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天葬
我注視了一陣自己手上的枯葉蝶紋身,然後放下手就那樣躺在地上仰望着此刻顯得無比純淨的天空,心中竟然有些空靈。很多人相信在這樣的地方人類的靈魂會得到淨化,但我心裏的空靈卻帶着些難以言說的哀傷。我不知道這一生我還能承受多少次被卷入漩渦的彷徨。我此刻什麽都不想再去想。
就在此時,一個黑影過來遮住了我頭頂上的藍天。我看清那是一個臉色黝黑的藏族漢子。他急急的過來蹲下,想要查看我是不是被藏獒給咬傷了。我就那樣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裏,仿佛全身的力氣都用盡了一樣。藏族漢子查看片刻後,就彎腰把我扛了起來。帶我進入了他家的帳篷。帳篷裏燃燒着火焰,比起外面溫暖了很多。帳篷裏還有一個女子和三個孩子,他們見了我都驚奇的睜大了眼睛。那漢子和女人說了幾句什麽。女子點頭後,漢子就帶上獵槍出了帳篷。女子把我扶到了篝火旁然後端了一碗酥油茶給我。我致謝後将茶喝下,身上的麻痹感松弛了很多。我心想盡管有個準粽子的體質,但好像還沒有達到能夠不吃不喝的地步。一個小孩子把一塊動物皮毛拿來給我披上,我感激的對他說謝謝。
我就那樣坐在篝火邊定定的注視着跳動的火苗。說真的,我現在的樣子一定讓他們受驚不小,因為我身上穿着的是在北京時的休閑服,身邊什麽裝備也沒有。一般人這個樣子在這裏走了那麽長時間根本不可能還活着。江翳風那家夥是真的對我有信心還是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死活,我無從得知。一個小孩子過來好奇的睜着漆黑純淨的眼睛看着我。我心裏一動,不知什麽時候我已經失去了這樣的眼神?就在此時那女子遞給了我一件大概是剛剛那個漢子的舊衣服,示意我穿上。我點頭致謝後穿上了那身藏袍。
就這樣過了幾個小時,那藏族漢子帶着藏獒回來了。女人把煮好的牦牛肉分給了我們。我作為客人得到了一塊最好的。他們的樸實和善良讓我深感觸動。或許在我心底依然存在着希望。相信一切都會有挽回的餘地。
總有辦法的!不論是終極失衡,還是屍蹩王重現,總能解決的……
如果悶油瓶在的話,找到他說不定就可以知道他的血液中含着能夠克制屍蹩王的究竟是什麽?至于終極失衡————很可能還是要從汪藏海身上着手。假定汪藏海将導致終極失衡的東西藏在了原來的本家“吳家”。吳家的祖墳裏會不會有什麽線索?但是那一年過年的時候吳家的祖墳已經被遷走了。雖然那次也發生了不尋常的事件,但到最後發現的也只是一些金子而已。
就在此時那漢子靠近我吃力的用不标準的漢語問道:“客人,你從哪兒來的?要到哪兒去?”
我回道,“我從北京來,要到格爾木去……”說完我愣了一下,想起江翳風并沒有說過被屍蹩王寄生者的發現地究竟是哪裏?但我直覺應該是在那裏。
那漢子聽後搖了搖頭,“不可能,這裏和格爾木的方向是反的,你到不了。”
我聽後眼眸一暗,在這種地方數十平方公裏內都很難遇到人煙,如果江翳風不是為了去格爾木,那麽他究竟想到哪兒去?這裏交通和通訊困難,游牧者散布,恐怕很難從他們這裏打探到究竟什麽地方出現了疫情之類。但我還是開口問道:“你們這裏最近有沒有什麽地方死了很多人?”
那漢子聽後臉色變了變,“為什麽問?”
我沒想到他的反應居然這麽大,便道:“我本是跟随醫療隊來的,不過中途出了事故,只剩下了我一個人。”
那漢子甚是疑惑的看了看我,然後道:“那些不是病人,他們是魔鬼!!”
我心中一凜,心想可能是被寄生者中招後控制不了自己的行為,變得很瘋狂。所以那時候西王母才要将他們的頭顱割下以免傷人。
我點頭道:“告訴我那些人在哪兒?”
漢子搖頭,“沒有人會去那兒,那是魔鬼的地方。”
我理解他的恐懼,對他點頭,請他給我指個大概的方向。那漢子搖頭,“去了,會死!”
