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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左寒睡到入夜時分才醒來,他坐起來揉了揉睡歪的臉,擡眸時看到樂正七正坐在書桌前抱着腦袋寫作業。

白左寒連咳了兩聲,示意自己已經醒了。

樂正七回頭看他一眼,愁眉苦臉的說:「白教授,醒了?」

白左寒睡眼朦胧地看向窗外,「天色不早了,叨唠你們大半天,不好意思,我該回去吃飯了。」

「好,再見。」樂正七繼續寫作業。

白左寒尴尬萬分的心想:「魏南河是怎麽教育你這死孩子的?也不知道要客套點留我下來吃個晚飯?」想到此,問道:「南河呢?」

「在配釉吧。」

「這樣啊,我去跟他說我醒了……」白左寒的肚子餓得叽哩咕嚕亂叫,心想着魏南河應該會留他吃飯吧,于是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便要外走。

「不用了,他很忙。」樂正七咬着筆頭含糊不清地說:「他叫我轉告你,醒了趕快滾,別打攪我寫作業了。」

嗷!白左寒有低血糖的毛病,此時餓得腳底發軟,勉強洗個臉走出木樓,迎面和楊小空撞個正着,楊小空道:「白教授,你醒了?」

白左寒立刻裝出一副正經八百的模樣,「呵,是啊,正要回去。」

「白教授再見。」

白左寒默默地用指甲抓門框,心想:「為什麽都不留我下來吃飯?」

目視着楊小空下了臺階步入妝碧堂,消失在視線範圍之內,白左寒這才深吸一口氣,一溜煙跑進配釉房,扯住魏南河口齒不清地問:「什、什麽時候吃晚飯?」

魏南河戴着個口罩,面無表情地回答他:「我們已經吃過了。」

「那還有沒有剩、剩什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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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菜剩飯都喂狗了。」

