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惡狼

不知不覺, 他們已經在秘境裏待了三十天。

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收獲很豐富。

但同時,這也意味着他們要和小傀儡尉宣分開。

褚歌見不得小孩孤零零一個留在這, 忍不住問:“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走?”

可尉宣毫不猶豫地搖頭, 拒絕了。

“我要留在這等爹娘回來,哪裏都不去。”

褚歌動了動唇,想說,他們不會回來了, 卻又實在不忍心,心裏抱着希望總好過被迫接受那個慘烈的事實。

于是, 他沒有再說什麽。

蘇灼之等人都給小孩送了禮物。蘇灼之送的玩具最多, 尉宣很喜歡,抱住他在他臉上啵了一大口。不過, 下一秒就被謝玦黑着臉拎走了。

最後,尉宣還送他們出去。

蘇灼之回頭,看到小小個的傀儡努力揮着短胳膊,笑容明媚可愛,脆聲說:“爹爹,拜拜!認識你們我很開心,以後要再來看我哦!”

“好。”

蘇灼之雙眼一彎, 也朝他揮手回應。

直到結界朦胧的柔光彙聚籠罩,秘境內的景色全被遮擋住,看不到了, 他們這才轉身離開。

回去路上, 聶恺對在山洞內看到的留影耿耿于懷, 內心憤慨難消, 握緊拳頭, “要不是魔頭,那兩位前輩就不會犧牲,尉宣也不會孤單一個了。魔修真是可惡,我恨不得殺光他們!”

褚歌嘆了口氣,頗為認同,但腦子裏還留有一絲理智,說:“魔頭當然該死,魔修卻并不一定都是壞的,有作惡多端的,也有心懷善意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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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聶恺不信,轉而問蘇灼之,看他站哪邊,“你覺得魔修有好人嗎?”

蘇灼之正想着陪謝玦去看醫修的事,一時沒聽清,過了一會才遲鈍回:“沒有……吧。”

以他在留影石上看到的,天下魔修簡直一般黑,幾近狂熱地跟随魔頭,為了自身利益,罔顧一切,手上沾了不少人命。

“就是啊,誰會願意跟魔修往來,那都是些惡心歹毒殘忍至極的人渣。”聶恺唾沫橫飛,惡狠狠罵。

蘇灼之點頭贊同,随後察覺到身旁謝玦的視線,順口問:“你也這樣覺得吧?”

而身為魔修,還是繼任魔尊之位不久的謝玦,頓了頓,神色不變點頭,“嗯。”

很平靜地罵了所有魔修,把自己都算在內。

不過,他從未濫殺無辜,死在他手上的妖魔修士,都犯下過罪孽,一點都不清白。小少爺讨厭的魔修裏,絕對沒有他。他和那個五百年前被封印的魔頭更是毫無關系。

話是這麽說,但謝玦一直都沒說過這事,考慮着怎麽提起,小少爺才會不抗拒反感。又或者,一輩子都好好瞞着。他不想在蘇灼之眼裏看到一點嫌惡。

謝玦似不經意間道:“說起來,少爺你知道嗎?那位被當做替身的修士,他生了心魔,親手殺了師兄,毀了師尊的靈根。”

蘇灼之震驚不已,“什麽?鄢睿識,他堕魔了?!”

褚歌和聶恺也一臉的不敢置信。

謝玦點頭,“天衍宗想壓住消息,但已經傳開了,他們宗門放話一定要追殺這個叛出師門犯下滔天罪業的魔。”

因為小少爺關注這些,謝玦便對此類消息留心,不曾想意外派上了用場。

褚歌也接觸過鄢睿識,實在無法相信他會做出這種事,連忙打開玄光鏡查看。一旁,謝玦正在跟蘇灼之說着事情的來龍去脈。

鄢睿識給了一大筆靈石,本意是想跟師門從此斷絕關系,但沒想到,曾經關愛他的溫潤師尊全然換了張面孔,出爾反爾,即便給了靈石,也依然不放過他的金丹,想要強行奪取。心存一絲希望的鄢睿識徹底崩潰,發了瘋,以幾乎同歸于盡的決意和他們打,瀕臨死亡時,蘇灼之送他的法器保住了他的命,他心中的怨恨引來了魔,修為瞬間暴漲,一舉反殺,後堕入魔界。

“不是吧?這不是天衍宗不義在先嗎?他們怎麽好意思追殺鄢睿識?”蘇灼之無法理解,大受震撼。天衍宗的無恥再次挑戰他的三觀認知。

謝玦扯扯嘴角,“魔就是罪孽,不管他此前做過什麽,苦衷并不重要。”

這話一出,讓蘇灼之有些動搖,“那也不是每個魔修都壞,至少鄢睿識不算,是吧?”

