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鹹魚的第三十二天

安國公府占地面積很大,三人也逛不了多久,走馬觀花看了一圈,留出回房更衣的空擋,各自吃接風宴。

雖是接待小輩,但接風宴還是非常正式得在正堂擺在了一大桌。

團團見過禮後,春生擔起職責,笑道:“表兄,我來給你引見。這是溫家表兄,最是愛護妹妹不過,算年紀小你一些。”

“溫竑見過世子。”

“溫賢弟不必多禮,一家子骨肉,喚我兄長就是。”虞松風作為嫡長子,已被請封世子,做慣了兄長,對弟弟妹妹們很是照拂。

阿溫猶豫了一下,見兩位表妹對他微笑鼓勵,也從善如流喚了一聲:“虞大哥。”

“這是鐘仙翁的玄孫鐘勉,鐘小大夫年紀雖小,醫術卻不俗,為我和遲生開了許多藥膳調養身體,我們多蒙他照顧。”

“不敢當,小子鐘勉,見過世子。我和家祖在此,多有叨擾。”鐘勉笑着起身行禮。

“到底是老仙翁親傳,家學淵源,西北與雲南相隔千裏,咱們能遇見,是多麽難得的緣分,鐘賢弟也不要客套,喚我兄長就是。”

互喚賢兄、賢弟,本就是交際中最普遍的。遲生卻聽得笑出聲來,“表兄當兄長上瘾啊!”

“你懂什麽,我們這是英雄惜英雄,惺惺惜惺惺!”虞松風回頭瞪表妹。

這下,在場諸人都笑了,這是什麽話本橋段。

遲生笑得最厲害,屬實小學雞發言了。

安國公也笑着從門外走進來,問道:“誰家英雄相惜呢?”

衆人又要行禮,安國公笑道:“都坐、都坐,家宴,不要拘禮。”

世女和白昆山跟在後面,一起落座。

桌上除了雲南本地特色風味之外,還做了西北特色,茶水、果汁好幾種,吃得虞松風連連贊嘆,只說雲南果然是他的家鄉,飯菜都很合胃口。

一家子也不講究食不言飯不語,虞松風講了父母近況和西北風俗,幾個小輩也在桌上叽叽喳喳約他出門游玩。

春生和遲生是不敢說這話的,她們最近籌備壽禮,功課都縮減了。

忙碌的時候日子總是過得很快,眨眼就道了壽宴正日。

安國公府門外已經擺上了流水席,無論是誰,只要來說一句祝壽吉祥話,都能坐下吃一頓飽飯。越過喧擾的人群,安國公府內燈火輝煌,路邊火把燒得正旺,照得府邸明如白晝。再往裏走,到了正院正堂,這裏的燈燭都用玻璃罩子透光,光線更明亮,也少失火風險,一片富麗堂皇。

安國公穿着禮服端坐上首,威嚴又親切。下首左邊是朝廷天使,右邊是世女,左下手第二位坐的是鐘老仙翁,右邊下首第二位是白昆山。這幾人單獨一桌,剩下兩兩一桌,不然這大堂還擺不下。

遲生、春生姐妹笑盈盈看着祖母,虞松風和溫竑也小聲說着笑話,江德和鐘勉抱怨都好久沒來國公府了,在的時候埋怨功課多,現在休息幾個月,又煩惱找不到玩伴。幾個小孩子的位次如此靠前,衆人也都沒意見,能做此有一座,誰不是天子之驕、家世顯赫。

到了時辰,鼓樂大作,衆人舉杯先敬壽星。敬過三輪,安國公請衆人觀賞歌舞,氣氛這才從莊重轉到輕松,難得的社交場合,衆人也紛紛左右攀談,這樣的好日子,最适宜聯絡感情。

一曲終了,舞女折腰擺袖退下,突然,正堂燈火熄了數盞,突然暗淡下來,不等賓客驚呼,一個輪指琵琶聲炸響,衆人心神都被吸引過去,知道這是表演才放松下來。

輪指、掃弦先聲奪人,衆人循着聲音望去,只見背光一個樂人抱着不知名的樂器正在彈奏,這樂器是……琵琶?也不确定,燈光太暗看不清,衆人還在猜疑的時候,樂聲漸漸低下去,輕攏慢撚琵琶弦,餘音袅袅中,戰鼓之聲響起。

随着戰鼓聲,兩隊人馬從兩側沖殺進來,燈光也随之亮了起來。

只見一人穿着利落窄袖衣裳,手持苗刀沖殺入陣。另一人發辮高梳,臉上有圖騰紋樣,舉着厚背長刀和她對砍。

主将戰在一起,下頭人也拼殺在一處,看着這有模有樣的對打,經歷過的人想起來了。“這不是大土司平白水謠一戰嗎?”

随着燈光亮起,衆人也慢慢看清了場上表演的人,春生和虞松風打得虎虎生風,遲生斜坐一旁,領着諸樂人伴奏。

拼殺的小兵慢慢倒了一地,主位的兩人還在奮戰,手法快速、步伐靈活,刀随步轉,步步殺機。橫斬有力,左右挂刀逼退敵人,駕刀接反手握刃斬,春生一刀劈段敵人兵刃,順勢一腳把人踹倒,然手撩刀,收刀入鞘。

樂聲舊獨恰如起份響起啰音,仿照戰場鳴金收兵,只有琵琶聲餘音袅袅,伴随着又暗下去的燈光逐漸低沉、遙遠,直至再也聽不見。

等到表演完畢,燈光再次大亮,春生、遲生和扮演白水瑤首領的舞者上前,安國公定睛一看,笑道:“清朗怎麽也讓登臺了?”