白左寒抹一把滿頭的虛汗:「幫我找點吃的,我低血糖又犯了。」

魏南河拿着一個水瓢在釉缸裏攪動,「你真麻煩。」

「我快暈倒了……」白左寒跺腳。

魏南河沒轍,丢下水瓢,探腦袋到門外一看,剛好看到柏為嶼,便嚷道:「為嶼!你那有沒有餅幹什麽的?」

柏為嶼走過來,連連搖頭:「沒有,魏師兄,你配釉要加餅幹嗎?」

「狗屎!」魏南河大拇指往後一戳,「白教授快餓死了,你去找點吃的給他。」

白左寒抱手而立,神色自若地朝柏為嶼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別聽他胡說。」

魏南河冷眼:「那你到底是要還是不要?」

白左寒慢悠悠地說:「我是不太愛吃零食的,既然有點餓,有餅幹就吃一兩塊吧。」

柏為嶼撓頭,「那我問一問小空。」

柏為嶼剛一轉身,白左寒就顫巍巍地扶住魏南河,「不行了、不行了,我站不穩了,找個椅子給我坐一坐……」

魏南河很無言。

沒一會兒,楊小空拿了一袋面包進門來,「白教授,聽為嶼說你餓了,我沒有餅幹,吃面包可以嗎?」

白左寒坐在椅子上優雅地扶着靠背,接過面包,微笑:「可以啊,謝謝。」

楊小空碰到他的手指,疑道:「白教授,你的手怎麽這麽冰?不舒服嗎?」

「沒有,怎麽會呢?」白左寒一派悠閑地翹起二郎腿。

楊小空也沒放在心上,繞到魏南河身邊,「魏師兄,這個是什麽釉?」

「影青。」

「這種釉燒出來漂亮得像玉一樣。」

「那也得是好釉,而且胎土越白燒出來越透亮。」

白左寒斯文地吃了一小口面包,細嚼慢咽,見那兩個人居然興致勃勃地談起了學術性問題,便不耐煩地插嘴道:「小空,你最近有沒有練速寫?」

「有,每天都練。」

「是嗎?我上次幫你改的結構你都看了嗎?」

「看了。」

「那你把近期的速寫拿來給我看看吧。」白教授一派諄諄教導的姿态。

楊小空忙不疊答應了,連忙去拿速寫本,他前腳剛出房門,白左寒的眼神一下子就變的猙獰,背過身狼吞虎咽,轉眼就把面包吃了個幹淨。

魏南河嘴角抽搐:「……你就繼續裝吧。」

白左寒粗魯地用袖口擦擦嘴巴,「我跟你說,在學生面前無論如何要裝,否則怎麽能樹立教授的威信?嗝……完蛋了,我打嗝了,有沒有水?」

「……到廚房去找。」

「到廚房去還有一段距離!嗝、嗝!讓人看到我打嗝豈不是有失身份?嗝!」白左寒在配釉房裏團團轉,打開水龍頭咕嚕嚕地喝下兩大口自來水。

魏南河忍無可忍:「出夠洋相了沒有?吃飽了快滾!」

白左寒看了看時間,一拍大腿,「我真的該走了。」

「你又要去哪裏鬼混?」

白左寒搭住他的肩,「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鋼管舞?」

魏南河額頭上掉下一滴冷汗:「我對那種低級的東西不感興趣……」

「什麽叫低級?沒有低級的事物,只有低級的心态!我以藝術的眼光去欣賞他們,我是高尚的、純潔的!」白左寒手舞足蹈地形容道:「他們在臺上扭啊扭啊,我就靈感如泉湧,學校裏請來的人體模特,誰能擺出這麽動感、這麽淫蕩的姿勢?」

魏南河:「……你可以再猥瑣一點沒關系!」

白左寒煞有其事用一根食指在他面前搖了搖,淫笑:「你啊,作傳統藝術的人,就是天生的死腦筋!」

白左寒才剛說完,楊小空便像一陣風的跑進來,「白教授,速寫本拿來了。」

白左寒表情一變,綻放溫純明媚的笑顏:「唉呀!真不巧,小空,我現在有急事。」

楊小空聞言很是失望:「哦……那你忙,我下次再拿給你看。」

「真抱歉,今晚雕塑組又有會議,我本來不想去的,應酬太多占用掉不少創作時間,真煩!我得跟院長提一下意見……」白左寒故作傷腦筋的樣子,拿過楊小空的速寫本:「這樣好了,這本子我帶回去看,有問題還是用色鉛筆幫你修改,好嗎?」

「好、好!」楊小空感激地連連點頭。

白左寒揮了揮衣領上的水珠,真誠的語氣如春風拂面:「你的速寫構圖都很精準,就是不夠俐落、下筆不夠有力,這些毛病一定要改,知道嗎?」

「知道……」

「好,那我先走了,再見。」白左寒且走且回頭,揮揮手報以和藹親切的笑容,一舉一動都掩飾不了高雅脫俗的氣質。

楊小空滿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白教授再見……」

魏南河心想:「一想到這個人渣的職稱比我還高,我就想炸了學校!」

柏為嶼路過,在楊小空眼前比劃了下,「你傻了?」

楊小空臉上微熱,拍開他的手窘然道:「你幹嘛……」

柏為嶼遠眺而去:「白水仙吃飽了?」

「你別叫他白水仙!」楊小空不高興了。

柏為嶼讪笑:「好啦,我才是水仙!」

楊小空看着白左寒開着Land Rover消失在地平線上,失魂落魄地喃喃:「我覺得用蓮花形容才更适合他……」

「噗……」柏為嶼被自己的口水嗆着了,「小空,你真會開玩笑!哈哈……」

楊小空很認真說:「我沒有開玩笑。」

柏為嶼笑不出來了,而魏南河頭皮發麻心想:「我真想撕了他那身白蓮花的皮給你們看看!」

沒有學術論文,評為正教授的機會為零,而美術學院裏今年又只有一個名額,魏南河連例行會議都懶得去開,白左寒開完會打來電話,「今年的正教授非我莫屬了,幾個對手一點競争力都沒有,實在是太讓人掃興了!」

魏南河死氣沉沉地說:「恭喜。」

「你趕快去寫份學術論文,需要出版社幫忙盡管開口。」白左寒很賤地話鋒一轉:「現在寫也來不及了,編寫到出版,沒有一兩年根本完成不了,你只能等明年了。不過我怕你明年還是寫不玩學術論文,一年拖過一年,你都拖幾年了?只可惜我對你的破瓷器一竅不通,不然幫你寫一本也可以,啧啧啧……」

惱火的魏南河黑着臉把電話挂了,樂正七貌似懂事地問:「我幫你做個白教授的小草人紮死他吧?」

魏南河一掌把他拍飛:「背你的書去!」

周末,魏南河找借口請了文物與博物館學系幾位老師和主任一起吃自助餐,理所當然認識系上這學期甄試入校的應屆博士人選,段和段老師。

互報姓名後,再由魏南河串聯一下相關人士和事件,原來是個未見過面的熟人。段和與魏南河握了握手,「魏教授,久仰久仰,哈哈。」幹笑數聲後沉默,心想:「這是什麽孽緣,不知道他會不會告發我盜墓?」