褚歌面帶怒容,很是為鄢睿識不值,用力點頭,“我覺得他師尊和師兄都是活該,那個什麽白月光也是,惡心得要死,居然能心安理得接受人家的金丹,現在沒了,他就拖着那副病軀,也別想活多久!”

聶恺被他兇狠的語氣驚到了,向來腼腆內斂的人生氣起來,很讓人意外。不過,他說的也不是沒道理。聶恺雖然厭惡魔修,但鄢睿識确實是例外。無辜善良的好人,硬生生被逼到如此地步,換做任何人,也會如此。

謝玦凝視着蘇灼之,問:“少爺還覺得魔修都窮兇惡極,不願往來嗎?”

蘇灼之搖頭,思索道:“不管是正道,還是魔道,都有善惡之分,不應該一棒子打死所有人。鄢睿識的師尊幾個,虛僞自私,不把鄢睿識的命當命,比魔修更可惡。”

謝玦得到了想要的回答,眼裏劃過一絲笑意,滿足道:“我和少爺想的一樣。”

天衍宗一事,他們作為外宗弟子,不可能插手,聽過之後,也只能繼續過自己的日子。

蘇灼之去拜見自己的師尊,問問秘境中學到的劍法疑惑。但師尊閉關了,師兄秦钊也找不到人,似乎很忙。

蘇灼之只好回去自己琢磨。

在這之前,他當然依秘境內的允諾,先陪謝玦去見了醫修。

謝玦話少,蘇灼之不放心,自己跟醫修聊了起來,以免諱疾就醫,耽誤了解毒時機。他詳細說了謝玦當時的不尋常狀況,又問了很多問題,比如這毒對身體有沒有害,以後還會發作嗎,這毒哪裏來的,如何防範等等。

把醫修都問累了,很是無奈說:“你別太擔心,我認真看過了,他的身體很好,什麽事都沒有,我沒見過比他更健康的病患了。”

“真的嗎?一點毒素殘留都沒有?”

“沒有。”醫修很确定地用力點頭,随後失笑,“他是你的道侶吧?這麽上心緊張,感情好是好事,但別來折騰我呀。”

蘇灼之微怔,“……啊?當然不是。”

謝玦唇角挂着不明顯的笑。他很喜歡看蘇灼之關心自己,此時聽到這樣的誤會,心中一跳,自然不可能否認。真要說的話,他的魔氣簡直跟條狗尾巴一樣在興奮甩動了。

醫修看着他們兩人并肩離開的背影,一高一矮,狐耳少年說着話,另一人就低頭認真傾聽,氛圍好得容不下第三個人。他不禁小聲嘀咕:“還說不是?年輕人害羞,不好意思承認吧?”

回了住處,蘇灼之第一件事,就是好好地沐了個浴。秘境三十日,都只是用清潔術,總感覺像沒洗過澡。

整整小半個時辰後,他才懶懶地走出來,渾身帶着朦胧的霧氣,臉頰透出薄薄的粉紅,像一個甜滋滋的蜜桃,嫩得讓人想咬一口。

謝玦看了一會,拿着幹帕上前,想替他擦幹頭發。可蘇灼之嫌麻煩,直接用靈力烘幹了。

蘇灼之打了個哈欠,擺擺手說:“我去睡一覺,你也休息吧。”

說完,他就轉身走向拔步床。

謝玦目不轉睛地看着他的背影,緊抿着唇,眸色微暗,似乎有些按捺不住,想做什麽,但又強行壓了下來,不想吓到他。

但沒過一會,遠去的腳步聲又回來了,快步走向謝玦。

蘇灼之不放心說:“不行,我還是再确認一下。”

謝玦還未明白這話的意思,就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主動跑過來,毫不猶豫地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一剎那,他瞳孔驟縮,呼吸和心跳都停滞了。

這……是什麽意思?

