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杜父魚

六月驕陽似火，壓得人上不來氣，而楊進和周昰洛盼了許久的高考終于來了。

“準考證帶了嗎？”

“帶了。”

“身份證呢？”

“帶了，帶了。”楊進晃了晃手裏的透明文具袋，“都裝在一起了。”

周昰洛一大早就醒了，臉沒洗就跑到楊進家，前前後後圍着楊進問了七八遍。

楊進無奈地笑着：“哥，我怎麽感覺你比我還緊張呢。”

“我這是好心提醒你，你知道年年因為準考證身份證丢失而錯過高考的有多少嗎？”

周昰洛死鴨子嘴硬，其實從昨晚開始他就緊張得睡不着覺，莫名其妙地心裏發慌，半夜爬起來做了30個俯卧撐才漸漸緩解情緒，簡直比他高考那年還要命。

何玲玲從廚房出來，端着兩碗小米粥，又炒了幾個雞蛋：“沒放太多油。”

楊進用勺子舀了一小口：“挺好的，媽，不用特意忙活，就跟平時一樣就行。”

“這哪能跟平時一樣，”何玲玲也緊張，這幾天特意請了假，一心陪着楊進高考。

“小洛，你幫阿姨多注意點，看看還需要準備什麽？”何玲玲沒上過學，也沒送考經驗，只能四處請教。

周昰洛明白何玲玲的用心，雖然根本就不需要特意準備什麽，但還是點頭應下。

何玲玲坐立難安，左思右想，忽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連忙追問楊進：“紅內褲穿了嗎？”

“……”楊進拿勺的手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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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他回答，何玲玲直接上手去扒。

楊進見狀，吓得直接蹦了起來，“幹什麽？媽！”

“我昨個特意到縣裏給你買的紅內褲是不是沒穿？”何玲玲咬着牙，又問了一遍。

楊進緊緊拽着褲子，尴尬地掃了眼在一旁偷笑的周昰洛，耳根子瞬間紅成一片，他難為情道：“媽，那都是迷信，學得不好的人難不成穿條紅內褲就能考好了。”

知道楊進沒穿，何玲玲有些急：“你這孩子，穿紅吉利知不知道，聽沒聽說過開門紅。”

其實楊進并不排斥紅內褲，他沒穿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要是被何玲玲發現再去換上也不遲，可這事偏偏讓周昰洛知道了，楊進就覺得自己丢人丢到家了。

他還想再反抗反抗，争取農民把身翻：“那開門紅還能理解成全是大紅叉呢。”

“你個小兔崽子，沒開考就說喪氣話。”何玲玲舉起手朝楊進臉上示意一下。

看了半天戲的周昰洛見時候不早，也出聲勸導，他強忍着笑意，教育着楊進：“何姨說得沒錯，趕緊去換上吧。”

周昰洛跟何玲玲同去送考，楊進本來不想讓何玲玲去，又難熬又遭罪，奈何勸不動他媽。而周昰洛的緊張心理被一條突然冒出的紅內褲打散了大半，他笑了一路。

被迫換上紅內褲的楊進十分無奈：“笑吧，笑完趕緊忘，別記一輩子就行。”

考場門口站滿了送考的家長和即将要進入考場的學生。一旁的救護車和警車已進入待命狀态。楊進尋摸了一圈，找到自己班級聚集點，向班任報完道後又急忙跑了回來。

來之前周昰洛已經不緊張了，可臨到考場門口緊張感再次襲來。

“再檢查下東西，沒有問題就快進去吧。”何玲玲見有學生進考場了，生怕楊進趕不上，出聲催促他。

楊進低頭查看，确認沒問題後，不忘叮囑兩人：“別一直站着，找個涼快地方待會兒，等考試快結束再過來就行。”

“我兩沒事，你好好考就行，不會的題千萬別空着都給蒙上。”何玲玲叮囑着楊進。

楊進點了點頭，轉身進考場。

剛走三四步又被叫住，楊進回過頭，見周昰洛跟了上來，手裏拿着一瓶礦泉水，邊走邊撕掉包裝。

“帶着吧。”周昰洛将透明水瓶塞給楊進。

楊進：“從哪整的？”

“剛才別人發給學生的，我觍着臉要的。”周昰洛解釋完，又提醒他：“進去不管有沒有尿都先去衛生間擠一擠。”

楊進笑了一下：“知道了，哥。”

周昰洛知道楊進應該不會考得太差，可還是免不了緊張。他愣了一秒，下意識伸手抱住楊進，很快，僅兩秒就松開了。

他想說“好好考”，又怕說了會帶給楊進壓力，周昰洛不太會安慰人，最後笑着說了一句：“等你考完哥帶你出去玩。”

“嗯。”楊進點着頭。

兩天考試，四張試卷，眨眼就過去了。楊進走出考場的那一刻才茫然醒悟到，自己已經不再是個孩子了。他即将會離開這座舒适的小城，去往更廣闊的天地間，為了未來而拼搏。

晚上，何玲玲替楊進收拾着行李，邊忙邊道：“玩個兩三天就趕緊回來，別待太久。”

“嗯。”楊進應了一聲，他坐在椅子上，低頭看着手裏的車票。

是明天上午去往市裏的。

下午，剛出考場往家走的路上，周昰洛忽然叫住了他，然後從兜裏掏出兩張車票。楊進一眼就瞥到了車票上的名字，是他和周昰洛的。

疑惑之際，周昰洛笑着跟他解釋：“我說過的，等你考完就帶你出去玩。”

楊進猛地回想起自己剛進考場前的那個擁抱，還有承諾。他以為周昰洛當時只是在安慰她，緩解他的緊張與壓力，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何玲玲沒給楊進準備太多行李，她這個兒子從來沒有出過遠門，說到底何玲玲就是千萬個不放心，奈何楊進一心要去，攔都攔不住。

她擡頭看向楊進，見兒子一副傻樣，忍不住提醒兩句：“自己多長點心眼，別誰對你好那麽一天兩天的，就一心一意地往上撲，這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

楊進不樂意聽，但也不敢反駁，索性充耳不聞，全當沒聽見。

“跟你說話呢，聽沒聽見？”

何玲玲得不到回應，咬牙踹向楊進的小腿，恨鐵不成鋼：“等你吃虧就知道你媽我到底是不是為你好。”

何玲玲嘴上罵着，可還是從兜裏掏出一千元現金裝進楊進的背包裏。

“在外面你也多掏掏錢，別讓人瞧不起。”

何玲玲還說了什麽，但楊進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他捏着手裏的火車票，直到這一刻，他才恍然間明白，原來曾經那些所謂的想要靠近，想去讨好，下意識的舉動，都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喜歡周昰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