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聖誕

四目相對,林溫抓緊了門把手,赤腳站在門框上,再次叫了一句:“謝塵宥。”

在跟謝塵宥對視的幾秒間,林溫煞白的臉頰上逐漸浮起紅暈,由下至上,像層疊渲染的水墨畫一般,将最秾麗的紅定格在眼眶上。

他……他還穿着謝塵宥的襯衣。

他身上只穿了這件謝塵宥的襯衣。

腿上空空蕩蕩,什麽都沒有。

耳際再次出現炸響的煙花聲,林溫一眼不眨的看着謝塵宥。

謝塵宥卻依然是波瀾不驚的神情,他淡然的收回目光,轉而看向電梯,公事公辦道:“國際傳媒的策劃Anna打電話說,他們公司接下來有一部舞臺劇,希望你能加入。如果你确定加入,在今晚之前給他們回電話或郵件。”

謝塵宥說完,并沒有繼續停留的意思,擡步走向電梯。

林溫見他走,身體比大腦反應更快的沖出去,渾然忘了自己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襯衣。幸好謝塵宥的衣服尺碼大,該遮住的全都能遮住。

謝塵宥垂眸,看向拉着他手腕的屬于林溫的手,他眉間微皺,語氣卻一如既往的冷靜,說:“林溫,你現在該思考的是是否答應國際傳媒的邀請。”

“我、我……”一陣冷風從窗外刮進,林溫裸露在外的腿腳開始感覺到砭骨的涼,他拉着謝塵宥袖口的手不覺顫抖兩下,說,“你來找我,專程、只說這件事嗎?”

謝塵宥:“是。”

林溫眼眶周圍氤氲了水霧,他盡量讓自己保持鎮定,說:“那、你怎麽知道……”

謝塵宥:“你填了我的號碼當緊急聯系人,他們聯系不上你,就打給了我。”

“啊……原來是這樣。”林溫強壓住內心苦澀,緊追不舍的說,“你好不容易趕來,進屋喝杯水吧。我買了你喜歡的啤酒、汽水,還有牛奶,茶、茶葉不知道你喜歡什麽,我買了點紅茶,家裏都有。”

“不用了,”謝塵宥不打算再耽誤時間,“林溫,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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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沒有暖氣,電梯間的窗戶又開着,林溫沒一會兒就凍得牙齒打顫,他再也找不到任何話題,能留住謝塵宥片刻。

電梯很快上行,林溫固執的留在原地——如果電梯裏有人,他這副打扮絕對會被罵一句‘有病’。

他在賭,賭謝塵宥會不會心軟那麽一下下,将他帶回家。

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電梯上泛着熒光的紅色數字不斷跳躍,林溫的心快要懸到了嗓子眼兒。

電梯‘嘀’了一聲,停在他們面前,門緩緩打開,謝塵宥沒有絲毫留戀的走進電梯。電梯門在兩人面前逐漸合攏。

林溫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再次崩潰——沒人比他更清楚謝塵宥有多好。

他和謝塵宥在外旅游,纏着他想要親一下的時候,謝塵宥會護他在懷裏,低頭吻他;有次他去某娛樂公司給練習生們教舞蹈,出來時下了大雨,他的白襯衣濕透了,粘在身上,穿了比不穿更惹眼,路上甚至有人對他吹口哨。謝塵宥當時在門口等他,見狀跑進來,将自己的外套裹在他身上——這不是衣服透不透的問題,是一種不想他被別人占便宜的保護動作。

可現在,謝塵宥不再保護他了。

即便他只穿了一件謝塵宥曾經穿過的襯衣,謝塵宥依然對此視若無睹,離開了。

“老謝,老謝,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齊征正沉迷于游戲直播,聽到開門聲才舍得扭了下頭,就看到裹挾着一身霜寒的謝塵宥走進門。

柳鶴年笑容有些猥瑣:“男人怎麽能說快?再說,咱們老謝這一趟也過了倆小時啊。”

謝塵宥趿着拖鞋走到茶幾邊上,才會意到柳鶴年的意思,他踢了柳鶴年小腿一下,說:“收住那種心思。”

柳鶴年從善如流的挪了挪屁股,留給謝塵宥一角,繼續追問:“老柳說你接了個英語的電話就往外走,誰啊?還在聖誕節這天,難不成又有了新……”

“再說一句,今晚出去睡。”謝塵宥淡淡道。

老謝的話很有威懾力,柳鶴年果然不敢繼續開黃腔了——要知道今兒可是聖誕,酒店房間幾乎爆滿,他要是現在滾出去,指定得流落街頭。

夜幕漸深,外面的煙花聲愈發密集。等過了十二點半,燈光逐一暗下,城市重歸寂靜,只留下商場門前的聖誕樹,沐浴着月光。

“哇,大消息、大消息!國際傳媒明年的舞臺音樂劇,居然邀請了一個華人!”

雙旦剛過,員工們難得忙裏偷閑,讨論着最近發生的一些熱鬧事兒。

“這不是廢話麽,需要有咱們古典元素加入,不邀請華人怎麽跳?”

