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鹦鹉螺

周昰洛上了二樓，一眼就看見坐在窗前的楊進，楊進今天穿着一件淺綠色的衛衣，顯得皮膚格外的白皙，但臉色不是很友好，眉頭緊皺，渾身寫着“請勿靠近”四個大字。

周昰洛忘記昨晚不愉快的回憶，他收起情緒，慢慢地走了過去，又擔心會打擾楊進，于是下意識放輕腳步，但還是被楊進聽見了。

楊進擡起頭，兩人猝不及防地目光相對，楊進明顯地愣了一下，可很快就收回視線，繼續旁若無人地敲打着鍵盤。

周昰洛無視他的冷漠，見屋內開着空調，直接脫掉外套，随手搭在一旁的椅子上，問：“感冒好點了嗎？”

回應他的只有敲打鍵盤的聲音。

周昰洛見楊進不語，甚至不願施舍半個眼神，便幹脆不說廢話，直接上手。可剛觸碰到對方額頭的瞬間，便被楊進嫌棄地躲開。

周昰洛的手騰在空中，過了很久，默默收回，“別任性了，去醫院看看吧。”

楊進依舊不語，視線始終落在電腦上，認真忙着手上的活。

靜默半晌後，周昰洛嘆了口氣，揶揄問道：“那你吃藥了嗎？”

楊進被問煩了，微微擡眸，陰沉道：“能別煩我嗎？”

周昰洛愣了兩秒，自我調節着情緒，他看向面前撒野的小孩，雖然依舊很兇，但至少是肯開口了。

“行，那你先忙。”

剛成立的工作室格外的簡易，屋內僅裝有四臺電腦和一臺打印機，牆上挂着一言難盡的壁畫，還不如小學生塗鴉。周昰洛四處轉了轉，冷不丁注意到有臺電腦桌前擺放的綠毛烏龜。

簡直奇醜無比。

周昰洛走了過去，正要拿起來瞧瞧，卻被楊進的一聲呵斥吓了一跳，他聽話地收回手，轉向楊進。

“不要亂碰別人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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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聲音與溫暖的室內相比顯得格外突兀，楊進的眼神裏明顯地帶着疏離，語氣略有警告。

周昰洛點了點頭，下意識追問：“這是誰的？”

過來許久，就在他以為楊進根本不會回答時，又意外地聽見了對方的答案：“馮嘉揚。”

周昰洛的腦中立即就浮現出那個小孩拽酷的面孔，忍不住笑了笑：“他的愛好還挺特別的。”

“跟你有什麽關系？”楊進的語氣格外不滿，又問，“你怎麽找到這兒的？”

周昰洛毫不隐瞞：“江與唐告訴我的。”

聽到這話，楊進緩緩擡頭，他放下手裏的工作，冷冰冰地打量起周昰洛，發出的聲音依舊冰冷，“以後不要去打擾我的朋友。”

周昰洛滿臉委屈，控訴着楊進：“誰讓你不接我的電話，也不回消息的。”

楊進舔了舔後槽牙，直截了當地問他：“我昨晚說的話你沒聽懂嗎？”

周昰洛忽略楊進變得深谙的瞳孔，在對方詢問後真就認真地回想片刻，最後裝傻問道：“你指的是哪句？”

楊進壓着脾氣，一字一頓提醒着他：“以後別來煩我。”

許久後，周昰洛遲鈍地點了點頭，回答上一個問題：“我聽懂了。”

楊進眼皮都沒掀，慵懶道：“那還不趕緊滾。”

周昰洛站在原地，一動未動。他擡頭看着眼前炸毛的小孩，知道對方心裏還有氣，于是重新揚起笑容，解釋着：“‘聽懂了’和‘照做’也不是一回事。”

周昰洛雖是個要強的人，可也不是一個輕易就談失敗的人，況且面子和尊嚴早在昨晚就已經讓他丢棄了，現在也沒什麽能讓他在乎的了。

楊進不知道周昰洛的臉皮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厚，他臉色一變，幹脆選擇無視對方。

周昰洛瞧着楊進一副吃癟模樣，忍不住想樂。雖然小兔崽子生起氣來是真的很兇，像個刺猬一樣，但骨子還是容易心軟。

就比如昨晚，雖然每一句說得都很難聽，可還是見不得他受凍，到底下了樓又背他回車裏。

他不信楊進對他沒有感情，兩年前那次他記得是不全，但楊進是否願意他還是能感受得到，還有楊進曾經說過的話，做過的事，他不相信沒有摻雜着喜歡的意味。

其實在明白自己的心意後，周昰洛起初是害怕的，害怕到刻意與對方保持距離。可趙方琦的事讓他頓然醒悟，楊進的前程早在兩年前就已經讓他間接毀了，他們兩分分合合，斷斷續續，早就說不清也分不清了。