清朗是虞松風的表字,松風水月,容貌清朗。虞松風笑出一口大白牙,“孫兒長至如今,才見外祖母一面,哪能不盡孝心。若論心意,還是兩位表妹至真至純。”

“好,好,都是好孩子,起來吧。”安國公叫起三位孫輩,令他們入座。

小輩登臺表演,彩衣娛親,在場諸人無不誇贊他們的孝心和德行,紛紛恭維安國公、世女和白昆山。

朝廷天使生于中原繁華之地,見識也廣,笑問:“下官自诩見識不俗,如今才算見世面。不知二姑娘用的是何樂器,可是土人所屬,以往倒是沒見過。”

“天使明鑒,此乃琵琶,因舊式琵琶傳音不廣,我為祖母壽宴,特意改了。”說着,遲生就把琵琶送到天使面前。

天使見過鑲金嵌寶的名貴樂器不知多少,拿到手中一摸就知道這琵琶用黑檀木做琴身,也沒貼點兒金玉作裝飾,唯一的亮點就是用琴弦了。

天使撥弄琴弦,笑問:“可是用鐵做的。”

“正是鋼弦,此曲為表現祖母戰績,當然要用鋼弦才應景。”

天使點頭,對安國公贊嘆遲生的孝心。

安國公笑道:“小孩子胡亂做的,王郎官是行家,不要笑話才好。”

天使少不得又謙虛幾句,心想,雲南果真冶煉技術高超,能把鐵煉成鋼,又把鋼拉成這樣粗細有別、件件精致的鋼絲,給一個小姑娘用。這不正表明雲南兵強馬壯,連姑娘家日常玩器都能如此奢靡,這比珠寶金玉更貴重。還有最後一刀斬斷敵人厚背大刀,是不是說明雲南的苗刀鑄造技藝更好?回頭要寫進奏折裏,不,該當面禀明陛下才是。

昆明主官李知府最愛的卻是大姑娘的武藝,笑道:“早就聽聞大姑娘受國公大人教導,小小年紀武藝超群,令我等文弱書生見之羞愧啊。”

“李大人謬贊了,我年紀尚幼,武藝還待精進,全靠各位叔伯嬸娘幫扶。”

李大人卻不這麽想,他也聽說過大姑娘繼承安國公神力的事情,今日一見,果真不是空穴來風。看來大姑娘繼承人的位置越來越穩,他平日也該多親近些,他那孽子闖禍被逐,也能送到社學,聽聞社學要選拔尖的人陪讀,曲線救國也好。李大人暗下決心,回去就督促孽子上進!

茶山瑤一支的頭人卻在暗自思量,兩位姑娘是安國公的孫女,另外一個是外孫,都是安國公最嫡親的血脈,他們為什麽要表演這一出。就算要彰顯安國公的戰功,為什麽就偏偏是打敗白水瑤一場?

當年那場仗太慘烈了,白水瑤幾乎被殺絕了,僅存的婦孺小兒,改嫁的改嫁,改姓的改姓,這一支都滅族了。雖說當年也有舊恨,可這麽多年過去了,怎麽還拿出來反複鞭屍,難道是他們哪一支的人又鬧幺蛾子了?聽說最近有個轟動一時的盤瑤孤女案子,他來得遲沒聽全乎,明天一定要找人細細打聽,別犯了大土司的忌諱。

一支苗人聖女卻是大喜,壽宴這樣的大場合,第一個登臺獻藝的是兩位姑娘,看來極受重視,她們最有可能繼承大土司的位置。如今世女是女子之身,兩位姑娘也是女子,那麽她作為女子,争奪寨主的位置更添一重保障。壽宴過後一定要去拜見世女和兩位姑娘,無論被誰接見,都要把消息傳出去,讓人知道自己也是有門路的。

若是遲生能聽到觀者的心思,必定要感嘆果然一千個觀衆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關鍵這些哈姆雷特想的基本和舞劇無關,也是有趣。

夠資格當堂獻禮的可不多,她們兄妹三人過後,是鐘勉出列獻上了一冊醫書。鐘這個姓氏就是最大的金字招牌,安國公苦留鐘老仙翁,可不正是為了他老人家高明的醫術。

“雲南多瘴氣、多毒蟲、多瘟疫,咱們各族人都過得太苦了。有時聽到瘟疫的消息前去查探,一村一寨的人都死光了。我也有救人之心,可刀槍棍棒打殺不了疫病,一切還要靠大夫。”安國公親自走下去,鄭重接了醫書,對鐘老禦醫拱手:“老仙翁醫術高明,還請在雲南多留幾日,也讓我地邊民,受老仙翁妙手。”

鐘老禦醫捋着發白的胡須,笑道:“老朽正要在雲南多留一段日子,此地草木金石可入藥者甚多,還需多多研究啊。”

“大善!”安國公撫掌大笑,“得老仙翁妙手,百姓又多一條生路。今日可謂雙喜臨門,來,舉杯,敬老仙翁。”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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