“不不不,關鍵是這個華人不是成名已久的幾位老師,而是一個……我覺得是新人吧。”

“新人——?!”

林溫的新晉粉絲柳鶴年已經迫不及待将此事跟謝塵宥分享了:“根據我們群裏的小道消息,這舞臺劇要是出彩、反響好,後期可能會改編為音樂劇,有機會在百老彙演出。這樣的話,林溫就真的帶着咱們的國粹走向世界了!”

謝塵宥正在debug,耳邊充斥着柳鶴年營造的聲音,他敲鍵盤的手指都沒停頓一下,硬生生讓正在分享新聞的柳鶴年産生了一種‘摸魚被老板發現的慚愧心理’。

柳鶴年看了下時間,中午11:59分,差一分鐘下班。他摸了摸額角的汗,在秒針走向羅馬數字12的時候,将iPad呈遞到謝塵宥面前,說:“今天中午林溫就要離開去國外排練了,聽說有不少粉絲送機。咱們本地電視臺好像也會派記者跟拍一下。”

謝塵宥保存了所有代碼,同時禮貌的向柳鶴年表示了自己的疑惑:“為什麽一直跟我分享他的事情?”

“你……你不是對他挺、挺感興趣的麽。”柳鶴年的iPad依然播放着本地娛樂頻道的新聞,他說,“其實,你跟千俞分手後,千俞找我們喝了酒……哎,他說自己配不上你,但希望你以後能遇到更好的。”

謝塵宥沉默。

柳鶴年絮絮叨叨:“他說你讀大二那年,也就是六七年前,在海豹公司的比賽上,他其實對你一見鐘情。你的才華、外表,都是他喜歡的類型。但當時完全看不出你的性取向,他不敢貿然試探。後來他就出國……在國外遇到倆看對眼的,第一個談了兩年,第二個談了兩年半,分手原因都是他太過專注于學業和事業,把對方的付出當驢肝肺,所以被踹了。他回國後的第五個月,跟我們同學聚會時,偶然發現你其實喜歡男生,所以就開始追你、并且想跟你過一輩子……可,老謝,其實我和征兒都明白,你們真不合适。千俞也借着酒意,說你太好了,好得讓他愧疚、難過,甚至自卑……他後來逐漸有些極端,他想更了解你,卻陰差陽錯的做了一件錯事,成了你們分手的導/火/索。”

柳鶴年叨叨叨一番話将謝塵宥的思緒帶回兩個月前,他想到的是林溫醉後的一派胡言亂語

“以前,他在敲代碼,我在跳舞,我能從鏡子裏看到他……”

“我陪他跑步,看他做俯卧撐……趴在他身上,在他做俯卧撐的時候粘着他。”

“我愛謝塵宥。”

柳鶴年抹了把臉,眼睛裏似乎泛起了淚花,說:“千俞希望你能找到更好的是一方面原因,還有一個原因是我媽。我媽——堂堂一個大學教授,因為你、我、征兒都是單身狗,居然專門去廟裏祈福、求卦……給她占蔔的那個師父說,這是咱們公司風水的緣故……”

謝塵宥擡眸看向柳鶴年。

對上謝塵宥冷淡的不帶絲毫感情的目光,柳鶴年說:“我跟我媽說了,說她找的這個大師可能不太靠譜,整天淨瞎扯。然後,元旦期間我偷偷去我媽拜的那個寺廟找人,我要讨個說法——怎麽能說咱們風水不好呢?呵,你知道我看到誰了不?就是咱們學校數學系前幾年賊牛逼的一個大佬,大佬就這麽皈依了……而且據他所說,那個寺廟全都是咱們學校的大佬。”

謝塵宥挑了挑眉。

“最後大佬跟我說實話,他說風水什麽的都是我媽自己杜撰的,他當時說的是如果咱們實在都不想結婚,勸我媽不要強求——他們寺廟随時向咱們仨敞開。”

謝塵宥:“……”

柳鶴年義憤填膺道:“雖然我單身,但我暫時還沒有皈依的想法啊!我貪戀這世俗三千,我想找一個溫柔的姑娘談戀愛!我回家後思考了很久,我尋思着咱們三個中只要有一個談戀愛了,說不定能帶動咱們一起處到對象。”

“所以你就想先給我找個對象,是——林溫?”

柳鶴年不斷點頭。

謝塵宥覺得他可真是個邏輯鬼才。

恰好在此時,本地電視臺記者采訪到了林溫,他正在辦理行李托運。他們身邊有一位拉着醫療冷凍移植器官的醫生匆匆走過,看樣子在跟航空公司的工作人員商量,想把這東西帶上飛機,而不是辦理托運。

工作人員之前沒處理過這樣的要求,說:“先生,我知道這……很重要,但經濟艙放不下這麽大的箱子,您也得為了飛機上其他乘客着想。我跟您保證,托運的時候,不會損壞……”

林溫正不耐煩應付一直跟拍的記者,聽到這些話,忽然打斷他們:“不用說了,用我的機票,頭等艙。”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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