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林溫

“謝總,聖誕快樂。”

二十五號早晨八點,謝塵宥剛到辦公室沒多久,袁江玉便抱着電腦過來敲門,“剛去財務部的時候,聽到小陸說你這邊有私人慈善捐款項目,就順路過來問一下。謝總,你這邊存有捐款流水或者轉賬截圖嗎,年底了,公司報稅可能要用到。”

謝塵宥抿了口咖啡,說:“沒存賬單,稍後我讓人去開。”

“嗯,好的,”袁江玉見他還沒開電腦,順口唠了一句,“謝總,你這基金會成立三年了,捐了那麽多錢,怎麽都不說一聲,咱們一起還能多捐一些。要不是我今天去財務部拿文件,都不知道這事兒。”

“私人名義成立的,”謝塵宥目光掃過樓下碩大的聖誕樹,日光為他眼睫根部鍍上一層碎金,他說,“袁姐,聖誕快樂。”

袁江玉立刻很有眼色的不繼續追問了。

“沒,這是謝總以私人名義成立的慈善基金項目。”正值年底,財務部的所有人都忙得熱火朝天。秘書将賬單送過去的時候,柳鶴年正好在財務總監小陸辦公室裏。

總監忙得頭都顧不上擡,說:“具體事項您可以去問謝總,或許袁總也知道。”

柳鶴年昨天晚上給謝塵宥微信轟炸了一百多條消息——到現在還沒得到回複,他自然不敢去煩謝塵宥。只能腳步一轉,去了袁江玉辦公室。

袁江玉辦事幹煉認真,而且特別有耐心,挨個回答了柳鶴年的問題:“嗯,成立三年了,捐款……上千萬了吧。”

“對,全都是謝總私人捐的。”

“我只知道這些資金是為了白血病患病兒童的治療,具體情況全然不清楚,謝總也沒多說。”

柳鶴年舔了舔嘴唇,感慨:“老謝這也太低調了,給咱們幾個都不透露。”

“現在你知道了。”袁江玉準備接水,踩着恨天高站起來,眼神頃刻間轉變為憂慮,“小柳,你這頭發……”

柳鶴年擡手一摸,立刻驚了:“靠,昨天看跳舞太激動,假發墊掉了!”

伴随着柳鶴年風風火火跑遠的動作,袁江玉裙擺被帶動飄起一角,又緩緩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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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句發自肺腑的感慨:“程序員真不容易啊。”

“老謝老謝,你那個基金會……是不是因為你妹妹才辦的?”事實證明,柳鶴年的‘忍耐性’只有四個小時,在傍晚下班時,他已經忍不住湊到謝塵宥身邊去提問了。

謝塵宥看了他一眼,走進電梯,結果不言而喻。

柳鶴年跟上去,繼續叨叨:“四年前你好像提過妹妹生病要借錢的事情,後來、後來……”

“後來,借到了動手術的錢,手術很成功,人現在活蹦亂跳的。”謝塵宥接了話茬,電梯恰好停在負二層,伴随着他們走出去的動作,柳鶴年看到了謝塵宥唇角的笑意。

“那就好,我就記得你當時說妹妹情況挺好的,這簡直再好不過了。”柳鶴年最近被家裏催婚,不自覺便跟上了謝塵宥的步伐——能躲一天是一天。

他繼續說,“那,當時做手術的錢也是通過這種慈善基金籌備的嗎?你現在又把安心傳遞下去,挺好的、真挺好。”

謝塵宥目光落在輕車熟路的坐在副駕駛位的柳鶴年身上,并未應答。

柳鶴年雙手捏着胸前的安全帶,一臉‘我要與這跟安全帶共存亡’的決絕,說:“謝總、謝哥,江湖救急,我媽催我相親——我可這頭發還沒植呢,人家姑娘肯定嫌棄。讓我去躲一天吧,就一天!”

謝塵宥:“……”

車子尚未駛離公司,謝塵宥又接到齊征的電話——同柳鶴年目的一樣,被催婚,求避難。

五分鐘後,謝塵宥的車子上坐了三個人,目的地是避難所……哦不,謝塵宥家。

看着窗外倒退的風景,柳鶴年将手機調成靜音,心情逐漸愉悅,開始期待晚上吃什麽:“老謝,你今晚打算做飯嗎?我覺得今兒個的餐廳肯定爆滿,完全訂不上座。”

“我覺得你對自己很有自信。”齊征接話。

“哈?自信?什麽方面——”柳鶴年心有餘悸的摸了摸發頂。

齊征說:“方面……各方面吧,我主要是好奇,你哪兒來的信心,覺得老謝會在聖誕節這天,跟你去那種需要訂座的餐廳?”

