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裸鼹鼠

周昰洛被凍得思緒混亂，冷不丁看見楊進出現在眼前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楊進站在他一米遠的位置，靜靜地看着他，黑沉沉的眼神比寒風還要冷上幾分，楊進不說廢話直接奔入主題：“找我什麽事？”

時隔一月，再一次真真切切聽到楊進的聲音，周昰洛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激動地奔過去，但由于雙腿早已凍麻，剛剛又走得太快，險些沒有摔倒。

他晃蕩了一下，下意識伸手抓楊進卻落了個空。楊進退了兩步，渾身透露着嫌棄。

周昰洛的心一下子就跌倒了深谷，他來不及難受，努力地扯出笑容，比哭還難看，“我......我......”

他不是故意賣關子，而是真的被凍壞了，一張嘴舌頭都不會動了，話更說不利索。

楊進依舊冷臉看着他。

周昰洛站在原地，急得快要哭了。

楊進瞥見那雙泛紅的桃花眼，眼角好似含着淚，就一眼而已，被封死的心髒還是控制不住地揪了一下。他無奈地嘆了口氣，開口問他：“怎麽過來的？”

周昰洛愣了會兒，才反應過來楊進的問題，他張着嘴，發出的聲音微微發顫，“......開車。”

楊進：“車呢？”

周昰洛實話實說：“校門......口。”

“我送你過去。”楊進轉過身，在周昰洛的身前半蹲了下去。見身後的人遲遲沒有反應，楊進回過頭，用眼神示意對方趕緊趴上來，“再墨跡你就自己回去吧。”

周昰洛一怔，彎腰趴在了楊進的背上，手臂緊緊地圈住對方的脖子。他在外面站了太久，已經被凍透了，整個人從裏到外都透着一股涼氣。

他感受到楊進身上的溫度，也感受到楊進被冰得忍不住抖動兩下，但對方什麽也沒說，背着他沉默地往校門口走。

這一刻，周昰洛感受到了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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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昰洛坐在副駕駛，視線緊随着楊進，看着楊進替他關好車門，又看着對方繞過車頭，鑽進駕駛位。

楊進啓動汽車，調節空調溫度。他沒開動車子，而是靜靜地靠在座椅上，視線望向遠處。

車內一陣寂靜，誰都沒有主動開口。周昰洛始終低着頭，認真揉搓着自己發麻的雙手雙腿。過來許久，随着車內溫度的上升，身體也緩得七七八八了。

他輕咳一聲，透過餘光瞥見楊進将目光轉向自己，于是立即迎了上去。

“找我什麽事？”

目光對視之際，楊進率先開口，他的聲音冰冷得就像一把鋒利的刀，毫不留情地給寂靜的夜晚劃上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

緩過神的周昰洛才注意到楊進的嗓音，他愣了兩秒，心疼地問道：“你嗓子怎麽啞了？是感冒了嗎？怎麽也不多穿點？”

楊進心裏亂成一團，他現在沒心情聊些無關緊要的話題，依舊重複着剛才的問題：“你到底有什麽事？”

“我......”周昰洛低下頭，語氣竟是懊惱，還摻雜着一絲的委屈，“對不起。”

楊進表情微頓，難得聽見對方的道歉，可他不明白大半夜這唱得又是哪出，怎麽就突然道上歉了。

他不解問道：“對不起什麽？”

周昰洛抿着唇，他對不起楊進的地方有很多。比如兩年前他不該逃避；不該讓楊進獨自承擔後果；不該自以為是的誤解；更不該說那些難聽的話。

總之，多到連他自己都覺得罪無可恕。

“啞巴了？”楊進沒等來周昰洛的回答，出聲催促着他。

周昰洛搖了搖頭，他斟酌許久，最後什麽都沒說，只提起李旭那晚的告白：“我那晚說的話是無心的，我其實沒有那個意思。”

周昰洛邊說邊觀察着楊進的表情，“我當時是被李旭氣糊塗了。”

楊進的思緒猛地被拉回一個月前的晚上，一股寒意與躁意瞬間湧了上來，被人撕開傷疤再一遍遍撒鹽的感覺并不好受。

周昰洛似乎沒有想到這一點，繼續說着：“李旭已經出國了，以後都不會再回來......”

