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鹹魚的第三十八天(倒V)
一落葉而知秋, 昆明的楓葉紅了。
遲生在屋中畫畫,時值正午,可拆卸的門窗都被卸下, 遲生借着溫暖的陽光,給畫作上最後一層顏色。
鐘勉就坐在她旁邊的書桌上,同樣也在繪制藥用植物形态。畫好之後, 左看右看, 都覺得不夠真實傳神, 見遲生放下筆墨,連忙走過去請教。
“我們上次在山裏看到的金線蓮, 我畫出來了, 總覺得不太像, 遲生妹妹幫我看看。”
遲生接過, 仔細看了, 笑道:“金線蓮的葉片是卵圓形的,勉哥畫得太瘦長了, 要圓一些才像。你作畫還是受傳統文人畫的影響, 講究格調氣運,不求寫實。還有這葉脈,金紅色絹絲質感的葉脈, 相互連接, 所以叫金線連,世人誤傳才有如今的俗名——金線蓮。可它的葉脈并不是都連接起來的,不能一筆畫到底。”
“你幫我改一改, 當如何畫。”
“在原畫上是改不出來了, 我重新畫一幅吧。”遲生毛筆在墨池裏舔了舔, 先勾勒葉片形狀, 用綠色填一層,再用黑色一層,然後換了小號的筆,只在筆尖上蘸一點兒金紅色的墨水勾勒葉脈。
“原來要一層一層的上色,怪不得我畫出來,總感覺單薄扁平,顏色也不接近金線蓮真正的顏色。你這倒有些長壁畫佛像之流,用潤色法,都是一層層疊加,當真麻煩。”
遲生笑道:“畫畫哪兒能減省?我知道勉哥不是偷舊獨懶,是不習慣這種寫形肖真的畫法。”
“誰說不是。”鐘勉苦笑,“我從小是畫石菖蒲開蒙的。曾祖最愛石菖蒲,說草木長于石上,都要有土,只有石菖蒲可以連着是石頭從溪中取出,清洗幹淨,放在家中,數十年都不會枯萎。曾祖書房除了醫書、藥爐,唯一的草木就是石菖蒲。”
“老仙翁志趣高潔,都說無菖蒲,不文人。”
“哎,曾祖傾慕菖蒲清瘦寡淡的性情,喜它超凡脫俗,我就慘了,從小畫它,無論工筆水墨,總要畫得細長才行,久而久之也養成了習慣。”鐘勉玩笑,“我小時候哪裏分得清,菖蒲、韭菜、小麥,在我看來,都一個樣。”
遲生樂出聲,仿佛看到了當年被“興趣班”摧殘的自己,生出一種同病相憐之感,毫不吝啬得傳授經驗:“若論編撰本草,還是這種寫實的畫法實用,要畫寫實也不難,我有不二法門,勉哥可想知道?”
“還請遲生妹妹賜教。”鐘勉一本正經拱手。
“賜教不敢當,不過,道不輕予,法不輕傳,嗯~你懂的~”
鐘勉苦笑:“我已經教你認了穴位、血脈,藥膳也添了十幾種,當真沒什麽能抵扣束脩了。”
“唉,我們之間什麽關系,談錢就俗了。既然我教了你一門學問,你也得教我一門學問,如今你沒有可教我的,那不如教別人?”
“遲生妹妹別诓我,直說吧,要我做什麽?”
遲生嘿嘿一笑,“我家的醫堂大夫實在不夠用,只能加緊培訓。雲南地處偏僻,吸引不來好大夫做夫子,還請勉哥幫我教一教。也不多勞煩你,只用兩年,如何?”
“曾祖在此多勞你家費心,你只要提了,我莫有不準的。只是行醫之事,需得慎重。我知妹妹一片赤誠,可那些大夫只學三五個月就要行醫,能有什麽作為?只能是庸醫誤人。”
“我也想把他們培養成一代名家國手,可我沒時間啊。你家世代行醫,應該知道看得起病的始終是少數人。咱們雲南更是很多土人,一輩子都不知道醫堂的門朝哪兒開。生病就熬着,熬過了是命大,熬不過去是命不好。我如今簡單培訓就撒出去的人,至少能至一些淺顯病症,讓他們不至于病得更重,或者,至少能讓他們在死前有一點兒安慰。等他們下去歷練幾年,再招回來重新學,如此反複,總有一天,能訓練出一批讀得了醫書,治得了實症的大夫。”
鐘勉想了想,還是道:“妹妹的心意我知道,只是鐘家百年聲譽,不能毀在我手上,那些只學幾個月的人,我也不能讓他們頂着鐘氏傳人的名頭在外招搖撞騙。”
“放心吧,我會叮囑管事,你去上課,絕不透露你的身份。”
“我年幼,他們如何信服?”鐘勉雖自信自己的醫術,可也知道大夫越老越吃香。平日裏有鐘家的名頭,病患還有疑慮,若是隐瞞身份,如何壓服學徒。
“他們敢?”遲生平淡一句,盡顯霸氣。
安國公府出錢出力,選的人包吃包住,選上的人一步脫貧,回去也是造福鄉裏,名利雙收,誰敢有怨言。
鐘勉苦笑,他又一次感受到了自己和遲生是不同的人。
遲生沒他那麽多想頭,笑道;“秘法就是寫實畫要有一雙透視的眼睛。比如你畫的手不釋卷圖,手指要是半圓圈起來,雖然書不能看全,但要把它畫全,再畫手遮住。不然,書去哪兒了?手沒骨頭嗎?一看上去就扁平、不實。這個可以慢慢練,你以後畫了都能拿給我改,慢慢就會了。現在,我們繼續把金線蓮畫完吧。”
“畫完?單單我們這些日子找到的金線蓮就有許多種不同形态,葉脈有金線的、沒有金線的,民間有大夫把它們分公母,你覺得可有道理?”