謝玦腦子一片空白,又像是劃過了無數想法。

難道他真的已經想得到蘇灼之,想到出現幻覺了?

但緊接着,蘇灼之的舉動更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一只細白的手搭在他肩上,另一只手扯松衣襟,露出修長玉白的脖頸,問:“你想咬嗎?”

白得晃眼的皮膚就在眼皮底下,小少爺身上散發出來的絲絲甜氣,在鼻尖缭繞。只要稍一低頭,就能放肆親吻,舔咬,嘗盡渴望。

蘇灼之一直擔心他中毒。但他覺得,蘇灼之身上的甜香氣息才是真正的毒,時時刻刻都在誘惑他,吸一口,就能令他上瘾,再也離不開,放不下。

謝玦感覺頭有些發暈,心底撕開了一道欲念的口子,愈發難以自控。他僵了片刻,緩緩伸出手,就要箍住蘇灼之的腰……

偏偏這時,蘇灼之又起身,從他的懷抱離開。

他笑着說:“看來是真的沒事,你不發瘋了。”

說完,他就放心地轉身離開,長長的黑發在半空晃出一道彎弧,掠過謝玦的指尖,又很快遠去,逗弄似的,撩撥了就走,不給人抓住的機會。

謝玦坐在那,過了片刻,低笑出聲。

沒事?不發瘋?

謝玦擡頭,雙眼定定地看着他,目光貪婪偏執,宛如無形的鎖鏈,一點點攀上蘇灼之的身體,蛇絞纏緊。

蘇灼之一無所知,只是做了個夢。

一只巨型狼,毛發漆黑有光澤,四肢健壯,威風凜凜。

他覺得它很好看,心癢想摸摸,但又忍不住害怕,猶豫一會後,還是決定為了安全選擇躲開。

但剛有遠離的動作,那只狼就被激怒了一般,猛地撲了過來,将他按倒在地。

蘇灼之渾身發抖,吓得閉上眼睛,覺得自己肯定會被撕成碎片吃掉。

但過了好一會,也沒感覺到絲毫痛意。

反倒是一抹濕潤滑過臉頰,他眼睫顫着睜開眼睛,發現是那只黑狼,正像狗一樣在舔他。

蘇灼之懵住。難道他弄錯了,這不是兇惡的狼,而是脾性溫順的大狗狗?

但那雙陰暗泛紅的獸眼,怎麽看,也不像。

蘇灼之躊躇着,試圖尋找逃跑的機會,但他一動,就會被壓制得更嚴實,讓他不敢再動,生怕惡狼一爪子拍扁他的內髒。

終于,黑狼停下,爪子也放松了些,蘇灼之立即抓住時機爬起來,再次想跑,可雙腿被有力的大尾巴一勾,沒站穩,被迫摔趴在惡狼的背上。它身姿矯健地疾速飛奔起來。蘇灼之慌忙揪緊它脖子上的毛發,以免自己在颠簸中滾落下去。

穩是穩住了,但這不像騎馬有馬鞍,狼毛硬,摩擦得他皮膚都紅了。

蘇灼之在夢裏,騎了一整夜的狼,醒來時,都有種皮膚微微刺痛的錯覺,似乎還在草原上疾奔,身不由己。

蘇灼之又賴床了很久,才肯起來。

不過,心情還是不錯的。

因為要休假了,他可以回家了!

蘇灼之興致高昂,帶着謝玦一起坐上了買的豪華靈舟,一路順利回到京城,回到蘇府。

“小少爺回來了!”守門的阍人見了,兩眼一亮,歡喜得高聲大喊。

蘇灼之飛快地穿過大門,朝府裏跑去。

“爹娘,哥哥,祖母,我好想你們啊!”蘇灼之如幼鳥歸林,撲進娘親懷裏。

蘇夫人摟住他,眼圈發紅,心疼地摸摸他的頭,“灼灼累了吧,娘給你做好吃的。”

“好。”蘇灼之點頭,眼中滿是依賴。

蘇府一家人,都在為蘇灼之的歸家而歡喜不已,圍着他絮絮叨叨關心。

遠處,謝玦獨自站在樹木陰影下,安靜地看着這一幕。

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作者有話說:

狗勾:我是多餘的,對嗎?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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