“別說了。”楊進出聲打斷他的話，深邃的眸子始終盯着周昰洛，晦暗不明，顯而易見的不悅。

周昰洛舔着發幹的嘴唇，眼神中帶着一絲讨好和期待，“那你不要生氣了。”

一直被耍還不許他生氣，楊進覺得這話聽起來很是可笑，可他卻一丁點都笑不出來。

“要不你也罵我一句，十句，多少句都行，”周昰洛拽着楊進的胳膊，“要是不解氣打我也行。”

“我打你做什麽？”楊進淡淡地看向他，見周昰洛支支吾吾沒有下句，便從對方的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給出一個滿意的答案，“我不生氣。”

“真的？”周昰洛睜大眼睛，微有詫異。

楊進淡淡地“嗯”了聲，又問：“還有別的事嗎？”

“有，”周昰洛點着頭，聽到楊進親口說不生氣，緊繃的身子才逐漸放松。他猶豫再三，難為情地道出自己的想法，“能把微信加回來嗎？”

楊進擡眸，他的目光向下，移到那兩片微微顫動的嘴唇上，盯着看了幾秒，很快又收了回去。亦如最初那般語氣，果斷拒絕。

“沒必要吧。”

周昰洛再次受到打擊，手指下意識蜷在一起，指甲蓋因為用力微微泛白，而剛溢出的好心情也被這一句話狠狠按了回去。

靜默許久後，他接受了事實，嘴上嘟囔着，帶着埋怨意味：“......不加就不加吧。”

他咬着自己的嘴唇，這一刻自願俯首稱臣，自願丢棄他最看重的骨氣和尊嚴，将自己置于卑微和狼狽的地步。

“那我給你打電話，”說完又冷不丁想到剛剛那三個石沉大海的電話，于是出聲提醒對方，“你要是有空就接一下。”

楊進又一次拒絕：“沒空。”

“那我發短信，”周昰洛依舊不死心，“短信随時都能回。”

“你到底想要幹什麽？”楊進咬着牙，藏在體內的那團疑惑徹底壓不住了。

周昰洛被吓了一跳，周遭陷入一陣寧靜。

數秒後，他深吸一口氣，又慢慢地呼出去，竭盡全力地保持着平靜，說出自己過來的目的：“我想跟你保持聯系。”

楊進苦笑：“理由呢？”

遲遲等不來回應，楊進也沒工夫再繼續墨跡下去。

周昰洛眼見對方要走，心口一慌，脫口而出：“因為......我發現自己喜歡你。”

這話剛說出口，周昰洛緊接着就聽見了自己驚人的心跳，心髒仿佛要沖破胸膛跳出來一樣。

由于緊張，嘴唇和手指也忍不住輕微顫抖，可等了很久什麽回應也沒得到，那顆心髒又失落地慢慢恢複平靜，聲音也因沒有底氣越來越小。

“以前是我沒有想通，現在我想明白了，”周昰洛又正式地重複了一遍，“楊進，我喜歡你。”

楊進愣了兩秒，而後眼底閃過一絲黯然，不自覺冷哼兩聲，笑了起來，帶着明顯的不屑和奚落：“是想明白又該用什麽招式繼續玩我？”

周昰洛面頰緊繃，下一秒臉色在黑夜裏更白了幾分。他有些無措地愣住原地，突然間沒了方向，只能一遍遍挖出自己的心髒，虔誠地捧在手心裏。

“我沒有玩你，我是認真的。”他明顯有些急了，抱着最後的一絲希望，看着楊進，追問：“你不是也挺喜歡我的嗎？”

楊進更想笑了。

“你從哪看出來的？”他聲音冷淡，眉宇間滿是不耐，周圍好似散發着冷氣一樣，讓人喘不過氣。

周昰洛被這句話問得徹底不自信了，以前楊進是黏着他，也親過他，但卻從未認真地對他說過一句喜歡，他茫然地回憶着：“你親過我，還有兩年前......”

他語速很快，卻還是被楊進的動作打斷。

楊進傾身向前，停在周昰洛胸前一拳位置，他挑逗地朝周昰洛的臉上吐氣，炙熱的溫度盡數砸在周昰洛的臉上。

周昰洛腦袋發懵，身體頓時繃得僵直，來不及思考與反應，便聽楊進嘲諷道：“兩年前那次。”

又頓了兩秒，戲谑笑着：“不是你自己上趕着求我操嗎？”

楊進說完又恢複一臉的冷漠，他迅速直起身，不願再多看對方半眼：“以後別來煩我。”

話落，便頭也不回地下車離開。

楊進難受地往寝室走，每走一步都是煎熬，這次感冒來勢洶洶，他頭疼得要命，在車上強忍着聽周昰洛說了一堆沒有用的話。

什麽喜歡他，不過是因為李旭也離開了，這才發現身邊沒有可以搖尾乞憐、聽話的狗，所有又想到他罷了。

好不容易走到寝室樓下，他才發現自己忘記看時間，宿管阿姨已經封寝熄燈了，倒也不是不能進去，只是學校管得太嚴，沒用的規矩一抓一大把。

楊進不想多費口舌，更不想寫廢話連篇的申請報告。他站在寝室大門前，遲鈍地思考了兩分鐘後，給江與唐發了條消息，便決定去工作室找馮嘉揚擠一宿。

他不知道周昰洛離沒離開，但為了眼不見心不煩，最後從學校後門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