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鹹魚的第二十八天

由白大人帶隊,整個隊伍的節奏明快流暢,如同他審案一般。

遲生姐妹來時花了十幾天,回程只七天就到了。

“你怎麽樣,身體吃得消嗎?”春生還是比較擔心。

“沒事兒,正好,我還擔心時間耽擱太久,祖母的壽禮怎麽辦,如今正好!”一回到安國公府,遲生就拉着春生去看她們的壽禮籌備情況。

今年兩姐妹就七歲了,七歲成童,女子十五及笄、男子二十而冠,這幾個年紀,對少年人而言,是非常重要的。

相應的,人們對七歲的孩子,要求相應高起來。前幾年壽禮可以送些平常東西,即便出錯,小孩子也是“蠢萌”,惹人喜愛。如今,得把聰慧、懂事、靠譜的人設立起來了,春生、遲生也希望壽宴上能給祖母增光,給諸位賓客留下好印象。

兩姐妹的壽禮是什麽呢?

春生和遲生來到安國公府西院的一個偏僻院落,這裏遠離主院和賓客,發生多大的聲響都能掩蓋。

剛進院門,斷斷續續的樂曲聲就響了起來。原來,兩姐妹的壽禮是一首舞曲。

雲南多族混居,歌舞之風盛行,遲生也是想了好久才想到這個主意。

院中,剛選拔為親衛的少年少女們正分成兩隊,相對而跳;屋內,門窗都卸下來了,樂隊坐在裏面伴奏。見兩人進來,衆人連忙起身行禮。

“不必多禮,不必多禮,本該我們全程跟着練習,可惜遇上事情了。你們練得如何?”舞曲之事由遲生主持。

林成龍和新雨作為舞蹈隊男女隊長出列回禀:“舞已練熟,只是與樂曲配合還有欠缺。”

“嗯,演一遍。”遲生和春生進屋,盤腿而坐。樂隊的主位輕撥弦子,為舞蹈開幕。

這也不是單純的舞蹈,應該算是舞劇,講述安國公年輕時上陣殺敵,以女戰男,以弱勝強的戰場故事。

林成龍和新雨是領舞,林成龍扮演被安國公剿滅的作亂部族首領,新雨扮演安國公。舞蹈是遲生之前編排的,畢竟舞劇這麽先進的表演方式,只有她看過豬跑。

一場下來,遲生笑道:“大家辛苦了,看得出大家都下了苦工。動作整齊劃一,音樂也熟練流暢,我們不在的日子,大家都沒有偷懶。今晚加餐,慶祝我們的壽禮有了雛形。”

鑼鼓聽響、說話聽音,一般這樣開頭,都有但是,這些親衛入職時間尚短,但也聽過就遲生講話。果然,遲生緊接着說:“只是,這是給祖母壽宴的大禮,不僅是我們姐妹的心意,也是你們作為百姓、作為親衛的心意,再如何精益求精都不為過。”

“舞蹈上,我們要表現得以弱勝強,就必須在體型上有更明顯得對比。林成龍,這些日子你多吃些,争取長壯些,看着更有氣勢。再有,要多與阿姐練習配合,動作需要修改,看着更美。”正式演出是春生上場,新雨相當于B角。

“樂曲本身還需磨砺,樂曲剛開始的時候是抛磚引玉,引人注意,把正在喝酒、嬉鬧賓客的耳朵抓過來,所以開場就要震撼。中間一段過渡,用樂聲把注意力順理成章引到舞上,這點章娘子做得很好。只是,舞曲最高昂的時候樂曲也要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樂曲和舞蹈的配合,交融才是最重要的。咱們不是單純的賞舞、也不是單純的聽歌,我們是一體的。”

“之前耽擱了,現在我們更要勤奮。從今天起到壽宴,我們姐妹和大家一起努力。”

遲生也不光說大話,與衆人講過之後,春生領着舞蹈隊訓練,遲生領着樂隊訓練。

春生的本就擅長動作,不論武還是舞,動作是之前早就練過了,在去晉寧的途中,晨練就練這一套。遲生在屋裏奏樂的時候也順帶觀看,幫助調整舞蹈動作。

“阿姐,你不要單手用刀,用雙手。”之前她們也為用什麽兵器而苦惱,安國公上戰場是用狼牙棒的。天,狼牙棒,這在舞劇裏可不好看。後來在庫房裏找了半天,決定退而求其次用苗刀,安國公有時也用。

春生如今拿的還是沒開刃的瘦長苗刀,根據她的體型鑄造。春生天生神力,單手舞起苗刀來,虎虎生風,可對打的時候不能菏澤楊游刃有餘,開頭就這樣,顯不出後面“艱苦卓絕”戰鬥,最終迎來勝利的喜悅。

“剛開始表現出弱,祖母本不願意與人刀兵相見,是匪首咄咄逼人,才迫不得已出手反擊,有個由弱到強的過程。”

春生甩甩長刀:“憑啥,要是我,看着苗頭不對,抄家夥上就是了。還要迫不得已,那之前受的氣就白受了!”

