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狗狗

蘇灼之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不好讓小孩一直等着,他微笑說:“我等會再給賞錢。”

端盤子的小童有些疑惑,不明白剛才還那麽大方的小公子為什麽突然拿不出錢了。他猶豫了一下,繼續朝旁邊走去,笑着讨賞。

人走了,蘇灼之才盯着謝玦,不高興問:“你是怕我吞了你的錢嗎?我只是暫時用你的,回府後會還你,只多不少。”

蘇家向來都是月初給下人發錢,從不拖欠,平日裏做得好了,主子也會賞些碎銀。更別說,謝玦剛被蘇老爺升了月錢。

謝玦從來沒擔心過這個,他只是很單純的……沒錢。

蘇灼之一眨不眨地盯了他一會,看他不像撒謊,皺眉說:“你去賭坊把月錢輸光了?”

“不曾。”

“那你的錢呢?”

謝玦答不出個所以然來,蘇灼之總覺得他在騙自己,也懶得問了,繃着小臉等慶平回來,給了賞錢,拿着冰糖葫蘆,一口咬掉半個,糖衣碎裂發出咔嚓脆響。他看都不看謝玦一眼,徑直走了過去,上馬車,準備回府。

慶平看看少爺,又看看謝玦,試探問:“你惹少爺生氣了?”

謝玦冷着臉,沒有回答。

慶平了然,“那就是了。”

謝玦掃了一眼過去,慶平迅速後退,裝沒說過話,然後,又忍不住說他,“少爺那麽好,你怎麽能惹他生氣,趕緊去道歉認錯啊。”

道歉認錯?

真是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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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麽可能做這種事。

謝玦像沒聽見,跟在蘇灼之後面上了馬車。

然後,被蘇灼之一句滾趕了下來。

慶平幸災樂禍地笑着,偷偷看戲。

說起來,少爺不讓謝玦跟着,那他理該過去呀,少爺身邊怎麽能缺了人伺候。

于是,慶平毫不猶豫往馬車上爬,這時,身後刺來一道視線,宛若實質,要在他後背戳出個窟窿。慶平一抖,更快地鑽了進去。

過了一會,慶平也沒下來,而是讓車夫出發。

謝玦只能坐在車廂前方,車夫的旁邊。車夫是個健談的人,跟誰都愛唠兩句,但這回碰了壁,不論說什麽,對方都毫無回應。車夫只好沮喪閉嘴。

回到蘇府大門前,馬車停下。

蘇灼之跳下車,經過謝玦時,扔下句話,“有需要可以找晚瑩預支月錢。”

走在後頭的慶平小聲慨嘆:“我們少爺很好吧?之前我娘病了,少爺知道了,立刻讓我休假,還賞了我一支人參。”

謝玦看着蘇灼之走遠的背影,不語。

日子一天天過去,蘇灼之仍然沒能把謝玦弄走,中秋節倒是先到了。

這等重要節日,皇宮中也會設下宮宴,君臣一同慶祝節日,賞月飲酒。姜陽羽等人作為高門子弟,自然也會出席宴會。

他們聊起這事時,蘇灼之沒插話。沒一會,孟元洲先反應過來,看了安靜的蘇灼之一眼,改口說:“這晚宴特沒意思,沒什麽好玩的,規矩又多,還不如待家裏自在。”

其他人剛想調侃他這麽說話,不怕被首輔爹知道了訓一頓,卻在看到他的眼神後,紛紛附和起來。

蘇灼之哪能不懂,笑了,“你們顧忌什麽,我又不是沒去過。”

這下輪到他們震驚了,“什麽時候的事?”

蘇灼之回憶了一下,“大概是我九歲那年吧,還沒進國子監,因為我爹為前線捐糧還有西域通商的功勞,聖上特許我爹參加宮宴,爹娘帶着我和我哥一起去了。印象中,美食挺多的,樂舞也好看,月餅口味豐富,對了,那還是我第一次吃鮮肉餡的,味道很……奇特。”

姜陽羽聽了,暗暗扼腕,那會怎麽沒看到灼之呢,不然他就能早點有個好看的弟弟了。除了剛入國子監那會,蘇灼之叫了他一段時間哥哥,後來玩得親近成了朋友,就再不肯這麽叫他了。年少氣盛,誰都想當哥當爹。

蘇灼之一眼看穿了他心裏的想法,“就算碰見了,我也不會叫你哥哥的,我親哥就在我身邊呢,他會揍你的。”那會蘇懷琅也才十五歲,可沒有現在那麽從容沉穩。

其他人哈哈直笑。

葉華晖提議:“陽羽,你娘是長公主,她去跟聖上說說,讓灼之也參加宮宴怎樣?聖上肯定會同意的。”

“是啊,而且我覺得聖上挺喜歡灼之的,不然也不會每回打馬球都叫上他了。”

當今聖上年歲二十六,尚未而立,十分熱衷打馬球。不過他不喜歡跟大臣擊鞠,嫌他們重禮儀規矩,放不開打,還會找準一切空隙跟他談政事,敗壞心情。因此,他更偏愛召官宦子弟進宮,一起打個痛快。蘇灼之也是其中之一,他雖不是官宦子弟,但性格讨喜,球技好,很得聖上喜歡。

讓蘇灼之參加宮宴這點小事,聖上應當不會拒絕。

但蘇灼之沒答應,他戲谑說:“你們那麽想我陪你們過中秋啊,但我要陪家裏人賞月吃月餅,沒辦法啦,只好讓你們失望傷心了。”

