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混蛋
人上頭的時候, 一般都不會考慮太多,只管當時高興。
蘇灼之跟同窗弟子聊得興起了,被人一說, 回去多麻煩, 直接在這睡一晚不就好了,他懶得動,還真心動答應了。
一時都沒去想,他不喜跟別人同睡, 窩在小榻一晚會腰酸背痛,委屈巴巴。
此時的他, 眼裏只有八卦後續。
同窗是個消息極其靈通的人, 簡直能稱為百事通。
蘇灼之聽了個痛快,還有同好一起讨論故事, 分析發展,實在讓人滿意。在謝玦那裏得不到的回應,都有了彌補。
小少爺撇撇嘴,心裏嫌棄自家侍衛真沒意思。
卻沒想到,剛這麽想着,人就出現了。
高大的人影立于蘇灼之身後,恰好把燭光都遮擋住了, 陰影籠罩而下,身材比纖瘦的蘇灼之大了整整一圈,乍一眼看去, 仿佛從身後把人裹在懷裏。
“少爺, 您該回屋就寝了。”謝玦垂眸凝視着眼前的少年。
鬼魅一般, 毫無預兆地出現, 冷不丁出聲, 把在場的幾個弟子都吓了一大跳。
蘇灼之也抖了抖,但在聽出是熟悉的聲音時,他又很快放松下來。一直相處下來,他對謝玦的信任已然很高,知道他不可能傷害自己。
其他人也反應過來,互相笑話對方慫,居然這就被吓到了。但其實,他們眼神飄忽,心裏都一致覺得,這侍衛真的很可怕好嗎?那陰森森的表情,像是被人搶了老婆似的。
他們幹巴巴笑着,出于禮貌,問謝玦要不要一起聊天,但謝玦毫不猶豫地拒絕了,說天色已晚,不打擾了。
話畢,他就要帶上蘇灼之一同離開。
但蘇灼之不肯,搖頭說:“我們還沒聊完呢,聽說那個被當成替身的修士要來我們宗門……哦,對了,你不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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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一半,他想起來,轉頭跟別人約着到時一起去看看。
謝玦抿唇,忽的伸手按住蘇灼之的臉,掰了過來,讓他看着自己,沉聲說:“少爺可以跟我聊。”
蘇灼之迷惑:“可你說不喜歡聊這些啊。”
謝玦面無表情:“……我喜歡。”
咦?
喜好變化真快。
蘇灼之不解。
謝玦又跟他說起了外宿的弊端,床硬,被褥不軟,沒人近身伺候,半夜醒來叫人倒水都沒有。
這樣一說,蘇灼之立刻就沒了想法,還想起來,自己在萬劍宗住的第一晚,起床時腰很痛,青了一片,讓謝玦揉了好久,才勉強有所舒緩。
“你放心,我們會照顧好灼之的。他帶了芥子囊,可以睡自己的被褥。”
“半夜要喝水可以叫我呀。”
“你睡那麽死,叫八百次都沒反應,我才靠譜。”
幾人紛紛說着,保證不會讓蘇灼之在他們這受委屈。他們大大咧咧,卻也真把蘇灼之當朋友。
謝玦冷眼掃去,看得他們涼飕飕,直搓胳膊。怎麽回事?難道屋子哪裏破了條縫,漏風?
蘇灼之想了想,還是決定回去,打算從芥子囊裏拿些糕點送給他們吃。
但手剛伸進芥子囊,後背就突然一涼。
他感覺到,一只手在摸他的脊背,從後腰,一點點往上,指尖撫過蝴蝶骨,搭在他肩上,輕輕蹭着他的後頸。
冷得他頭皮發麻,心跳加速。
衣袍布料沒有任何阻擋作用,那只手像是直接觸碰到了他的肌膚。
可他身後根本就沒人!
蘇灼之瞳孔一縮,僵住片刻,然後飛快上前,一把抱住謝玦的胳膊,語氣驚恐:“好、好像有……鬼!”
他的聲音很小,如果不是謝玦離得近,感官敏銳,都不一定聽得見。
謝玦朝他身後看去。
那所謂的鬼,只有他一個人能看見。
魔氣凝聚而成的模糊人影。
它本就因為無法親近蘇灼之而焦躁不安,只能偷偷飄過去,眼巴巴地看着,而現在,蘇灼之竟還說要去別人那裏睡。
為什麽?
嫌棄它,選擇別人。
他們有什麽好的?自己就這般不如他們嗎?
黑霧很不服氣,嫉妒得要死,本就不會忍耐克制,此時更是直接貼上去,貪婪嗅聞,觸摸,只想離蘇灼之近些,再近一些,沒有一點距離,親密無比,融為一體最好了。
蘇灼之發現身上更冷了,仿佛有人從背後抱住了他。
雞皮疙瘩炸起,渾身顫抖,下意識緊緊貼着謝玦。
以往,魔氣不安分,躁動放肆時,謝玦都會強行收回碾碎,或壓制下去,但這一次,他沒有動作。
他有些陰暗地想,小少爺會害怕也好,就知道不該睡在別的男人房裏,而是應該一直黏着他。只有待在他身邊,才是最安全,最正确的選擇。
謝玦擡手,溫柔地摸了摸蘇灼之的背,帶着安撫的意味,讓他別怕。
其他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一頭霧水地看着,只覺得,蘇灼之和那個侍衛的關系似乎很好?莫名不好打擾。
最終,蘇灼之還是被謝玦帶走了,并且因為身上發冷腿軟,有些走不動路,是被謝玦抱回去的。
幾個同窗弟子十分震驚,少爺跟侍衛感情好到這份上的嗎?!真的沒什麽不對勁?