“你不用去,但我有責任去。你只要告訴我線路。”我不斷的央求着,那漢子始終不肯答應,一直搖頭。最後不再理我自顧自帶着女人和孩子睡覺去了。
我一直坐在篝火旁,想着是不是應該許諾給他些什麽讓他答應。就在此時,我忽然聽到了一聲聲鳥叫。我走出帳篷,只見遠處的天邊夕陽下燃燒的紅雲下有很大的兀鹫群在盤旋飛舞。我心中一動,有兀鹫就有死屍。那兀鹫群的數量多的如同黑雲一般,很不尋常。但奇怪的是它們卻一直在天空盤旋,并未落下去。我随即想到可能是有人正在那裏把屍體做了焚燒之類的處理,所以兀鹫們雖然發現了屍體卻沒有下去啄食。藏民們推崇天葬,在死後會将屍體置于天葬臺上給兀鹫啄食,認為可以讓靈魂回歸天國。我倒也覺得這種葬法很是符合自然規律,人類自認為是食物鏈頂端的高級生物,到了最後還能以這樣的方式成為自然界的循環部分其實也不賴。當然這是個人看法。我并沒有見過真正的天葬是怎樣的。說不定看到人類屍體被啄食還是會令人不舒服吧,就像看到屍蹩啃噬屍體一樣。
如今既然出現大規模的兀鹫群說明死屍肯定不少,但卻有人不讓它們啄食。恐怕是屍體并非自然死亡,而是有問題。随即我想到了那裏可能就是藏族漢子所說的魔鬼之地,那裏的屍體就是被寄生者的屍體,因為這樣所以不能施行天葬。
不知什麽時候,那漢子也站在我身旁注視着漸漸暗淡下來的天空和不甘心仍在天空盤旋的兀鹫群。我側過臉問道:“是那裏麽,你說的那個地方?”
漢子的眼眸中有種高遠的空靈,他沉默了。我對他施了個禮,拔腿就向着那個方向趕過去。那個漢子見我天都黑了還敢這樣就走,急的在後面喊了幾聲。我沒有回頭,知道再不去就更加來不及了。
***
等我趕到那裏的時候,已經是第三天下午了。那裏是一座山峰上的一處平臺地帶,在山崖邊果然有一個焚燒過的屍體堆積的大坑。裏面焦黑一片,無法判斷到底有多少具屍體。空氣中依然有着焦臭味兒,令人聞之欲嘔。坑邊上有一些淩亂的腳印,在白雪之上甚是清晰。只是這些鞋印都看不出品牌,我無法判斷他們究竟是些什麽人。就在我低頭查看的時候,忽然聽到一聲極細微的雪被踩到的吱吱聲傳來,我猛然擡頭,噗嗤一聲輕響,我腳邊的雪花飛濺了起來。我明白有人在暗處用槍射擊,急忙朝旁邊一滾躲進了一旁的山岩後面。但對方的攻擊似乎沒有停止,我手無寸鐵無法還擊只得在山岩後面躲着。在這樣的雪域沒有人敢用重武器,那樣會引發雪崩。我就那樣躲在那裏,對方也很有耐性,我們就這樣僵持了幾分鐘。
我看不到他的方位,估計從他的角度也打不到我,但我也無法露頭。過了好一陣,我聽到忽忽的風聲越來越急,只見天色很快變得灰暗下來。就在雪花開始紛飛的時候,我試着露了一下腦袋,只聽噗嗤一聲,一發子彈幾乎擦着我的耳朵射了過去。我急忙縮了回去,心想再這樣僵持下去,我恐怕會被凍僵在這裏。當下把心一橫,從岩石的斜刺裏沖了出去。果然噗噗的聲音不斷夾雜在風聲中向着我射來,我也不管,往前奔了幾米,直接從一處斜坡上滑了下去。我一個打滾,便在雪地裏翻滾了起來,不一會竟然被滾在雪裏包裹了起來,好像滾雪球一樣順着那斜坡滾下山去。
過了幾分鐘,我覺得好像撞在了什麽東西上,包裹我的雪球碎裂了開去,我停了下來,仔細一看竟然已經到了懸崖邊上!要不是懸崖邊有那麽一塊岩石我已經掉進深淵裏去了。
我站起身回頭看着剛才所在的山尖大概距離有近千米了,只見山尖已經被風雪包圍顯得迷蒙了。我知道在這裏已經什麽也做不了,但卻不甘心。就在此時我忽然聽見一種武器破空而至的呼嘯聲,我本能的側身撲到,回頭看去只見那黑色的長兵器已經刺入我身後不遠處一個黑影的胸膛。我再回頭,竟然看到了那個帶着帽兜的身影就在不遠處矗立,他的手還保持着扔出武器的姿勢。
“小哥!張起靈!!”我邊喊邊向那個身影追過去。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沒有逃避我的意思,就那樣站在那裏沒有動。
“小哥,張起靈!!是不是你!!”我在雪裏跌跌撞撞的奔過去,等我抓住他的時候就看到了那雙如海洋般湛藍的眼眸。他竟然是江翳風!!
