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三十一

又一次踏上這條熟悉的山路，秦澤然的心情卻不似曾經那樣輕松。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看遠處層層疊疊的山巒，和山腳下密密麻麻的城鎮。

那是他生活了十多年的城市，曾經有毛阿姨，毛寧和樊雪，有秦染染，有小包子似的秦謙。

他還記得那個雨夜為秦謙的高燒而擔心不已的自己，記得那個小小軟軟的嬰兒窩在自己懷裏，頂着被醫生剃得光溜溜的腦袋笑眯眯看着自己的模樣。

他還記得樓道裏飄雪的那一天，飯菜的香氣四溢，小孩趴在他肩上，笑着親他的場景。

可如今，他卻只身一人站在這裏，緬懷過去的歲月。

那個孩子……恐怕以為自己永遠都不想理他了吧。

他不知道如果他回去，要怎麽面對那個少年……秦謙對他已然不是單純的親情，他要怎麽跟那個少年說，他們之間不能有那種感情呢……

“媽。”他來到那座孤零零的墓碑前，放下手裏的百合花，掏出一塊手帕，擦了擦墓碑上的灰塵。

“我又來看你了。”他微笑着說，“你應該也知道了，那個叫吳連傑的男人已經被繩之以法，判了他三十年，等他出來，恐怕已經老得走不動了。”

“我還是沒什麽話和你說……畢竟你沒怎麽和我相處過，我記得最多的，就是你倒在沙發上，讓我給你煮解酒湯。”

“你知不知道……你扔給我的那個孩子，他對我産生了不該有的感情……你讓我怎麽辦，是再也不認他，還是……”

“哥，你真的不打算原諒我了麽？”身後響起的聲音讓他猛然一震。

“……小謙？”他微微瞪大雙眼，看着不遠處那個身形颀長的少年。

……才一天不見，他怎麽就憔悴了這麽多？？他看着對方布滿血絲的雙眼，暗淡的神色，心裏也很不好受。

秦謙朝他笑了笑，嘶啞着聲音喊道：“……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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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澤然抿唇，站在原地不動。

“你來幹什麽，我不想見你。”

“我就知道。”秦謙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我就知道你不會原諒我的……你是不是打算永遠都不回家了……”

“……沒有。”他平靜道，“我現在心情很差，你走吧。”

“不……我是來跟媽道歉的。”秦謙一步步走到墓碑前，跪了下來，“我知道我做錯了事情……也不該對你抱有那樣的心思，可是哥……我真的沒辦法，我真的……喜歡你啊……”

“住口！”他瞪他，“你還說……”

“哥，我知道你可能永遠都不會接受我……”秦謙扯了扯嘴角，祈求地看着他：“可是，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我向你保證，不會再做你不喜歡的事……”

“……你到底是怎麽想的？”秦澤然哭笑不得，“我是你哥啊……你怎麽能……怎麽能喜歡上我……”

秦謙執拗道：“你是我哥又怎麽了！沈叔叔和薛叔叔他們不也是選擇突破世俗的障礙在一起了麽，為什麽我們就不可以！”

“可是他們不是兄弟啊！”

“就因為這個原因，你就要拒絕我嗎？”秦謙定定地望着他，眼裏滿是苦楚，“這不公平……”

秦澤然發現不管自己說什麽，都沒辦法說服對方，“你怎麽就這麽固執……難道你真的想要我走嗎！”

“不——”少年情急地撲了上來，一把抱住他的腰，“哥，你答應過我的，你不會丢下我的！”

秦澤然渾身一顫，用力推他，“放開我，別碰我！”

秦謙急道，“好，我不碰你，我們回家好不好……”

“……好。”秦澤然深吸一口氣，點頭，“我回去，但你也要記得你說的話。”

“嗯，我不會做你不喜歡的事，哥。”秦謙看着他，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丢下我的。”

“……”沈涵說的沒錯，即便這個少年對自己做了那種事……他也狠不下心。

秦謙欣喜地跟着他回了沈涵的家，幫他拿了行李，回到自己的家。

一進門，他就殷勤地去廚房給秦澤然倒了杯溫水，“哥，喝點水吧。”

看着他期盼的眼神，秦澤然頓了頓，伸手接過。

秦謙又把沙發上的靠墊什麽的鋪好，讓他坐下來。

“你去學校吧。”秦澤然淡淡道，“老是請假，老師會不高興的。”

“嗯，我知道，那哥你在家好好休息。”秦謙依依不舍地走向玄關，“那我走了。”

秦澤然沒有應聲。

他落寞地打開大門，出去了。

等他出去，秦澤然無力地靠上沙發，将手覆在眼上，苦笑了一下。

終究，還是狠不下心。

“秦謙，你怎麽好像又活過來了似的？”姚冬冬奇怪地打量着他，“之前還一副失魂落魄的鬼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失戀了。”

秦謙看了看他，勾勾唇。

“你別這麽笑！”姚冬冬立馬後退兩步，一副見鬼的表情，“我總覺得後背涼涼的……”

“哎，說真的，是不是跟你哥有關啊。”他好奇。

“無可奉告。”秦謙轉身回了教室。

姚冬冬咬牙，沒義氣的家夥！

江楠坐在自己的課桌上晃着腿，看見秦謙進來，輕哼了一聲。

秦謙看了看他，朝他走過來。

“江楠，之前，對不住。”他伸出手。

江楠哼道，“你那一拳差點沒把我牙給打掉——本來不想原諒你的，不過看你态度這麽誠懇，我就勉為其難的和你和好了。”說完也伸手和他握了握。

秦謙笑了。

“嗯。”

