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番外

他們沒到半年就回了一趟王城，還是将軍帶着人馬來山上把他們請回去的。

事情起源于上個月發生的一場意外變故。滢桦争裏

附近的一個小國違背了先前兩國簽下的和平條約，組織了一支軍隊在夜間發起了偷襲，鎮上的守軍防備不足，城門很快被攻破了。

援軍随後趕到的時候，發現鎮子上一派和平安寧的景象，再一問，說是之前闖進來的那支軍隊當晚就撤退了，似乎是鎮上出現了一只恐怖的惡龍，一直追着他們噴火球，攻勢太猛，他們抵擋不住，只好趕快撤退了。

這純粹是一個意外。

惡龍也不是故意朝他們噴火球的，他只是喝多了。

在酒館裏的時候，因為被王子教育絕對不能亂噴火球一直努力忍着，王子去櫃臺結賬的功夫，他聽着外面嘈雜起來，出門去看，就看到一群人很兇地沖了過來，還大吼大叫的。

他吓了好大一跳，一張嘴一個大火球就出去了。

對面一嚷鬧，吓得他又打了個嗝，于是又出去一個。

一來二去，就把一支軍隊給勸退了。

王城派了以将軍為首的一群人來，讓該小國簽訂了割地賠款條約，為了體現大國風範，也表示“只要你們老老實實的，我們承諾絕不率先使用龍”。

然後他倆被将軍恭恭敬敬地請回了王城去。

國王顯然還在生王子的氣，這不僅體現在他笑容可掬地親自給惡龍拿點心吃卻用鼻孔對着王子，還體現在一人一龍進宮的時候，侍衛通報的是“龍和他的随從觐見”。

王子：？

左右無事，惡龍又很喜歡金燦燦的宮殿和皇家食物，他們就留在宮中住了一陣子。

剛成為世子不久的公主相當忙，每天趕着參加議事會和各種訓練，幾乎沒時間睡覺，王子回宮那天跟她匆匆見了一面，之後又過了好幾天才又在射箭場上見到她。

他妹妹看起來心情不是太好，王子幸災樂禍，“當上繼承人發現累得要死了吧？”

“不是這個。”她煩躁地撓撓頭，射偏了一支箭，“咱爸最近老想讓我招兩個男寵進宮。”

“……啊？”

“為了皇嗣。”她把弓丢下，“你不當世子了腦子都退化了是不是？”

“你個死丫頭都當世子了跟兄長說話能不能有點禮貌？”

公主嘆了口氣，很是憂郁，“不然你回頭随便帶個孩子回來吧，就說你在外面生的。”

“你怎麽不随便找個男寵生一個？對象不同意？”

“正相反。她特別懂事，特別顧全大局，跟我說她完全理解，不會介意。”

“那你還煩什麽？”

“煩的就是這個！”公主瞪了他一眼，“她怎麽能不介意呢？她怎麽能讓我跟別人生個孩子還不介意呢？她為什麽不介意啊？她要是跟別人生個孩子我就氣死了。”

王子得意洋洋，“我早就跟你說了，當世子可是會有很多不幸的。”

公主唉聲嘆氣了半天，突然扭過頭來睨他一眼，“你要是跟別人生個孩子，你們家小龍會不高興嗎？”

“他當然會不高興了。”王子語氣篤定，還有點炫耀的意思，“之前勇士要帶我回來的時候，他一想到我回來要結婚，可是傷心得啪嗒啪嗒掉眼淚。”

“我覺得這不一定。”公主不以為然，“他不想讓你走是因為把你當成了他的所屬物，龍有占有欲，但可不一定會嫉妒。”

“不不不，他肯定會的。”

“你仔細想想，你覺得他真的很喜歡你嗎？”

“那當然了。”

“你不覺得有可能是因為你是他接觸到的第一個人類，所以他才喜歡你的？因為感覺很新鮮，而且也沒了解過其他人類。”

“別胡說八道啊。”王子心裏有點虛。

“你倆在山上碰不到別人，倒沒什麽，現在可是在王城，他每天能接觸到那麽多人，萬一哪天發現原來你也沒那麽有意思了……啧。”公主搖搖頭，同情地看着他，“而且咱爸這個驢脾氣你也知道，你要是不哄哄他，他這輩子可能都不理你，到時候龍也不喜歡你了，你賠了夫人又折兵……啊呀，真慘。”