其他人翻白眼,故作被惡心到的樣子,沒好氣說:“誰稀罕,過你的節去。”

蘇灼之捧腹笑:“好啦,之後我請你們去醉仙樓吃頓好的,就我們幾個。”

姜陽羽他們這才滿意。

其實蘇灼之對宮宴沒什麽興趣,人多規矩多,根本沒辦法恣意享受,不像他在家裏,怎麽犯懶躺平都可以。比起中秋宮宴,他對燒尾宴更感興趣。

燒尾宴,是慶祝士子登科,官位升遷的宴會,有神龍燒尾,直上青雲之欹意,十分奢華。*

中秋之後不久,龔成的爹就要舉辦官拜戶部尚書的燒尾宴。蘇灼之作為龔成的朋友,也收到了邀請。

不過,在那之前,季考來得更快。

這是國子監每一季度進行考校的制度,由祭酒主持,試以《四書》、《五經》,并诏、诰、表、策、論、判。*

蘇灼之一臉痛苦,非常讨厭季考,讨厭到晚上都會做噩夢,被一堆巨大的字追着打的地步。

于是,他和一衆纨绔朋友決定去寺廟拜神,求個好成績。

沒錯,平時不努力,考前抱佛腳。

蘇老爺也知道小兒子就要季考了,想來看看他有沒有好好溫書,準備考試。

結果剛一到玉瀾堂,就看到一道人影飛快地竄了出去。

蘇老爺:“???”

剛才什麽髒東西飛過去了?

仿佛,好像,似乎,長得有點像我兒子?

蘇老爺回頭,連個影子尾巴都瞧不見了。

他黑了臉,問小厮,“你們主子急匆匆去哪?”

小厮支支吾吾。

蘇老爺:“快說!”

小厮吓得一縮脖子,老實交代,“小、小少爺和國公世子等朋友一起去七曲山拜神了。”

“拜神?這個時候?”

“是、是的,小少爺想求文曲帝君保佑。”

“平日沒好好學,這會指着神庇佑,神會搭理他這種懶蟲?!”蘇老爺沒好氣罵着,走進蘇灼之的書房,看他最近有沒有學習。

然後,他在桌上發現了小兒子作的詩,眼睛一亮,拿起來看了又看,細細地品了好一會,才一本正經地離開。

蘇老爺回了正屋,悄悄跟夫人說了這事,還忍不住暢想未來,美滋滋道:“你說,我們蘇家會不會出個進士,甚至是……探花,狀元?”

蘇夫人無奈,“這青天白日的,你怎麽就做起夢來了。”

蘇老爺肅臉:“怎麽就做夢了,你看看這詩,寫得多好。這小子打小就聰明,就是懶,不愛學習,不然早就名列前茅了。”

“這倒是。”蘇夫人點頭認同,又接着道,“但你也別給他太大壓力了。”

“我哪能給他什麽壓力,他看見我都不喊一聲爹,直接跑出去玩了,你說說,他眼裏還有我這個爹嗎?”蘇老爺吹胡子瞪眼,頗為不滿。

“沒有!沒有!”

一道輕快的聲音熱情地回答了蘇老爺。

是廊下挂着的鳥籠,裏面愉快撲騰翅膀的鹦鹉說的。

蘇老爺面色黑如鍋底。蘇夫人微愣,忍不住笑出了聲。

另一邊。

蘇灼之早就跟姜陽羽約好了,去國公府接他,然後一同馬車去七曲山,路上還能一起聊聊天。

不過,蘇灼之特意過去,不止是這個原因。他興沖沖出門,鑽進馬車,讓車夫快出發。

謝玦看到蘇灼之托腮看着窗外,雙眼晶亮,滿臉期待的樣子,有些疑惑。他跟朋友感情這般好?一想到馬上要見面,就忍不住嘴角翹起?

謝玦看了一眼,移開視線,覺得自己并不在意。

到了國公府門前,馬車停下。

蘇灼之下車,國公府的奴仆都很熟悉他了,忙上前迎他進門,說世子早就等着他了。

進門沒走多遠,一個歡快的黑影就朝着他飛奔而來,啪嗒啪嗒,相當熱情地撲進他懷裏。

是一只毛絨絨的大狗。

藍色的眼睛,濃密的黑白毛發,耳朵尖尖豎起,體格健壯,長得很像狼,但那狂搖的尾巴,眼裏清澈的愚蠢,都明顯暴露了它是一只擅于闖禍的傻狗事實。

它吐着舌頭,興奮地嗷嗷直叫,對蘇灼之表達了強烈的歡迎。

蘇灼之蹲下來,抱住它的頭一通亂揉。國公府的寵物自然養得很好,蓬松柔軟的毛發手感絕佳,像陷進雲朵裏,讓人愛不釋手。

即将面對考試的糟糕心情都被治愈不少。

蘇灼之眯起了眼睛。

“你哪是來接我,明擺着是來找它玩的吧。”姜陽羽走過來,抱着雙臂,陰陽怪氣。

蘇灼之仰頭,笑着說:“特意來接你,順便逗一下威武将軍。”

姜陽羽冷哼,并不信,“你既然喜歡,怎麽不養一只?”

蘇灼之毫不猶豫說:“太蠢了,容易氣死我,偶爾來你這兒玩一下正好。”

說着,蘇灼之不知想到了什麽,回頭瞥了身後的謝玦一眼。

謝玦不解。

看他一眼是什麽意思?

作者有話說:

小少爺:家裏已經有只蠢狗了,沒精力多養一只,心累。

PS:*國子監季考,燒尾宴參考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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