“又讓你失望了麽?”江翳風淡淡的道。
我微微愣了一下,接着怒道,“江翳風,你到底在搞什麽?為什麽把我扔到水裏?胖子呢?你把他怎麽樣了?”
江翳風眼眸中波光閃動,接着說道,“你居然問我為什麽把你扔到水裏?是你自己打破了車廂跳了出去,害的我們到處找………”
“你說什麽?我自己跳出去??”我聽後愣在了那裏,“不可能!!”
江翳風沒有理我,徑直走向那個被打倒的黑影。我看着他把那武器從那人身上拔了起來。我眼眸一暗,待他走近時,我看清那正是悶油瓶的黑金古刀。我一把拉住他問道,“這是張起靈的東西,你從哪兒得來的?”
“蛇沼。”江翳風淡然的道,“我告訴過你,公司派人去過那裏,是他們發現後帶回來的。”
“你,在唐人街時背着的是這個麽?”我繼續問道。
“這些不重要。”江翳風收起了黑金古刀,“你是怎麽跑到這裏來的?”
我看着他漫不經心的樣子心裏有氣,“你們呢?又是怎麽來的?”
“為了找你我們已經耽誤了很多時間。”江翳風道,“我們到達時那些被寄生者已經被轉移了。”
“他們可能都已經死了。”我說出了看到的東西。江翳風淡淡的點頭,“我知道。”
“你知道,難道是你們焚化了他們的屍體?”我問道。
“……”江翳風搖頭,就在此時,他忽然将我撲到在地上。我吃了一驚,随即感到他的身體一僵,當我感到有熱流濺到自己臉上時,我聞到了血腥味兒。我看到他肩頭一片血漬印染開去。
還沒等我叫出,“你受傷了”,江翳風已經推開我飛快的拔槍反擊,我聽到了數聲嗤嗤聲。等我回頭時,只見一名狙擊手從懸崖上摔了下去,落入了萬丈深淵。
江翳風對我喊道:“快走!!”
“他娘的,究竟怎麽回事?”我見此情景越發弄不明白了。
“是張家!”江翳風邊反擊便對我喊道,“快走!!”
“又是張家?!”我怒道,“幹嘛我每次都得逃??混蛋!!反正我都成準粽子了,沒幾天了。讓他們來好了。”我說着從地上爬了起來注視着風雪中迷蒙的山勢試圖找到對手的位置。不知道為什麽,我竟然真的看到了他們隐匿在風雪中的身影。我奔到了那個被黑金古刀刺死的黑影身旁,抓起他的槍就朝那些影影綽綽的人影射去。
“吳邪————!!”江翳風的驚叫聲被我完全無視,我不管不顧的不斷連續開槍,直到那些隐匿的身影全都消失……
“吳邪————!!”江翳風跑過來接住我倒下的身軀時,我還有些迷糊,不知道眼前的一切究竟是不是我的幻覺。我并沒有感到很痛,但卻感到自己身上的血液正在流失……
“吳邪,看着我!!看着我!!”江翳風的藍色眼眸中竟然滿是驚恸。我剛剛張口就有一股血腥味湧出,我笑了一下,“你忘了我是什麽了?我死不了的……”
“你怎麽這麽傻?”江翳風捧着我的臉搖着頭。
我聽着覺得特好笑,傻麽?也許我就是太“天真”了,還真以為準粽子是打不死的“變異超人”呢……
我笑道,“我可不想變成禁婆或者什麽其他怪物,這樣的話,至少我還有個人樣……”
“你不能死!!”江翳風一把把我抱了起來。我靠在他的肩膀上,看着他肩膀上流出的血跡忽然就想起悶油瓶那時對我說“還好我沒有害死你……”
看着他和悶油瓶一樣的臉龐,我又開始迷糊,覺得他就是悶油瓶裝的。我的視線越來越模糊,剛剛擡起來想去撫摸他臉龐的手也擡不起來了,我的意識緩緩沉入了黑暗中……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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