兩個人心知肚明地對視一眼,姜還是老的辣,寒暄完畢後魏南河露出陰險的一面,避開衆人小聲道:「段老師,小七分給你的東西還在手上嗎?」

段和冷汗簌簌地,不過轉念一想:「怕他幹什麽,他手上不是也有文物?」于是反問:「小七那把劍呢?」

魏南河坦然承認:「我沒收了。」

段和道:「我匿名捐給博物館了。」他可沒騙人,他确實把夏威的黃金面具捐了。

魏南河眉目一展,驟然對這段博士好感倍增,「應該的,段老師,我敬你一杯。」

段和勉強一笑,應道:「說的是,随意、随意。」

魏南河将杯中的酒喝幹,亮了亮杯底,「段老師,你們系的林主任說你在理論方面堪稱博學,是近幾年來難得的學術派人才。」

段和見對方喝得爽快,便也不拘泥,一口喝幹酒,謙虛道:「虛名而已,魏教授,我還年輕,學得廣但淺薄,多是拘泥于書面。我來這裏時間還不長,可是魏教授的大名我可是如雷貫耳,文博系還常勞駕您代課,我還需要向您多多請教學習。」

「請教不敢當,互相學習、互相學習。」

場面上的話說得差不多了,魏南河馬上直切主題:「段老師,林主任應該和你說了,我希望能和你合作出一本學術論文。」

段和面有難色,實話實說:「魏教授,不瞞您說,如果我能在近幾年出一本比較有影響力的學術論文,對于我評副教授肯定是大有幫助,只不過我學的是文物研究,範圍很廣,在古陶瓷方面的研究還顯薄弱,恐怕沒有這個能力跟您合作。」

「你太謙虛了,段老師,」魏南河給他斟滿酒杯,「我不是貿然來找你的,你那份二十萬字的碩士畢業論文和博一時所發表的關于哥窯瓷的論文,我都看過了,你的研究與我的實踐雖然有些許偏差,但邏輯理論極其嚴密,引證論據繁多,部份例子連我都聞所未聞,可見你當真是博學多才,我是可望而不可及。恕我直言,你不是在古陶瓷研究方面薄弱,僅僅是在實踐方面薄弱了一點,我可以給你提供一個研究場所,你可有興趣?」

段和安靜聽着,待魏南河說完了,他沉思片刻,道:「魏教授請講。」

「從陶瓷的制作工藝、繪畫技法、釉料配制,乃至窯火的控制,你都可以接觸到。」魏南河壓低了聲音:「還有各朝各代的瓷器真品,你在博物館只能遠觀不能觸碰的,我都有。」

段和臉色微動,擡眼直視着魏南河,「魏教授,看來您手中有不少東西。」

魏南河笑而不言。

「您告訴我這些是不是太冒險了?」

魏南河換了一杯葡萄酒,抿一口道:「強龍不壓地頭蛇,我就是這裏陶瓷界的地頭蛇,你不能拿我怎麽樣,況且知道我背景的大有人在,不差你一個斯文派的學者。」

段和聽着這自負的言辭,心下有點不爽,「您在古陶瓷圈裏是功成名就,何必在意一個正教授的頭銜?」

「段老師,你有沒有夢想?」魏南河望向段和。

段和一愣,覺得這個問題有些好笑:「有過。」

「是什麽?」

「開一家漫畫書店。」

「漫畫書店?」魏南河不可思議!這位段博士真夠幼稚,分明和樂正七、柏為嶼是同一等級的貨色嘛!

段和尴尬地摸摸鼻子,「咳,那是念高中時的夢想,那時年紀還小,嘿嘿。」

「那麽現在呢?」魏南河追問。

段和自認自己是個胸無大志的人,他的夢想一直都很容易實現,學業和生活都太順利,想要什麽都唾手可得,除了一家漫畫書店沒開成,還有什麽想要的東西沒得到?恐怕只有一個……他一度想要夏威找個正經工作,得到父母的認可,兩個人安安穩穩過日子,段和澀澀的想:「這個夢想真的有夠低級庸俗,現在想起來,還很諷刺!」

魏南河自顧自說:「我很小的時候,有一個志同道合的好朋友,我們說好在有生之年合開一間私人博物館,後來他忘了,我沒有忘,而且一直在為這個博物館努力。這需要很多條件,首先我自己必須達到一定的社會地位,才能去籌集資金,争取政府和社會各界的協助。」

