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紅蜘蛛

周昰洛不知道譚翠是忘記拿走他的手機，還是根本就不想拿。總之，單憑拿走充電器這一點來看，她就已經贏了。

老太太雖跟外孫子是第一次見面，但打心底裏喜愛這個外孫，所謂隔輩親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她只不過是聽周昰洛問了一嘴有沒有充電器後，便出門向左鄰右舍挨家詢問。

最後還真讓她借來了一根。

周昰洛激動地連忙給手機充上電，屏幕上的電量在逐漸增加，從百分之一到百分之十一。

而心情也随着最開始的興奮到現在的茫然失落，他突然想到自己不一定要住多久，而充電器畢竟不是自己的，也不好意思總去麻煩別人。況且他現在身無分文，手機欠費也是一個可大可小的問題。

老太太是他的親人，但周昰洛非常不願意管她要錢。

聽譚翠說，老頭子在他很小的時候就不在了，這些年老太太獨自一人住在鄉下，偶爾會跟着別人做零活賺零花錢。

雖然這些年譚翠沒少寄過錢，但周昰洛瞧着屋內的設施，他猜測那些錢老太太應該是一分沒動。

那他就更不能動。

于是在手機能開機的瞬間，周昰洛從包裏翻出一個文具袋，是他前兩天高考完随手扔進書包裏的。

他從袋子裏拿出筆，把手機通訊錄裏幾個比較重要的聯系電話記在了準考證上。

記完後又點開QQ，這才幾天沒看消息，好友請求添加列表裏就已經快超三十人了，周昰洛跟往常一樣，挨個點擊拒絕。

全部操作完後轉向了班級群，他翻了一會兒聊天記錄，基本都是關于出去聚餐的。

周昰洛越看越鬧心，本想着待個兩三天他還能趕上幾頓，現在看來幾率渺茫。

這時，好友李旭見他上線，連忙發來一長串文字消息控訴他：“操，說好昨晚一起商量着去哪玩，結果我等你一晚上都不見你在線，打電話居然還關機？我都想好了今個再聯系不上我就要去你家抓人了。”

周昰洛的手指熟練地按着鍵盤，輸送道：“計劃泡湯了，爸爸我被囚禁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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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等李旭回話，又打上一串數字，通知他：“有事找我就先打這個號碼。”

兩分鐘後，那頭的李旭不知道是不是被驚到了，突然沒了動靜。

周昰洛又輸入過去一個問號。

再兩分鐘後，窗臺上的座機突兀地響了起來。

周昰洛走過去瞄了一眼，一下子就認出這是李旭的號碼，他二話不說接了起來，率先出聲：“我讓你以後有事聯系，又不是現在聯系。”

電話那頭的李旭直接忽略周昰洛的質問，語氣又急又驚：“出什麽事了？”

“沒事，”周昰洛嘆了口氣，李旭是他的好友，也是唯一一個知道他家最近出事的人，索性就不打算瞞着對方。

“我媽為了不讓周崇德找到我，把我送到了鄉下外婆家，估計要開學再接我回去。”

這理由讓李旭完全接受不了，脾氣頓時冒了出來，替他抱怨着：“你媽還不了解你嗎，你要不想見誰都見不到。”

周昰洛沒說話。

李旭靈機一動，“要不你來我家吧，地址給我，我去找你。”

周昰洛有一瞬間真的心動了，但很快冷靜下來。李旭他媽年前給他填了個妹妹，現在算下來也才七八個月大，他去長住不合适。

“不用，我在這挺好的。”周昰洛果斷拒絕。

李旭有些不滿，“那之前說好地去旅游不去了？那你報考怎麽辦？”

周昰洛感覺自己的心在一點點往下沉，他轉過身，靠在窗臺上，餘光瞥見放在炕上的一個鞋盒子。他瞧了過去，才反應過來那是老太太裝煙葉子用的。

他昨晚睡前就發現了老太太有抽煙的習慣，其實周昰洛也抽，但他只抽香煙，跟老太太卷的老煙葉是不一樣的。

老煙葉燃燒起來的那個味要比香煙濃，更容易嗆人，周昰洛不是很喜歡。

“問你話呢？”李旭遲遲沒等到周昰洛回話，有點不耐煩。

周昰洛收回思緒，“我就在這報考了，至于旅游以後再約吧。”

兩人頓時陷入一片沉默，甚至連那頭的呼吸聲周昰洛也聽不見了。直到電話裏傳來一道悶響，像是什麽東西砸在地毯上一樣，周昰洛下意識要開口詢問，結果一連串的嘟嘟忙音搶先了一步。

李旭挂斷了電話。

周昰洛蹙緊眉頭，放下話筒，用腳指頭想都能知道，這人大概率又生氣了。

剛認識李旭時這人還沒有這個毛病，後來漸漸熟絡起來，一些毛病也逐漸呈現。但關于愛“生氣”，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每次又是因為什麽事，周昰洛就說不清楚了。

總之，他不喜歡這樣。覺得男生因為一些小事就叽叽歪歪的，特像娘兒們。

老太太進屋時，周昰洛正蹲在地上擺弄着手機。

“咋不去炕上坐着？蹲着幹啥？”老太太走到煙盒旁，拿出裏面提前撕好的卷煙紙，熟練地卷好煙後放到嘴邊，吐了兩口吐沫固定住，然後拿起火柴點煙。

周昰洛之所以蹲着玩手機，只是因為充電口的位置距離炕上太遠。反正也沒什麽可玩的，雙腿也蹲得有些麻木，周昰洛索性就放下手機，挪到炕邊。

老太太一口口吐出濃烈的煙霧，沒多大工夫，屋內便被嗆人的白煙包圍。周昰洛猶豫了下，想轉身出門。

老太太習以為常，她叫住周昰洛，邊吸着煙邊通知他：“明天我要上山，你自己在家玩。”

“上山？”周昰洛頓住腳步，“幹什麽？”

老太太咳嗽兩聲，“後院老張家種木耳，缺人手。”

周昰洛“哦”了聲，下意識地問：“什麽時候回來？”

“晚上就回來了，飯菜我給你留在鍋裏，你起來直接吃就行。”說完又有點不太放心，“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周昰洛十八年的人生中唯一一次跟山有關系，就是有一年李旭跟抽風似的非要組織大夥爬山。

結果還沒爬到一半各個開始哭爹喊娘，周昰洛雖然全程一聲沒吭，但打那之後再有爬山這事，他一概不去。

他不知道老太太口中的“上山”跟他那次的“爬山”有沒有區別，但單憑“種木耳”這幾個字，他就不想嘗試。

“我還是在家待着吧。”周昰洛果斷拒絕，“姥，你自己也注意點。”

“我這常年去能有啥事？”老太太剛說完，院外突然傳來幾聲怒吼，緊接着就是一道哭叫聲。

“造孽啊，又打孩子。”

周昰洛還沒反應過來，就見老太太夾着煙沖了出去。他怔了會兒，覺得這道哭聲有點熟悉，于是下意識地跟了出去。

周昰洛的視線朝哭聲尋去，他快速邁下臺階，驚得院子裏的雞鴨四處逃散。

老太太家的院子與隔壁僅用了鐵絲網劃分，透過粗劣的鐵絲網縫隙，周昰洛一眼就看見了此時正坐在地上的楊進。小孩努力地憋回哭聲，憋得渾身顫抖。

他身旁的老太太惡狠狠地瞪着眼睛，一手叉着腰，一手拿着棍棒。

突然，她沒由頭地舉起棍子朝着楊進的後背就是一棒，罵道：“養你有什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