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京市戲劇學院。

長跑、短跑比賽剛剛結束,紅色的跑道上可以自由活動了。操場上到處都是人,烏泱泱的一大片。

宿定坐在操場草坪邊緣,靠近內圈紅色跑道的地方。他雙手支在身後,一條腿曲着,一條腿随意地伸着,神情有些困倦,濡濕的短發被他撥弄到兩邊,露出光潔白皙的額頭。

急促的呼吸聲漸漸平複,他瞥過反扣在地上的手機,心神微動。

他記不清自己手機是否靜音了,不然怎麽會半天也沒有消息提示音呢?

身體先腦子一步,他拿起手機,刷新了兩遍,遲浪那欄還是沒有任何新的消息出現。

這個時間,他應該是要午休了吧。

或者,就是要練習新歌,肯定很忙的。

宿定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潛意識裏已經給遲浪找好了“理由”。

他舉着手機發呆,眼神渙散,大腦空泛泛的。

“嗡——”

手機突然的震動拉回了宿定思緒,他擡眼一看,剛鎮定下的心跳瞬間慌亂,槍聲好像再次響起,他又一次回到了三千米賽道的起點。

緊張、卻又激動。

他克制地壓着嗓子,接通了電話。

“遲浪。”

“宿定,你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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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

澎湃洶湧的情緒一下子将他裹緊,宿定怔愣地擡起頭,對上了一雙攝人心魄的眸子。

那雙眼睛正凝視着他,宿定腦子空空,根本分辨不清遲浪眼底的情緒。

他只知道此時此刻,他心裏騰升而起的那股歡快勁兒快要壓不住了。

“還愣着幹嘛?過來啊。”遲浪低低地笑着,聲音原本是通過聽筒傳來,但宿定卻好似感受到了那人的氣息,溫熱暧昧地環繞在耳畔。

仿佛遲浪貼着他耳朵說話那般。

宿定感覺自己的耳朵好像在發燙,他單手撐起身子,利落地從草坪上坐起,随手把旁邊的棒球帽扣上,快步走向了遲浪。

“你怎麽過來了?”

“想見你。”遲浪走在他右手邊,如實說着。

他戴了帽子和口罩,只露出一雙黑亮的眼,直直地望着宿定。

宿定不争氣的心髒再次無措起來,他低着頭,不知道該如何回遲浪。

好在遲浪也知道自己這話有點不着調,他輕咳兩聲,岔開了話題,“你下午什麽安排?”

“我比賽都結束了,下午沒什麽事。”宿定言下之意,就是随遲浪安排了。

遲浪想了想這一片兒都有什麽消遣地兒,道:“你這剛運動完,我帶你去泡個澡吧。”

宿定遲疑道:“離這遠嗎?”

“不到五公裏,豐遠路的一個溫泉酒店。”

比賽的場地離大門不遠,宿定跟着遲浪走到學校西邊停車場,發現他換了車。

“你新買的車嗎?”

“不是,前天剛從我哥那開來的。”遲浪問他:“宿定,你有沒有特別喜歡的車型或者品牌?”

遲浪和遲逸兄弟倆都比較喜歡收藏轎車,其中以超跑和SUV居多,品牌很全,若是宿定有偏好,他可以抽空去提輛新車。

但宿定對車研究不多,他搖搖頭,說:“沒有,車內寬敞點就行。”

下午兩點多鐘并不堵車,限量版的邁巴赫緩緩停在酒店前的車道上。門童走過來拉開車門,遲浪随手把鑰匙遞過去,摘下口罩,帶着宿定拐到了右邊的VIP通道。

穿過長長的S形通道,禮賓推開低調的紅棕色大門,明媚的陽光照過來,宿定忍不住眯了下眼。

環形的落地窗外是一片金桂,樹不高,遠遠看去像桂花花叢,隔着窗戶似乎都能聞見那股清雅的花香。

外面像花園一樣,屋子的正中央卻是一個巨大的溫泉池,水面上還萦繞着白色霧氣,水裏有零星幾個人影。池子的四周放置着一些健身器材,但間隔較遠,看起來略顯空曠。

“你現在餓不餓?要不要先吃點東西?”遲浪體貼地征詢宿定的意見。

“我沒什麽胃口。”宿定又想到,“宋延之他們來了嗎?”

遲浪頗覺微妙,他是只想跟宿定在一起的,難不成他以為這是他們五個人的聚會?

他鎮定地開口道:“舟行下午有事,唐湯和宋延之說是下午要睡一覺,不想出來。”

“哦。”宿定幹巴巴地應了一聲,心頭有絲絲甜意彌漫。

兩扇電梯門光亮幹淨,清楚地映出兩人的面龐。

遲浪不經意地瞄向宿定,對上正前方那雙好看的眼睛。

眼尾狹長,瞳孔像是被水浸透的葡萄,清澈水潤,像琥珀,也像琉璃。

兩人視線相撞,又不約而同地同時錯開,明明都是下意識的自然反應,但無端顯出那麽幾分刻意來。

刻意的回避,刻意的疏遠。

遲浪努力想着話題,問道:“你現在課程多嗎?”