看看,人家的夢想多偉大,段和羞愧得無地自容:「魏教授……」

「你一定是想問為什麽吧?小七也問過我。說來我是一個私心很重的人,我散盡家産、費盡心機從各處買回古物,确實沒有你大方,說捐就捐了。然而我沒權利讓它們的光芒藏在我的地下室,我有責任把它們展示給世人看,等我不在了,再捐給國家也不遲……」魏南河說到此,頓了頓,匆匆掃一眼段和臉上的肅然之情,有些赧然,「正七是個小孩,能懂個屁,我當然不跟他說這些,我只是哄他說,他如果沒有工作的話可以靠收門票過活。」

「據我所知,許多博物館都是入不敷出,全靠政府撥款支助,門票收入連零頭都沒有!」段和忍不住戲谑道:「魏教授,你這麽騙小孩子真的很不厚道,不擔心以後他和你大鬧特鬧?」

魏南河搖搖酒杯,想起樂正七,他抑制不住地揚起了嘴角:「我不擔心,等他長大了,會明白我的用心。」

段和站在漆畫展廳,仰頭觀賞挂在牆上的一幅幅光華絢麗而又沉穩內斂的漆畫,還真的有些許悵然若失。五千年文明,物質的文化、思想的文化,有多少人不屑一顧棄之而去?随着外界的思想紛紛湧進這片大陸,過于快速發展的社會翻滾着浮躁世俗、崇洋媚外、抛師棄祖,哪一行賺錢哪一行讓人趨之若骛。往往是最傳統、最民族的東西最不受重視而遭到冷落,直至後繼無人,還剩多少人奮鬥在種種越發小衆的文化邊緣,耗費一生一世去努力繼承發揚?