這是只有男朋友才有資格享受的待遇吧。

耳邊有兩個人嘻哈吵鬧,途中雖然堵了點,倒不會給人時間流逝太過緩慢的感覺,謝塵宥在六點半之前将車停在小區車庫內,帶着倆逃避相親的男人去買菜。

最後,謝塵宥掌勺做了三個菜,柳鶴年在旁洗菜、切菜、打下手,空閑之餘切了個果盤。

齊征則說着自己要大顯身手——和面、醒面,剁餡兒,包包子。廚房不夠他折騰,他主動挪去了陽臺。

三個單身漢過聖誕節,過出了留學生搭夥做飯過年的感覺。

吃飯時,柳鶴年把昨天那場舞蹈直播調出來,嘴裏的包子還沒吃完就開始嚷嚷:“老謝、征兒快看!就是他!林溫!我宣布他是我的新晉男神!把古典舞跳到這地步,簡直沒誰了!”

在此之前,柳鶴年剛誇過齊征的包子好吃,齊征也不介意誇誇柳鶴年的審美:“啊這——确實好看!”

齊征沒什麽藝術細胞,做不到像柳鶴年那樣狂熱,但他對舞臺效果有最基本的欣賞力,好看與否還是能分辨的出來的。

“是吧是吧!”柳鶴年吃完後擦了手,拿到手機,說,“昨天我就在現場,我還錄屏了。這直播的鏡頭主要是針對特效,反倒削弱了舞者的表現力。你看看,這是我專門拍的林溫!”

“靠,這眼神,真的絕。”齊征繼續捧場。

“要不怎麽說古典舞好看呢,咱們的古典舞流傳多少年了,其實不比國外那些舞蹈差。”柳鶴年說完,就差把手機怼到謝塵宥臉上,執着道,“老謝,看一眼啊,這舞者的長相、身段、基本功絕對是頂尖的。”

昨天只看了一眼就放下的畫面此刻被銜接上,在謝塵宥面前展現了個完整。

因此,謝塵宥甚至還看到林溫在一舞結束後,飽含期待與羞澀的目光迫不及待的落向柳鶴年這邊——鏡頭将他由期待、腼腆轉為慌亂、失神的一刻錄得清清楚楚。

謝塵宥擦手的動作頓了一下。

柳鶴年原本沒注意這點,在跟着謝塵宥又看一遍後,才覺得奇怪:“怎麽回事,我怎麽感覺他最後在看我?”

齊征拎着酒瓶過來,“什麽看你?謝總家裏怎麽只有啤酒,這玩意兒喝着跟汽水一樣,不刺激。”

“我說林溫,這個舞者,我感覺他謝幕的時候在看我。”就在柳鶴年準備重溫一遍的時候,謝塵宥從齊征手裏接過啤酒,‘咔’一聲拉開,清涼的酒氣沁入鼻尖,說,“不是看你。”

“就是在看我啊……”柳鶴年不信邪的拿去跟齊征分享。

齊征雖然感覺柳鶴年說得是對的,但這會兒他還要靠老謝收留,于是光明正大抱大腿:“什麽啊,只是你那個方向,說不定你周圍有他女朋友呢。老柳啊,咱一把年紀了,別自作多情。”

柳鶴年:“……雖然你的話很對,但老謝剛剛看第一遍就非常确定的說林溫看得不是我。征兒啊,你品,你細品,咱們老謝啥時候對別人這麽上心過?”

齊征:“……”你這話我沒法接。

柳鶴年一個人完全可以撐起一場獨角戲,他‘啧啧’兩聲,說:“上次有這個待遇的,還是千……千言萬語勸江玉姐進咱們公司挑大梁的時候呢。”

齊征:“……”他佩服的給柳鶴年豎起大拇指。

聽着他們調笑的話語,謝塵宥開了的啤酒并未入口,只是靠在窗臺上,捏着瓶身,任由水汽在指尖凝聚。

“老謝,電話!”齊征把謝塵宥的電話送過來,謝塵宥順手把沒動過的啤酒給他,随即接通電話。

齊征不小心聽了一耳朵,居然是英文的。

“請問是謝塵宥先生嗎?”

“嗯,是。”

“您好,很抱歉在這個時候打擾您,我是國際傳媒的策劃,Anna.請問您最近還可以聯系到林溫先生嗎?”

“不可以,抱歉。”謝塵宥說。

“可……先生,這是林溫先生兩年前留的緊急聯系人號碼,我們已經聯系他一個小時,但依然聯系不到他。我們有一個舞臺劇,想邀請林溫先生加入,請問您确實是聯系不到他嗎?”

“昨天下午——東方時間可能是昨天晚上,林溫先生跳了一場舞。現在這場舞在YouTube已經有過百萬點擊量,我們的總導演看到了他出色的表現,甚至不惜加班,希望在第一時間邀請到他。這場舞臺劇是我們明年主打,有機會全球上映,這是一個非常好的舞臺。謝先生,如果您能聯系到林先生,請您……給我們,也給他一次機會,可以嗎?”

遠處的煙花倏然沖上半空,‘砰’得一聲炸響,火樹銀花從半空中傾洩而下,流光溢彩了謝塵宥漆黑的眼瞳。

“老謝,幹什麽?”柳鶴年第一反應是自己玩笑開過了嗎,這、這難道把老謝氣出門了?