“還行,這學期比上學期要閑一些。”

“你晚上回去住嗎?”遲浪輕輕地說着。

“嗯……到時候再說吧。”起初,宿定是想直接應下的,但又覺得有點怪,所以話到嘴邊又拐了個彎兒。

遲浪有些許失落,便道:“新曲子隊形變換有點複雜,單練的話沒太大效果。我一會兒問問舟行,他要是不太忙,也可以回來住,大不了我早上送你們去學校,順道還可以買個早餐,你說呢?隊長。”

“我、我一會兒問他吧。”宿定說完,又道:“你就別送我們了,不然起太早了。”

電梯緩緩停下,兩扇門打開,遲浪走在前面,宿定左右掃了眼,過道兩側的房門間隔較遠,整體布局倒是跟普通酒店沒太大區別。

地上鋪着厚厚的淺灰色毛絨地毯,走起路來沒有一丁點兒聲音。剛拐個彎兒,前面傳來了幾人的說話聲。

遲浪瞥了一眼,對面六個人裏,為首的那個居然是個熟臉。路就這麽寬,兩人視線遇上後,都停下了腳步。

“哇,今兒這麽巧,遲浪,好久不見啊。”說話的聲音磁性十足,語氣沾着股與生俱來的輕佻,聲線低沉性感,是很勾人的男低音。

遲浪微微一笑,态度也跟着熟稔起來,“确實有段時間了,回來後太忙了,還想着抽空再約你呢,沒想到今天遇見了。”

他說完,先給宿定介紹道:“這是我高中同學,俞共影。”

“阿俞,這是我隊長,宿定。”遲浪自然而然地叫出了高中時候的稱呼。

俞共影嘴角噙着笑,深深地看着宿定,審視的目光很快掠過他全身,最後化作一聲親昵的招呼,“當然知道啦,U.X的小隊長,久仰大名啊。”

“不敢當,‘久仰大名’應該由我來說才是,俞老師。”宿定隐約察覺出幾分莫名的敵視。

不過想想,他跟俞共影第一次見面,以對方的咖位來說,沒道理會針對自己,也許是自己多心了。

兩撥人距離拉近,俞共影先跟身邊的一衆人介紹了遲浪和宿定,然後才指着其中一位年紀最大的發福男子,對遲浪說:“這位是江其臻江導,高中時候咱一塊兒去看的《畫影成壁》就是江導衆多代表作中的其一。”

“久仰久仰。”遲浪伸出手,江其臻擡手與他握上。

青年有着極其優越出衆的面孔,精致且貴氣,眉宇間若有似無的疏離感與他整體的氣質相得益彰,是一張天生演不了配角的臉。

再看他身後,那個叫宿定的男孩兒五官也十分出挑,眉目清隽雅致,臉部線條柔和流暢,區別于一般明星的漂亮,是能夠撐得住大屏幕考驗的骨相。

江其臻不免在心裏贊嘆着兩人絕佳的長相,對這個叫U.X的男團也有了那麽幾分興趣。

“要不是劇本早都定下來了,看你們兩個,我都忍不住想加人了。”江其臻開了個玩笑,話說得十分客氣,很給遲浪、宿定這兩個新人面兒。

遲浪也很配合地說着場面話,“江導真是太客氣了。我們兩個新人,若有幸能參演江導的作品,那真是天大的福分。”

“我都沒見過江導這麽直接就給別人抛橄榄枝,話說江導,新電影的男主角還在這兒站着呢。”俞共影的一句話成功逗笑了江其臻。

随後,他指着身邊穿着黑色吊帶裙的女士,道:“這位是新電影的女主角,郝薇。”

遲浪紳士地跟她打了招呼,虛虛握了下手。

郝薇有一雙大大的杏眼,下半張臉偏短,顯得有些幼态。

但她說話很大膽,雙眼也大大方方地看着遲浪,紅唇勾着妩媚的笑,道:“弟弟長這麽帥,應該多來影視圈造福觀衆啊~”

“謝謝誇獎,不過郝老師這話屬實是擡舉我了。”遲浪委婉地拒絕了。

“宿隊長呢?你可是正兒八經的科班生,什麽時候有意向參演電視劇或者電影,可以來找姐姐哦。”

郝薇出道差不多十年了,既有兩部大爆的電視劇傍身,又有電影界的票房和獎杯,這話說的很有底氣。

宿定客客氣氣地跟她道謝,“真是太感謝您了,郝老師。以後有機會的話一定,不過到時您別嫌我拖您後腿就行。”

“怎麽會呢?”郝薇笑容明媚,語氣也爽快,“能跟這麽帥的弟弟合作,工作也是一種享受啊。”

宿定腼腆地笑着,遲浪在一旁看得眉心隐隐直跳。

好在郝薇沒再繼續糾結這個話題,她接過俞共影的活,又給他倆依次介紹了電影的女二、男二和編劇。

互相認識後,俞共影對着遲浪說:“既然都有緣碰見了,那咱們一起呗?”

“今天……實在是不太趕巧,我和宿定還有點事,不好意思啊各位,咱們改天再約吧?”遲浪抱歉一笑,委婉的推拒了。

“行行行,知道你是大忙人。”俞共影無奈地說着,也沒再勉強,道:“那今天這次,你請了?”

“成,你們好好玩。”遲浪很幹脆地一口應下。

俞共影轉身對着身邊的江其臻等人說道:“咱幾個剛才不是還在商量着誰請客嗎,既然遇見了遲家的二公子,那下午咱們就敞開了玩、好好放松放松,不然真是浪費了遲二公子的好意。”

遲家?

江其臻心頭一震。

他們目前所在的“溫安苑溫泉酒店”隸屬于安旅集團,而安旅集團便是國內排在前三的酒店集團。但遲家其下的産業,可不僅僅只有酒店……

江其臻混跡娛樂圈數載,比常人更要了解京城的富貴圈子,當即對遲浪的印象深了不少。

怪不得俞共影對他如此親近,江其臻瞬間就理清了這裏的彎彎繞繞。

告別時的招呼比之剛才,更要親切三分。

遲浪神色未變,禮貌地與衆人道別後,才帶着宿定走進了走廊盡頭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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