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大黃蜂

氣氛再一次陷入了詭異的寂靜，似曾相識的畫面重演，只不過這一次面對面相坐的換成了楊進和李旭。

周昰洛坐在餐桌側面，拿着筷子的手有些無處安放。

火鍋已經開了，撲騰撲騰地冒着氣泡和水霧。周昰洛看了看兩人，剛想招呼着下羊肉，才想起來一個重要的事情。

他忘記做介紹了。

周昰洛尴尬地放下筷子，怪不得這個氣氛有些說不上來的奇怪呢。他清了清嗓，先沖着楊進開口，“這是李旭，我高中最好的兄弟。”

說完又轉向李旭，“楊進，我弟。”

兩秒後，李旭拉着長音“哦”了聲，打破沉寂的氛圍，“弟弟啊......”

“那你弟弟就是我弟弟，”李旭自來熟地轉向楊進，“來弟弟多吃點，到哥哥家了就別客氣。”

楊進沒理會他，他對眼前的這個人有種打心底裏說不上來的反感。

周昰洛白了李旭一眼，開玩笑道：“別瞎認，是不是沒挨過揍。”

李旭聞言，裝模作樣地思考了會兒，一本正經地回應：“還真沒。”

“那我看你是快了，”周昰洛笑着，夾起大塊羊肉扔進鍋裏，“算你趕得巧，吃火鍋都能讓你趕上。”

李旭習慣性地扶了下眼鏡，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揚，“下次就別藏着掖着了，我問你的時候你說不吃，然後轉頭就自己偷摸在家吃還讓我堵個正着，你說你尴不尴尬。”

“尴尬。”臨時吃火鍋也是拒絕李旭後同楊進一起決定的，周昰洛沒替自己辯解，覺得沒必要較那個真。

兩人一人一句有說有笑，反倒忽略了一旁的楊進。楊進低着頭默不作聲，拿着筷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攪着碗裏的蘸料。

周昰洛沒注意到楊進的反常，繼續說着：“用不用把烤鴨切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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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呗，”李旭說着便撸起袖子，起身去拿放在桌上的烤鴨，當手剛觸碰到袋子時，對面的手也正巧伸了過來。

一直不出聲的楊進正握着袋子的另一角，他擡眸望去，臉色沒什麽異常，只是聲音有些冷淡，“我去切吧。”

李旭并沒有松手，他微微一笑，“來者是客，再說哥哥們怎麽也不能讓弟弟動手。”

‘來者是客’四個字仿佛一把鋒利的刀狠狠地紮進楊進的心裏，疼得他渾身難受，直犯惡心。

他穩定心神，淡淡回道：“這是我哥家。”

李旭吐槽着：“那也不是親哥。”

楊進沒說話，他感覺自己身體裏有一團火正在燃燒，但想到對方是周昰洛的朋友，怕語氣過重折了周昰洛的面子，又硬生生地将這團已經燒到嗓子眼的烈火咬牙咽了回去。

周昰洛不明所以，一頭霧水，他腦仁抽抽兩下，既詫異又無語，“就切個鴨子而已，你倆沒病吧。”

說着便伸手用力地拍向李旭的手背，教育他：“別欺負我弟。”然後搶下袋子，無語地轉向楊進，“你也消停坐着，我去切。”

“那你注意點別切到手啊，”李旭搶過話，囑咐完周昰洛後又像個沒事人似的看向楊進，“弟弟還在上學嗎？”

楊進不想理會，索性當做沒聽見。

他很煩李旭，不僅僅是因為那些傻逼的話，還有李旭這人渾身散發出來的感覺。怎麽說呢，大概就是穿着西裝皮鞋，嘴裏卻沒有一句正經的話，怎麽品都有種斯文敗類的意味。

李旭的臉皮還沒有厚到無恥的地步，看見楊進不想回答也不繼續多問，他拿起筷子夾起一塊羊肉熟練地放進周昰洛碗裏。

楊進低着頭，并沒有注意到。

兩分鐘後，周昰洛切完烤鴨，剛放下盤子便開始吐槽李旭，“知道為啥不搭理你嗎？”

李旭擡起頭，一雙眸子很是無辜，“為什麽？”

周昰洛坐下，特意給楊進夾了個鴨腿，“一張嘴就招人煩，跟你高中一模一樣。”

李旭不服氣，反問：“我怎麽就招人煩了。”

周昰洛懶得跟他理論，直接威脅道：“你幹得那些傻逼事我都記得呢，等你找到女朋友我非得一件件講給她聽。”

“行。”李旭不以為意，“少一件我都得攆你家去。”

過了一會兒，回過神的李旭似乎不太相信周昰洛的話，冒出了想考一考周昰洛的想法。他靈機一動，興致勃勃地問到了高中的事情：“你還記得張沉靜嗎？”

周昰洛想了幾秒，輕描淡寫道：“記得，咱班校花。”

“嗯，”李旭繼續說，“我前陣子遇見她了，她來首都旅游，人都是三個孩子的媽了。”

周昰洛眉梢微挑，有些意外，“我記得她上學時挺要強的，沒想到這麽早就結婚了。”

“人各有志。”李旭來了興致，緊接着又問，“宋榛呢？”

周昰洛吃了口羊肉，“上課看片被開除的那個。”

“那王亮呢？”

“上廁所時圍牆正好倒了，被壓在糞池裏了。”

李旭驚道：“小夥子記性不錯啊。”

上了三年學就那幾件人口相傳的事，誰不記得。周昰洛想罵他傻逼，便聽李旭又問：“那你還記不記得我這道疤？”

李旭摸了摸眼角，笑着看向他。

周昰洛愣住，心裏一時漫上愧疚。

“這個當然記得。”他回答。

高二那年他打架要不是李旭替他擋了一下，腦袋開瓢的那個就是他了。他到現在都記得當時李旭的半邊臉都是血，眼睛被血水滲得當場就睜不開了，那是他第一次因為打架後悔，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後怕，好在那一擊沒有傷到李旭的眼睛。

李旭大笑，玩笑道：“以後就好好報答哥吧。”

兩人回憶着過往的匆匆歲月，誰也沒有注意到此時楊進的表情。楊進坐在一旁就像個局外人，他想參與，瘋狂地想讓周昰洛的記憶全都屬于他一個人。

他的身體每一個細胞都在拼命的叫嚣，逼使着楊進努力地融入。

“哥。”楊進忽然開口叫道，打斷了對面兩人的對話。

“嗯？”周昰洛轉過頭，疑惑地應道。

楊進的大腦高速運轉着，努力地回憶着他曾為周昰洛做過的事。他認真地想了很久，從許多件小事中選出一個自認為很感動的事。

“哥，你還記不記得我小時候摸黑去給你買糖的那次？”

他期待着，盼望着。

可現實往往就是這般無情，周昰洛并沒有楊進想象中的反應，反而迷茫了半晌，才輕輕搖了搖頭，滿臉詫異着：“什麽糖？”

楊進仿佛被人從上至下潑了一盆冷水，冰得他全身刺骨得疼。

李旭搶過話陸陸續續地說了一堆，最後鑽進他腦中的只有一句，“你哥壓根就不愛吃糖，你肯定記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