說得好像很有道理，王子的底氣逐漸消失，“……那不然你說怎麽辦？”

公主沖他打了個神秘的手勢，“要我說啊……”

晚上睡覺的時候，惡龍發現王子似乎有些憂心忡忡的。

“你怎麽了呀？不開心嗎？”

王子嘆了口氣，問：“你覺得王城怎麽樣？”

“很好呀。有好多有意思的東西，還有好多有意思的人。”

王子似乎有點緊張，“都有什麽有意思的人？”

“有一個花白胡子的老大爺，會吹出龍的形狀的糖人兒。我還在街上看到過一個會從帽子裏變出花的人呢。還有你那個侍衛，人也特別好，還給我起了個很好聽的名字呢。”

“什麽名字？”王子皺了皺眉。

“他跟我叫……哎，叫什麽來着……想不起來了，反正聽起來可親切了。”

王子不說話了，他悶悶的，好像心情更不好了。

為什麽呢？

惡龍想不明白，問他怎麽了呀，他也只是搖搖頭說沒事。

惡龍早就發現了，王子是個特別口是心非的家夥，說沒事就一定是有事。

但是有什麽事呢？

他不懂，問他他也不說。

惡龍不知道怎麽辦，只好第二天跟着侍衛去集市上，想讓白胡子老爺爺吹一個王子形狀的小糖人兒拿回來哄哄他，偏偏老爺爺這幾天家裏有事沒有出門，沒買到小糖人兒，他只好垂頭喪氣地回來了。

王子果然非常不對勁。

之後的幾天，除了晚上睡覺他還會按時回來以外，白天的時候惡龍基本見不到他。

他在忙什麽呢？

問了他也沒有結果，他含糊地說沒什麽，妹妹讓他幫一點小忙。

更奇怪的是，他似乎每天回來都很累，連惡龍脫得光溜溜的鑽到他懷裏親親他，他也只是在他額頭上輕輕吻一下，語氣很疲憊地說，今天有點累，明天吧。

但到了明天晚上，他又累得一沾枕頭就睡着了。

過了好多天，賣糖人兒的老爺爺總算又出現了，惡龍拿着一個王子形狀的小糖人兒興沖沖地跑回宮裏來，找了半天，到處都找不到他。

問侍衛，侍衛眼神躲躲閃閃地回答說，他和公主殿下一起去郊外打獵了。

那好吧。只好晚上再給他了。惡龍灰心喪氣地拿着小糖人兒，怕它會化掉，打算先放到冰窖裏去。

路過偏殿的時候，突然看見王子從小路上走了過去，身邊還跟着一個陌生的漂亮女郎。

哎？

不是說和公主一起去打獵了嗎？

惡龍迷茫地走上去想問問怎麽回事，王子剛好回過頭來看到他，臉色一下子變得非常慌張。

“你怎麽在這兒？今天沒有去集市上玩嗎？”

“嗯……”惡龍忘了自己要問些什麽，他踮着腳看站在王子身後的那個陌生女郎，對方禮貌地沖他笑了一笑。

王子注意到他在看她，卻沒有像之前每次見到陌生人一樣給他介紹這是誰，反而更加慌張地俯下身來親了親他的額頭，說，“我讓侍衛帶你出去玩好不好？城東那邊晚上可能會有煙火表演呢。城西有一家糕餅店也不錯，你嘗過沒有？我這邊還有點事……”

他一句趕着一句地說，幾乎有點語無倫次了。

好像不太想讓他待在這裏。

惡龍只好點了點頭，“……好。”

10

他去看了煙火表演，但好像也沒什麽好看的，糕餅和糖果也都不怎麽好吃，嚼起來都是一個味道。

他突然覺得，其實王城也不是很有趣，連侍衛叫他的那個很好聽的名字聽起來也不那麽親切了。

星星挂了滿天的時候他才回去，可王子還沒回來。

他睡不着，從枕頭下面摸出幾枚金幣攥在手裏。

他覺得他快要哭了。

11

直到天快亮了，王子才終于回來。

他輕手輕腳地進門，輕手輕腳地掀開被子，突然碰到了一對顫動的翅膀，跟着還有一條晃動的尾巴。

“哎？”他吓了一跳，趕緊抱住他，拍拍他的背，“怎麽了？”

惡龍抽抽搭搭地往他懷裏鑽，頭上的角紮了他一下。

“怎麽了？”王子不明所以，“發生什麽事了？”