宋睿在一旁嘲道，“看你以後還亂來麽。”

江楠大叫一聲撲上去，“你小子最近越來越多嘴了啊！是不是想要我把你舌頭割掉！”

“松開！”宋睿沒好氣，“我還要複習功課。”

“複習個毛。”江楠不屑，“去打籃球，走！阿謙，你去不？”

秦謙笑笑，“去。”

“夠夠夠！”

劉以晴看着他們勾肩搭背地離去，微微一笑。

“小謙最近怎麽樣？”沈涵握着畫筆，在畫板上勾勒。

秦澤然一頓，停下翻書的動作，擡頭看他。

“什麽？”

“他最近有沒有對你動手動腳的啊。”沈涵笑眯眯問。

“他一直待在學校。”秦澤然平靜道，“也許現在到了學習緊張的時候了吧，周末也需要在學校複習。”

沈涵嘆氣，“什麽複習……你也信？他明顯是顧着你的感受，盡可能的少在你面前出現，怕你看了他不高興呢。”

秦澤然沉默。

“唉，我說你們倆。”沈涵無奈，“到底要折騰多久才是個頭啊，這都兩個月了，還是那副樣子，你就不能對他和顏悅色一點，那孩子看着你面無表情的臉，心裏鐵定多難受呢。”

秦澤然皺眉，“我只答應他回家，沒答應原諒他。”

沈涵搖搖頭，“我知道被自己弟弟霸王硬上弓的感覺的确不好受……不過你要是要懲罰他，也別天天擺着副面癱臉啊，你罵他，打他都行啊。”

“……”

“好吧，你們倆的事，我也不插手太多……”沈涵無奈道，“總有一天你會想通的。”

“哥，我回來了。”秦謙放下背包，看着那個正在沙發上對着電腦的人。

“嗯。”秦澤然手指飛快地在腿上的筆記本電腦上敲打，只低低應了聲。

秦謙垂眸，從背包裏翻出一張紙，遞給他：“這是志願表，需要你簽字。”

秦澤然停下手中的工作，接過那張薄薄的紙，看了看。

“……T校？”這所大學和G市間隔了兩個省份，往來也需要坐十多個小時的火車，秦澤然以為，他會選擇較近的H校……H校也是一所聲譽盛名的大學，他完全沒有理由去那麽遠的T校……

秦謙低着頭，輕輕嗯了聲。

“哥，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我上了T校，三個月才回家一次，可以了麽。而且生活費我可以自己邊讀書邊打工，就不用你一直寄錢了。”

“……你是故意的嗎？”秦澤然不悅地看着他，“用你的前途，來威脅我？”

“不是。”少年悶聲道，“反正你也不想見我，我知道的。”

“……”如果真的不想見你，我還會回來？！

“……改了。”他把志願表扔到茶幾上，“用不着去那麽遠的地方，我也不準你去打工，老實給我在G市待着。”

秦謙臉上漫上喜色，“嗯！”

“我去書房了。”秦澤然淡淡道，捧着電腦離開沙發，秦謙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失落。

除了日常的交流，秦澤然不會再跟他說更多話，甚至兩個月了，他從未對自己笑過……秦謙知道要讓他哥完全不再芥蒂之前的事很難，他也就忍受着，對方總是對他冷冷淡淡的态度……只要他還在自己身邊，一切都有可能，不是嗎？

他笑了笑，去廚房拿圍裙系上，又去書房敲了敲門。

“哥，你想吃什麽？我正要做飯。”

過了幾秒，房間裏才傳來秦澤然的回應：“随便。”

“……西紅柿雞蛋湯可以嗎？”

“嗯。”

秦謙有點低落，轉身去廚房了。

書房裏，秦澤然深深嘆了口氣，把上半身扔進靠椅裏，望着雪白的天花板，有些失神。

良久，他将臉埋進手心。

只要想起自家弟弟孤零零一人在廚房裏做飯的畫面，他的心就像被針紮一樣的痛，想到那個孩子面對自己時小心翼翼又滿含期待的表情，他就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太無情。

想起以前兩個人相處的甜膩膩的場景，少年微笑着喊他“哥”，兩個人一起做飯，在沙發上依偎着看電視，自己工作時，貼心送上的那杯熱牛奶……

這些，都沒有了。

因為他心中始終有着對那一晚的陰影，他無法自然地面對那個少年，也沒辦法再對他說出關心的話語……

他放不下。

“哥，吃飯了。”秦謙站在門外，低聲道。

裏面沒有回應。

他頓了頓，敲了敲門。

“哥？我進來了？”仍舊沒有人回答，他猶疑着轉動門把，輕輕推開門。

視線落在書桌前趴着的人上。

他心頭一驚，沖上去，“哥？？”到了那人跟前，才發現對方只是睡着了，秦謙猛地松了口氣。

電腦還開着，屏保一下一下地閃着，映在那人睡着的臉上。

他迷戀地看着對方的睡顏，緩緩湊近。

秦澤然睡得很沉，平緩的呼吸聲一下一下撩動少年的心。

他好久都沒有……和對方靠這麽近了。

秦謙輕輕地用唇在對方的側臉碰了碰，然後怕驚醒了他似的，迅速收回來。去隔壁的卧室拿了件外套，給他披上。

“哥。”他輕聲低喚，指尖溫柔地在對方額前的碎發上輕觸幾下，“我真的……放不下你啊。”

少年走到門口，留戀地回頭看了幾眼，才輕輕關上門。

房間裏，睡着的人的眼皮微微一動，睜了開來。

作者有話要說：

各位三八酷愛樂～～每一章都審核炒雞久真是神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