周昰洛見楊進又不理他了，繼續找着話題：“那你看見我剪頭了嗎？剪完我就過來了，突然剪短還有點不适應，理發師也勸了我很久，不過我還是剪了，因為我覺得你會喜歡。”

周昰洛邊說邊觀察着對方的表情，他的視線一刻也沒從楊進的身上離開，說了半天見楊進還是不肯看他一眼，于是直接扯過一把椅子，大方地坐在楊進的身旁，伸個腦袋追問。

“喜不喜歡？”

下一秒，又建議着：“要不你摸一下？”

楊進煩躁地擡起眼眸，沒發表是否喜歡的想法，而是直接倒出疑惑：“你到底要幹嗎？”

“我在追你。”

周昰洛的聲音很低，但吐出的每一個字都能清晰地傳進楊進的耳中。

一雙勾人的桃花眼更是緊盯着他，又純又欲。

楊進的心髒控制不住地加速跳動，擾亂了他竭力保持的鎮定。昨晚的告白和現在的追求，單拎出來哪一個都足夠讓他淪陷，畢竟這是他喜歡了那麽多年，做夢都在肖想的人。

可他不敢再相信了，周昰洛是善變的，曾經兩次血淋淋的教訓，他真的體會夠了。他只是一個很普通的人，也只有一顆心髒，經受不住一邊滋潤，一邊啃噬。

楊進收回視線，直接下達逐客令：“這裏是工作室，不是你閑談的地方，請你離開。”

周昰洛的笑容僵了片刻，很快又自我安慰着，楊進只是攆他走，并沒有說他不同意自己的追求，頓時心情大好，反嗆回去：“我走不了。”

接着，他嘆了口氣，滿臉寫着無奈，“馮嘉揚邀請我留下來吃晚飯，我已經答應了，不能一聲不吭地離開。”

楊進的臉色忽然沉了下去，嘲諷着：“你還知道不能一聲不吭地離開。”

楊進話裏有話，周昰洛不傻，他自知理虧，垂眸怔了兩秒，出聲保證道：“以後再也不會了。”

楊進愣了愣，他實在拿這人沒有辦法，只好不管周昰洛再說什麽，一律當做沒聽見。他覺得周昰洛那麽高傲的一個人，就算突然間想換個身份玩玩角色扮演之類的游戲，但長時間得不到回應自然也就會識趣地放棄。

周昰洛不知道楊進在盤算什麽，可得不到回應的他有了新的盤算。

他琢磨了會兒，腦子裏迅速轉了個彎。

楊進的手機靜靜地躺在桌上，只要他稍微伸手就能搶過來，周昰洛心想：既然楊進不肯主動把微信加回來，那他自己動手加不就完事了。

大不了以後楊進删一次，他就加一次。

周昰洛偷偷地将視線在楊進與手機之間徘徊，他找準時間，确定楊進沒注意，迅速抓在手中。

楊進不是瞎子，他看向周昰洛，喉嚨微動，神色依舊冷淡。

“給我。”

周昰洛搖着頭，下意識往後退，邊退邊點開屏幕。

“居然有密碼。”他嘟囔着，微有不滿。

“周昰洛。”楊進咬着牙喊出他的名字，他站起身，朝周昰洛的方向走去。

周昰洛見楊進過來，一邊躲着，一邊琢磨着手機的解鎖密碼。六位數的密碼會是什麽？周昰洛第一反應就是楊進的生日。

可屏幕上提示的密碼錯誤讓他陷入迷茫，不是楊進的生日。眼見身後無路可退，面前的楊進逐漸逼近，周昰洛身心慌亂，幹脆輸入自己的生日。

他壓根就沒抱希望，于是在手機屏幕解開的瞬間，整個人赫然愣住，陷入陣陣吃驚中，下一秒手機也被楊進重新搶了回去。

楊進垂眸看了眼被解開的屏幕，黑着臉又重新關上。

周昰洛回過神，見楊進轉身離開，立馬跟了上去，明知故問道：“你的鎖屏密碼是我的生日？”

楊進沉默不語。

“你的鎖屏密碼是我的生日。”周昰洛又重複了一遍。

楊進依舊沉默。

周昰洛見狀，忍不住揚起嘴角，意味深長地“哦”了聲，像是發現了什麽天大的秘密，調侃楊進：“你還不承認自己喜歡我。”

楊進好似被戳到了痛處，他停下腳步轉過身，一雙看不出喜怒的眸子緊盯着眼前的人，果斷否認：“我不喜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