“是,是,的确是這個道理,但咱們這是舞劇,演的,假的,明白嗎?戲臺上的東西,就是要美、要曲折、要動人,這樣有對比才更動人!”遲生恨不得把“藝術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當做口號喊八百遍,但不行啊。

雲南人人都能踏歌起舞,但都是非常樸素的音樂情感和舞蹈素養,要把他們集中、提煉,成為一部舞劇,或者說成為一首舞曲,就要舍棄、增補。

“還有,打得好看一點。明白嗎?好看!不是真的要殺敵,這是表演,不要含胸駝背,要身姿舒展,定點、回頭。”舊獨遲生指揮着兩個領舞練動作,“對,擺頭、盯住,眼神要堅定。我知道,真打起來這樣會被人砍死,但我要讓祖母和賓客看到你們的臉啊。”

遲生是個很難伺候的甲方,她對武藝不如春生精通,但她會提要求啊“表現祖母英武、打得流暢好看、氣勢雄渾”,好家夥,全是形容詞,上輩子也是個讓人痛恨的甲方。

春生還是很信服遲生的審美眼光,怎麽說、怎麽幹,跟舞蹈隊磨合去了。

到了樂隊這裏,遲生也遇上問題了。

樂隊現在的主位是章娘子,以前在京城教坊,彈得一手好琵琶,後來年紀漸長,嫁給雲南布商,随他到了家鄉。雲南民風開放,并不以歌舞為賤業,秋娘子也不是賤籍,自然能外出彈琵琶。

一次偶然的機會,遲生在本地著名點心鋪子怡馨園聽到她的琵琶聲,就請她到安國公府教自己琵琶。

此時琵琶還是橫抱,如同後世吉他一般,章娘子怕貴人年幼手嫩,一直教遲生用撥子彈琴,她自己則是用手指甲撥弦。

遲生上輩子就學過琵琶,這輩子重新撿起來,還是覺得後世經過改進的琵琶好用。

“章師父,咱們到時候要在大宴會廳表演,您也知道咱們國公府的規制,擺上席位、燈盞、布幔,一個廳裏是多少人。平時樂人半隐于簾後,但咱們是要站到臺前的,這樂聲太小了。”

章娘子溫婉一笑,說着流利的洛陽正音,“是啊,所以只能衆音齊發,或者修回音壁,只這兩者,都不能滿足二姑娘開場獨奏引人入勝的效果。你有什麽妙招?”

章娘子柔柔得看過來,她開始被稱呼“章師父”都推拒不受,相處中更不會駁斥二姑娘任何一句,即便是教琵琶也是溫言軟語。

“我新制了一把琵琶,請章師父斧正。”遲生讓人取了她仿後世琵琶改良過的,豎抱、鋼弦。

一個輪指,激得章娘子渾身一顫。

琵琶乃殺伐之音,被遲生一改,更是動人心魄。

一曲終了,章娘子久久回不過神來。她走到遲生身邊,先仔仔細細看着把琵琶,直頸、剛弦,與她所知截然不同。章娘子撥了撥弦,聲音比她的琵琶清脆、響亮很多,相應琴弦也硬了很多,彈這樣的弦,是不能用指甲的。

章娘子又撫摸着遲生的手指,摘下纏繞在遲生手指的布袋和甲片,仔細觀察她剪得貼近肉皮的指甲。

遲生的白嫩的小手被章娘子袖長鮮紅的手握着,是的,鮮紅。章娘子常年用指甲彈琵琶,此時的琵琶是用錦雞的筋做弦的,還時常為了美觀染紅。又沒有絕不掉色的染料,所以,琵琶女的指尖通常都是紅色的。

白嫩袖長的手指,指尖淡淡的紅,如學尚紅梅,春日櫻桃,混跡教坊的浪蕩文人,沒少歌詠這樣的纖纖玉手。

可是,曾經的教坊頭名,已經不追求那樣的纖細柔美,她憑技藝被國公府看重之後,就明白自己日後要憑什麽立身。

可是,遲生對琵琶的改造太大膽,演奏方式、琴弦材質,這幾乎是幾代人幾百年才能慢慢修改的,讓一個七歲女童變更,誰聽了不說一句胡鬧。

可是,這又不是普通的七歲女童,遲生的身份,她在琵琶上天賦,章娘子一清二楚。

看着章娘子震驚、惶恐、猶豫的神情,遲生微微一笑,果然,旁的穿越者,都是虎軀一震、群雄拜服,而她自從穿過來之後,永遠煩惱各種管理問題。工坊、部曲、下仆,他們都不是全然忠心、順服,各種奇怪的問題需要處理,各種刁民需要教育。

遲生也不惱,笑着把自己的琵琶遞給章娘子,又重新取了一副義甲給她綁上,“章師父,世上從來沒有一成不變的事情,是我新制的琵琶好,還是舊式的琵琶好,你試試便知。別彈太久,試出區別就是,你沒剪指甲,和義甲指甲有縫隙,彈得太多、太快會劈的。”

章娘子完全忘了禮儀,也維持不住她溫婉謙恭的态度,拿着琵琶,又是一個輪指。

遲生退出門外,吩咐樂隊中的人照看着,章娘子有意從樂隊中收個徒弟,正當是師父有事,弟子服其勞的時候。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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