“可能是困了吧?小少爺累了不想走路,讓人代勞,不挺正常?”
“你這麽一說,也确實有道理。”
他們默默點頭,一致排除了暧昧的可能。畢竟那侍衛雖皮相好,身材優越,但只是個三靈根,和小少爺并不配,非要說的話,做個面首,倒也不是不行。
另一邊。
回去的路上。
在謝玦攔腰抱起他之後,蘇灼之身上那股陰冷的感覺就消失了,不由得松了口氣。
……鬼走了?
蘇灼之不清楚怎麽回事,但離開了總是好的。
他小聲嘀咕:“別再來了……”
明天他就去問符修長老,有什麽驅鬼符,一定要認真學學。
謝玦聽到了他的咕哝低語,魔氣也聽到了,又生氣又委屈,恨不得能脫離謝玦,自己也擁有一個身體,那樣就不會被寶貝嫌棄了。
謝玦沒理會魔氣,因為有更重要的東西,吸引住了他的全部心神。
蘇灼之乖順地窩在他懷裏,頭靠在他的左肩,頭頂毛絨絨的狐耳尖尖立起,随着他的腳步輕晃,不時擦過他的下颌,一下,又一下,觸感溫熱柔軟,酥麻的癢意,從那一處不斷蔓延,令人無法忽視。
過了一會,謝玦皺着眉,像是被癢意逼得難以忍受,不禁低頭,對着那鬧人的狐耳重重蹭了一下。
蘇灼之的狐貍耳朵敏感,尤其是靠近耳根的位置,毫無防備下,顫抖着低嗚了一聲,猛地擡頭,有些控訴地瞪去,“你幹什麽?!”
謝玦摟着他膝彎的手一緊,壓着聲音道:“你蹭得我癢。”
蘇灼之明白過來,鼓起腮幫子,有些不滿:“那你跟我說一聲不就好了,你癢,我就不癢嗎?”
他微微低頭,側臉貼着謝玦的胸膛,雙手壓着狐貍耳朵,隔開了,即便碰,也只是手背碰到謝玦的下巴。狐耳碰不到。
謝玦眸色微暗。
再繼續大步向前時,蘇灼之大概心裏還是有些不爽,手指蜷起,虛虛握着,向上抵住謝玦下巴,給了他一拳。力道不重,比起揍人,更像是在耍性子。
謝玦腳步一頓,輕笑出聲。
“笑什麽?”蘇灼之覺得自己被輕視了,兇巴巴地瞪過去,又給他來了一下更重的。
“沒什麽。”謝玦嘴角挂着笑意,像是好心提醒,“少爺別亂動,不然我不會抱不穩,不小心摔了。”
“這都抱不穩,你也太沒用了。”蘇灼之噘嘴埋怨,但還是有所收斂,一只手扶在謝玦肩上,以免他真把自己摔了。
其實,在“鬼”離開後,蘇灼之可以讓謝玦放下他,自己走的,只是他懶得走,有人伺候代步,為什麽要自己費勁呢。
回去之後,蘇灼之洗漱完,就躺下睡了。
謝玦卻拿着玄光鏡,看起了衆修士讨論熱度最高的事情。既然說了要陪蘇灼之聊,自然要充分了解,否則,那嬌貴挑剔的小少爺肯定又要去找別人了。
翌日。
畫符課上,蘇灼之沒忘記找長老問驅鬼符,得到示範的符紙後,他模仿着畫。
畫符講究專注,每一筆都要注入靈力,中間一旦被打斷,這符便廢了。
大約是喜歡作畫的緣故,蘇灼之對畫符興趣頗濃,上課認真。長老誇他悟性高,說若是他有意要做符修的話,可以收他為徒。
不過,蘇灼之有自己的想法,禮貌婉拒了。
下課了,他正畫着一張驅鬼符,沒停筆,一口氣畫完了,才舒展雙眉,收筆擡頭。下次鬼再來,就讓它吃符箓的厲害,最好打得它魂飛魄散。
這時,身旁傳來一聲嘆氣。
蘇灼之偏頭看去,發現是個長相清秀的男弟子,只是額角長了一塊紅色的胎記。
他怔怔地看着桌案上的符紙,一臉頹喪,毫無精神,自卑低語:“我就是個廢物,這都畫不好。”
蘇灼之聽不得別人這樣貶低自我,傾身湊過去,理所當然道:“哪裏不好了?你畫得很棒啊,靈力充沛,字也不錯。”
那人被吓了一跳,瞪大眼睛,不太相信地小聲問:“你,真這麽覺得?”
