到父母，最後又打上了感情牌，試圖從內心深處喚醒這個好學生的基本良知。

周昰洛坐立不安，內心焦急且混亂。

批評教育十多分鐘後，劉林森終于有了松口的意思：“行了，你回去好好反思反思吧，以後做事不能再這麽魯莽了。”

“劉老師再見，”楊進似乎就等着這句話，在劉林森說完的瞬間脫口而出，而後又轉向一旁窩在沙發裏的周昰洛，同樣是面無表情，但聲音卻冷了一度，“周老師也再見。”

然後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剛松下一口氣的周昰洛又猛地一提，楊進這句看似告別的話無疑不是在變相地提醒着他：別藏了，我看見你了。

周昰落僵在原地，他的臉色暗沉，極其難看，本認為隐藏的完美哪知早就被人看穿了，簡直滑稽可笑。

劉林森并沒有發現好友的不對勁，反而被楊進的舉動逗笑了，下意識罵道：“這兔崽子。”

回過味後才發覺奇怪，他看向周昰洛，費解道：“不對啊，他怎麽知道你姓周？你兩認識？”

周昰洛僵在原地，他的視線始終停留在楊進離開的方向，雙手無力氣地垂在身側，心裏仿佛被一塊巨石壓着，呼吸也變得艱難。

他和楊進何止是認識，還曾睡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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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四兒：

周昰洛：昰 shi 四聲。

文中标注解釋。

①撒楞的：快點，利索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