惡龍還在哭，不說話。

“你先別哭……先告訴我怎麽了，有人欺負你嗎？”

惡龍并不是不想說，他是說不出來，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麽，他只是非常難過。

王子這下慌了，這次連哄龍的必殺技——親親也不管用了，惡龍被親了以後，反而哭得更兇了。

他抽抽噎噎地抹着眼淚，語無倫次地說：“你…你是不是……以後，以後要親那個漂亮姐姐了呀……”

“誰？”王子大為困惑，好一會兒才突然想起白天被他碰上的時候，恍然大悟，“哦，你說她……她不是……”

想了半天覺得實在說不清楚，索性幹脆給他裹上件衣服，抱起來就往外走。

惡龍眼圈還紅着，趴在他肩膀上，慌慌張張地摟住了他的脖子，“哎…幹嘛呀？”

12

王子直接把他帶到了偏殿去。

正廳中央有什麽東西被罩布蓋住了，足有一張床的大小。

他本想把他放下，又想起他沒穿鞋，于是從旁邊找了張小凳子把他安置好，然後嘆了口氣，“還沒完工，本來想等做好之後給你個驚喜的……”

說着幾步走過去，把罩布一扯。

一座龍的雕像。

整個兒都是金子做的。

“下午你看見的漂亮姐姐是王城裏最好的金匠，我把她和她所有的徒弟全都請來了。”

惡龍懵了。

好半天，他才眨眨眼，指着雕像又指指自己，“這個是……我嗎？”

“對，是你。”王子笑笑，“還沒做完呢，本來今天不小心被你碰見了，怕被你發現，打算趕一趕盡快完成的，沒想到……”

他笑着湊過去，無限愛憐地蹭了蹭惡龍還紅通通的鼻尖兒，“沒想到我們小龍長大了，現在都會胡思亂想了。”

惡龍覺得自己又要哭了。

“你真好……”他一癟嘴，果然又哭出來了，覺得有點丢臉，于是一頭紮進王子懷裏，把眼淚鼻涕都一股腦兒蹭到他衣服上去。

“哎，怎麽又哭了……”

13

公主那天的原話是——

“要我說啊，兩邊你都得哄着。咱爸好說，随便拿什麽哄哄就成，他主要是看你服軟的态度，之前我給他做了三天頭部按摩就哄好了，我建議你學一下。”

“重點是龍，也就他這麽單純可愛才無怨無悔地跟着你呢，你說說你，你一個王子，”公主啧啧兩聲，手指戳着他胸口，“他跟了你連個結婚禮物什麽的都沒有，不光沒有，我聽叔叔說，他是不是還拿了好多錢贖你來着？”

“哎……”王子有點心虛，“你們倆後來不是給他送了幾大車財寶來嘛。”

“那是我們倆的謝禮，關你什麽事啊？能算你送的嗎？”公主翻了個白眼，“送禮物這種事，不能假人之手。而且我跟你說，這是最能體現你跟其他人類顯著區別的事。”

“什麽區別？”王子不解。

“第一，你比別人長得好看。第二，你比別人有錢。第三，你比別人更喜歡他。第一點可以看出來，後兩點都要通過送禮物體現出來，花錢跟用心都是必需的。”

王子沉吟了一會兒，點點頭，“你說的有道理……”

他又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對勁，“但是你今天怎麽這麽好心，居然跟我說這些？”

14

公主當然不是無緣無故好心。

上個月侯爵不幸染病身亡，留下了年輕的妻子和尚不滿兩歲的孩子。

公主想把她們母子接進宮裏，把孩子當作皇嗣來撫養，跟國王說的話肯定會被一口否決，所以她打算直接越過國王，把這件事提交給公民大會投票表決。

影響投票結果的至關重要的演講稿，就要交給王子來寫了。

15

投票結果出來之後，公主長舒了一口氣，而她的妻子——永遠端莊穩重的鄰國公主，聽到這個消息後，在衆目睽睽之下歡呼了一聲并擁抱了她。

“哎？之前是誰說完全理解，不會介意來着？”

16

還有一件事——

“前幾天都是誰帶着他玩的？”王子在他的侍衛隊面前來回走了一圈，問道。

“是，是我……殿下……”一個年輕的侍衛戰戰兢兢地站了出來。

王子點點頭，打量了他一會兒，“你是怎麽稱呼他的？”

“哎？就，就是……王妃殿下……”小侍衛十分緊張，“不，不對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