蘇灼之點頭,明亮澄澈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人時,十分真誠,讓人覺得自己很受重視,“對啊,我騙你幹嘛。”
弟子看了他一會,臉上露出腼腆的笑,“謝謝,你真好。”
蘇灼之點頭,毫不謙虛道:“我也覺得自己很好。”
弟子卻不覺得他自戀,反而很贊同,見蘇灼之低頭繼續畫符了,還想跟他多說兩句話,就指了指他手邊的符紙,問:“你在畫什麽,我可以跟着學嗎?”
蘇灼之沒有藏着掖着的意思,很大方地遞了過去,還順便給他講了些要注意的點,都是他一開始畫廢了的經驗教訓。
弟子感激地用力點頭,随後想起來,指着自己說:“我,我叫褚歌。”
蘇灼之有來有往,“噢,我叫蘇灼之。”
褚歌笑了下,“我知道。你很有名,玄光鏡上有不少關于你的消息。”
“嗯?”
這就讓蘇灼之有些意外了。褚歌打開自己的玄光鏡,遞過去給他看。
很多都是在誇他漂亮,想摸毛絨絨,天賦高羨慕什麽的,還有好些人說想跟他雙修。
蘇灼之畢竟才進修真界不久,比起修真世家出身的修士來說,有很多常識都不太懂。
“什麽是雙修?”他茫然不解問。
褚歌張了張嘴,話沒說出來,臉倒是先紅了。他性格內斂,面皮薄,支支吾吾:“這個、就是兩個修士一起修煉,相輔相成的功法……”
蘇灼之有些意外,“還能一起修煉?”
他一直以為修煉全靠自己個人勤奮努力。兩個人一起修煉,是有什麽特別的,升階更快嗎?
褚歌點頭,然後又怕自己說得不清楚,讓他誤解了,連忙補充:“這個不是誰都可以的,最好是……”
道侶二字還沒說出口,謝玦忽然出現,平淡問:“在聊什麽?”
蘇灼之沒想太多,随口道:“聊雙修。”
謝玦一怔,微微眯起雙眼,眼神危險地朝褚歌看去。
褚歌驚得差點被口水嗆死。
手忙腳亂,驚慌失措,亂七八糟地努力了半天,褚歌才勉強洗清自己的嫌疑,沒妄圖帶壞小少爺,騙他雙修。
因為着急,褚歌的臉漲得通紅,簡直是火爐上的水壺,都要咕咚咕咚冒煙了。
謝玦冷漠道:“別再跟我家少爺亂說話了。”
褚歌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慌忙道歉:“對不起,我絕對不會了……”
蘇灼之感覺自己像被蒙在鼓裏,隐約缺失了什麽重要信息,很不高興。
“雙修是什麽不能說的嗎?那若是我想找人一起雙修呢?”
他雙手交疊在胸前,眉毛一挑,擡高下巴,傲矜發問,富家小少爺的架勢展露無遺。
謝玦立即否決:“不行。”
“為何不?”
蘇灼之的叛逆反骨瞬間冒出來了,越是不準,他就越是偏要做。
他冷哼道:“我命令你跟我雙修,難道你還敢違抗?”
話音剛落,謝玦僵住,面上的陰郁暴躁在一剎那盡數消失,不可置信,喉嚨裏發出艱澀的聲音,“你……說什麽?”
褚歌轉頭看看蘇灼之,又看看謝玦,不由得地咽了下口水,總感覺自己好像一不小心發現了什麽大事。
蘇灼之擡腳踢了謝玦一下,不悅道:“回答我,你敢違抗嗎?”
他覺得自己就是最近對謝玦太好了,才讓他沒有規矩和邊界,上次抱他回住處還敢笑話他,以下犯上。他有必要立一下主子的威嚴。
謝玦明明是被踹了一腳,卻像是被人用腳尖輕輕撩了一下小腿似的,耳根泛紅,喉嚨上下滾動,聲音低啞道:“……不敢。”
那恭順謙卑的模樣,讓蘇灼之稍稍滿意,沒再刁難他,揮了揮手。
然後,他低頭拿着玄光鏡,查起了有關雙修的訊息。
目光一掃而過。
他終于理解其具體含義,後知後覺自己剛說了什麽不得了的話,尴尬得面頰發燙,恨不得時辰回到一盞茶前,重新來過。
但事情已經發生了,他也不可能揍謝玦和褚歌一頓,讓他們失憶。
蘇灼之只好掩唇咳了一聲,若無其事地繼續畫符,可心不平靜,畫一張廢一張。
身邊還有一道難以忽視的目光。
蘇灼之終于忍不住轉頭,惱羞成怒地瞪謝玦一眼,兇巴巴說:“看什麽?快上課了不知道嗎?還不回去。”
“是。”謝玦垂眉斂目,“我都聽少爺的。”
蘇灼之頭皮一麻,總感覺他在暗喻剛才的話,在嘲笑他!
這侍衛太混蛋了!
作者有話說:
狗勾:乖巧聽話.jpg
《我都聽少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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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