“金線蓮有沒有雌雄異株,兩種藥效有沒有區別,我不敢肯定,只能把這些采回來試驗之後才知道。”
“遲生妹妹這種謹慎的态度,适合做我們醫家。”
遲生笑而不語,看他畫完幾種不同形态的金線蓮,幫他改畫。
鐘勉在旁邊配文字:“金線蓮,卵圓形葉片,葉脈多相互連接、金紅色絹絲狀,喜陰濕腐質肥沃土壤,多生于林木下。”
然後寫了一張小紙條,把金線蓮是否分公母的猜想和實驗計劃寫了夾在裏面。遲生知道,金線蓮是沒有公母之分的,它們的葉片不過是大自然不同環境下的變異而已。但這個結論,必須鐘勉是反複試驗、驗證後,親自得出。
畫完這些,遲生今天的功課就算結束了。送走鐘勉,遲生問荔枝,“春生回來了嗎?”
荔枝上前回禀;“大姑娘三天前傳信回來,說能趕上。”
“嗯,你先去她院子裏把衣服配飾之類準備好,再聯系一下社學那邊,今天的儀式,不能出錯。”
“是。”荔枝應下,出門和櫻桃、小菊、小蘭招呼一聲,自去辦事。如今桂英、栀子已經在外頭獨當一面,這四個人成為遲生新的貼身丫鬟。有前輩們的先例在,每個人對自己的前程都充滿信心。
春生果然踩着點準時回來,遲生在門口接她,安排與她同行的江德和護衛們各自去洗漱,東西都準備好了。
春生坐在浴桶裏洗澡,遲生就在屏風外數落她。“不是說好十天就回嗎?怎麽多待了五天?你是不是又跑到其他山頭去剿匪了。送信也不和我說實話,讓我在家裏空等。”
“遲生,我的好妹妹,我錯了行不行。你和那抓着官人鬼混的娘子似的,我也沒幹壞事啊。”
“沒幹壞事?你出去秋游了?”
“隔壁山頭有幾個匪類,我順手平了,也是為民除害啊。”春生不好意思,的确是她失約。
“隔壁,跑馬兩天那種隔壁?順手,又是埋伏、又是用間諜,受傷才拿下的順手?”遲生氣道;“咱家就我們兩個,你還不知愛惜自己,氣死我了!”
“哎呀,哎呀,下回肯定不了,肯定不了。遲生,就再原諒我一回,就一回!”
“這種鬼話,門口的瞎眼狗都不信。剿匪也不一定要親力親為,你若有個萬一,祖母會承受不住的。”
春生把頭縮進水裏,半響才冒出憋紅的腦袋,嘆道:“只有血從刀鋒滴落,我才感覺到快活。”
遲生不說話了。
“祖母應該也是知道我喜歡,才沒阻止我的。要說怕死,世上絕大多數人都是死在床上的,也沒見世人不睡覺,不能因噎廢食的道理你比我懂。”
“道理是用在旁人身上的。你是我姐!”遲生還是不甘心,“那政務呢?總不能丢給我一個人處理,你以後是要繼承爵位的,總不能都指望我啊!我還有其他事情呢!你這是壓榨!”
“是是是,行行行,都放着,我來,保證完成任務。”春生從善如流,絕不推脫,換了幹淨衣裳,重新穿戴整齊,配得上安國公府大姑娘的身份。
兩姐妹乘馬車出門,去昆明社學給第一屆“春蕾”女童頒發獎勵。
世女去世之後,安國公給兩姐妹分了世女的財産。
遲生看着厚厚的清單,嘆道:“母親的悲劇,一怪雲南醫學落後,二怪母親想不開。小小毒蟲就能取人性命,諸位大夫束手無策。我想把母親留給我的東西分成兩份,一份用來籌建醫學堂,培養大夫。當世名醫大多是中原人,鑽研的也是中原的病症,咱們雲南的瘴氣蠱毒少有人研究。族人世代受苦,只能用性命探索藥方,若是有母親遺澤,想來能研究得快些。”
“我的那份也給你安排。”還沒等遲生說完,春生已經作了決定。
遲生也不推遲,“那另一份就用在教書育人上,專給女童設一份獎勵。這世上,只有兩種人,男人和女人,女人比男人艱難;漢人和邊人,邊人比漢人難;編戶齊民和域外野人,還是野人難。咱們雲南,沒有戶籍土生土長的女人,難、難、難!”
“女子就如同春天嬌嫩的花蕾,可花不能脫離土壤自己開。教她們讀書習字、謀生技藝,更教他們愛惜自己,不要為了任何人犧牲自己。若世上女子都不再自苦,母親泉下有知,定然欣慰。”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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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