柏為嶼走過廳堂,看到段和,燦然笑道:「段和!」

段和扭過頭,「為嶼,好久不見了。」

「熱烈歡迎!」柏為嶼脫下工作服,誇張地抱了段和一下,「魏師兄說你剛參觀了工瓷坊和木樓,感覺怎麽樣?」

段和點頭:「很震驚,尤其是魏教授的地下室,裏面有不少國家級文物……」他的目光投向柏為嶼身邊的楊小空,「這位是?」

柏為嶼用大拇指往後一指,「我的師弟,楊小空,綿羊的羊,大小的小,天空的空。」

楊小空抗議:「柏師兄,是楊樹的楊。」

「是是是,我們一個是柏、一個是楊;一個鴛、一個鴦。」柏為嶼嬉皮笑臉的往段和那一揚下巴:「這是段和,我和你說過,在墓裏哭哭啼啼的人,我順手救了他一命。」

段和:「喂,方丈。」

柏為嶼登時收斂笑容:「段二哥大人不計小人過,小人嘴賤,您千萬別往心裏去。」

這家夥說話和夏威一個調調,聽着就煩人!段和向楊小空伸出右手,「你好,小空。」

楊小空躊躇着不敢伸出手,他的手由于接觸大漆最多,過敏得最嚴重,一片紅腫連着一片脫皮,相當吓人,生怕伸出來吓着新朋友。

段和一愣,疑惑地看向柏為嶼。

柏為嶼聳肩,「他怕他的手會吓着你。」

段和了然,笑着逮住楊小空的右手握住,用力搖了搖,「小空,今後我會常到對面的工瓷坊,我們做個朋友吧。」楊小空腼腆地連連點頭。

段和将楊小空的手背翻過來觀察片刻,「你的過敏太嚴重了,應該先回避大漆一段時間。」

「他已經回避半年了,有些東西回避不了,只能面對。」柏為嶼高興地勾住楊小空的肩膀:「他這幾天沒有新起的疹子,看樣子是逐漸适應大漆了!」

段和拍拍楊小空的肩,「我學過醫,先幫你配一點藥輔助治療,只要不再起疹子,很快就會恢複的。」

楊小空正欲道謝,樂正七夾着傑士邦一陣旋風闖進來,嚷道:「段和!」

段和一樂,「小七,放學了?」

傑士邦飛天一撲:「喵!」段和往旁邊躲開,「讓這個妖怪離我遠一點!」

柏為嶼抱住傑士邦,摟在懷裏順毛摸了摸,「傑士邦,段博士伯你,別吓他。」

傑士邦悻悻地舔舔爪子,「喵。」

樂正七接着嚷:「小蠻呢?」

段和的笑容僵了僵,幹咳道:「我怎麽知道?」

樂正七很失望:「他不是跟你在一起嗎?為嶼說你們過年的時候還去度蜜月。」

段和勉強保持微笑,斯文和藹及禮貌地說:「別聽柏為嶼那狗養的放屁!」

柏為嶼大驚失色:「段二哥,你、你居然說粗話罵人!」

段和冷眼:「罵人還算好的,換作是我哥,他只會揍人。」

柏為嶼一聽段殺,先打兩個冷顫,試探性地問:「你哥最近在幹嘛?」

「什麽幹嘛?」段和一挑眉,「上班啊。」

柏為嶼莫名心虛:「你哥近來身體可好?」

「很好,謝謝你的關心。」

「你哥最近有沒有遇到什麽倒楣事嗎?」

「沒有。」段和一臉狐疑:「你怎麽開口閉口都是我哥?」

「我……」柏為嶼不自然地抓抓脖子,「我哪有?」

楊小空:「你有啊。」

段和一樂:「對了,我哥升等,現在好像是警督了……」

柏為嶼氣急敗壞地丢下一幹人等往自己房間跑去,哐地關上門,默默地從抽屜裏扒出一個紮滿針的小草人……「讓你身體好、讓你升官發財,我紮我紮我紮,我就不信紮不死你!」

曹老和段和聊了聊天,十分投緣,恐怕沒有哪個老人會不喜歡沉穩博學的年輕人,曹老只差沒把段和誇成一朵花兒,再一看跳蚤柏為嶼和受氣包楊小空,恨鐵不成鋼,不時想起來便訓斥道:「看看人家也沒比你們大多少歲,多懂事、多穩重!」

楊小空虛心接受:「曹老,您說的是,我會努力改進。」

柏為嶼一撇嘴:「呸!」

曹老再也沒提及交換學生的事,楊小空身上的疹子接連長了半個多月,再敏感的體質也理所當然的免疫了,他的皮膚開始逐漸恢複,一天比一天好轉,慢慢的結痂。學漆畫對于別人來說并沒有什麽阻力,對于楊小空來說,當真是褪好幾層皮才換來的機會。除了到妝碧堂練習作技法板以外,工瓷坊後面的倉庫是楊小空最常出入的地方,在柏為嶼看來,這個師弟總是能自娛自樂,那些個破瓷片有什麽好玩的?

楊小空惦記着杜佑山答應借他很多關于瓷器的書,每次杜佑山到工瓷坊,楊小空都希望對方能主動提及這件事,可惜杜老板這位大忙人記性似乎不太好,完全把這事忘掉了。

沒辦法,總不能一直跟在人家屁股後面要吧?楊小空只好放棄這個念頭,一頭栽進瓷片堆裏自己揣摩,有什麽不懂的,直接問魏老。

別看魏老患了老年癡呆,一旦談及瓷器,他老人家沒有半句胡言亂語,說的頭頭是道。由于他眼睛看不到,教給楊小空的辨認方式尤其與衆不同,一切全憑觸覺!其他器物姑且不論,單說瓷器,任何一個對瓷器內行的人都知道觸覺的重要性,杜佑山、魏南河、樂正七、段和,乃至工瓷坊裏的數名陶工,都掌握「一看二摸三敲四掂」這個鑒定瓷器的要訣。

魏老的神奇就在于,他只需要摸,經過幾十年的千錘百煉,他的手指一旦觸及某件瓷器,就能立刻說出真假和年份,不需要任何理論依據,這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能力,他稱之為開天眼。

魏南河不屑這種的說法,但不由得他不承認,他制作出來的東西只有他的父親能辨認,哪怕專家鑒定的結果是真品,魏老一摸就露餡。

魏老是魏老,楊小空是楊小空,魏老這個本事是古玩界的神話,楊小空想學這個本事,簡直是笑話。

所以當柏為嶼在飯桌上問楊小空研究瓷片有什麽收獲時,楊小空說摸瓷片有點感覺了,樂正七一笑而過,魏南河連笑都懶得笑。

段和買了輛Chevrolet的車款,積蓄勉強付了頭期款,實習的薪水顯得有些吃力,沒錢只好打電話向他哥要,卻被段殺狠狠訓了一頓:怎麽買這麽醜的車?長的和你一樣傻。

段和嘴上唯唯諾諾,私下腹诽:「名車和單價成正比,誰像你薪水那麽高?」

段殺假裝不經意地問:「你有沒有看到柏為嶼?」

「看到了,怎麽樣?」

「沒怎麽樣。」

「沒怎麽樣你幹嘛問?」

段殺沒好氣說:「你還要不要錢?」

「我要錢和柏為嶼有什麽關系?哥,你最近很暴躁……」段和不滿地嘀咕:「你到底想問什麽?」

段殺哼道:「替我跟他問個好。」

段和不知這話中玄機,想也不想便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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