齊征趕緊給他眼神,示意老謝不是這麽小心眼兒的人。

“辦點事,儲物間裏有未拆封過的洗漱用品和被子,你們自便。”謝塵宥将大衣搭在小臂上,修身的毛衣勾勒出他線條流暢的身材,樓道暖黃色的燈光給他身上鍍了一層溫柔的濾鏡。柳鶴年覺得謝塵宥随時套上外套就可以去走秀。

齊征捏着啤酒罐,第一反應是幸好老謝沒喝酒。

謝塵宥開車到林溫家小區門口。

入門時,謝塵宥停下來準備寫訪客登記,結果保安看到他的臉,直接升起停車杆,笑着說:“您好久沒回來啦。”

“謝謝。”謝塵宥駛進小區。

這個小區不老也不新,入住率挺高,綠化還行,一草一木都跟記憶中一模一樣。

謝塵宥不确定林溫在否在家,但國際傳媒那邊催得急,希望林溫在東方時間今天晚上十二點前給他們回複——畢竟還有不少知名舞者報名了他們的舞臺劇。謝塵宥只能開車過來撞個運氣。

當門鈴響的時候,林溫正呆呆地縮在角落裏。

——自從他醒來發現通話時間只有一分半後,整個人就處于一種茫然、呆滞的狀态,好像一瞬間被封死了所有希望。他心田陽光消失,所有花兒都敗了,他的世界只剩下自己。

汪艾倫看得心裏着急,他想再打給謝塵宥,可、可林溫變成這樣又不是謝塵宥的責任,他憑什麽去打擾謝塵宥?

他在網上經常能看到分手後,有一方死纏爛打、跪地求饒。他對這種人一般都嗤之以鼻,傷害都造成了,道歉有用嗎?趕緊滾,別禍害人家小姑娘/小夥子了。

幸好林溫也沒有再提電話的事情,只是安靜的熱了一杯牛奶,站在餐桌前安靜的喝着。

汪艾倫記得這位大少爺從來不喝牛奶的……他有點慌,林溫卻安靜的看着他,說:“我沒事,今天是聖誕節,你去約會吧。”

這份安靜,有點像暴風雨前的寧靜。

汪艾倫不敢走,但林溫喝完牛奶後開始煎蛋、烤面包,動作熟練,看起來做了有一陣了。

汪艾倫其實依然不想走,他覺得自己得陪陪林少爺。可……林少爺他做早飯只做了一人份!汪艾倫手機裏正好彈出男朋友問他去哪兒吃飯的消息。

饑腸辘辘的汪艾倫:“……我走了啊,你好好照顧自己,咱跳舞那麽好,以後有的是人喜歡你。”

林溫只是用安靜中帶着溫馴的目光看他,汪艾倫肚子又叫了一下,終究還是出門了。

他走後,林溫就拉上所有的窗簾,去浴室洗了澡,擦幹淨後,換上一件明顯大了一個號的襯衣——這是謝塵宥的衣服。

去年夏天,林溫迷上了法式襯衣——不是他自己穿,而是給謝塵宥穿。

略顯繁複的袖口翻折兩下,再配上兩顆袖扣,精致中帶着低調的優雅,能遮住一點謝塵宥身上的冷意,更加凸顯出他的矜貴和禁/欲。

用林溫當時的話說,就是“這身衣服的意義在于,晚上睡覺前,我一顆一顆解開你的扣子,給你脫下它。”

謝塵宥沒說話,只是揉了揉他的腦袋,寵溺之情溢于言表。

後來,兩人玩得最野的一次,林溫放下舞蹈室的窗簾,雙腿盤在謝塵宥腰間,一顆顆咬開這件襯衣的扣子。一邊的袖扣就這麽被他咬下來,滾落到櫃子下。

兩人說分手的當晚,林溫将衣服随手亂扔,這件衣服掉在他腳邊,謝塵宥當時并未收走。之後一段時間,林溫晚上都是抱着這件衣服在睡覺,在謝塵宥第二次收東西的時候,林溫将這件衣服鎖在櫃子裏,便偷偷摸摸的留下了。

此後的一年中,林溫都是抱着這件衣服在睡覺,他從沒自己穿上過。

可今天他好難過,他學了一年才跳出的舞蹈謝塵宥沒看,他鼓起勇氣、發自內心的話謝塵宥沒聽……謝塵宥真的不要他了。

林溫不知道怎麽去追随謝塵宥,只能努力去抓住他曾經留下的痕跡,穿着他曾經穿過的衣服。

一層門板之隔,謝塵宥站在林溫房門外,第三次按下門鈴。

長久的寂靜後,謝塵宥敲了下門:“林溫,在嗎?”

依然沒有回應。

謝塵宥轉身離開。

房門突然開了。

謝塵宥腳步站定,回眸看他。

林溫扶着門框,瞬間破防,嗓音哽咽:“謝塵宥。”

他嘴唇一開一合,輕聲說:“我在。”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聖誕節給小林送個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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