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好吃

只是看着留影, 一時興起的提議，蘇灼之也沒想到，謝玦會答應得那麽爽快。

等等, 他怎麽跟謝玦說上話了？

明明打算至少這兩日都要無視他的。

蘇灼之抿了抿嘴, 眼裏閃過幾分懊惱，偏過頭，繼續認真看過往的留影，定定地看着前方, 權當自己剛才沒說過話。

但謝玦沒放過這次機會。

他微微俯身，拉近跟蘇灼之的距離, 伸手拉住他垂在身側的手, 低聲說：“既然如此，不如少爺陪我練一回, 以免到時我不懂該怎麽做，讓少爺不滿意。”

蘇灼之愣住，一時沒反應過來。

……練什麽？

他很快就明白了，因為謝玦握住他的手，拉過去，毫不猶豫地對着自己的臉扇了一下。

因為蘇灼之手指并未繃緊用力，就只是順着貼在謝玦臉上。這樣, 與其說扇一巴掌，倒不如說是很茫然地摸了一下。

而且，最古怪的是, 他看着謝玦擡眸看他的眼神, 似乎對此還挺期待的樣子。

喜歡……挨打？

腦子真的沒問題嗎？這病得有點嚴重了吧？

蘇灼之一臉的迷惑不解, 也不管心裏剛想着要無視謝玦了, 忍不住問：“你真的不去看看醫修嗎？我覺得挺有必要的。”

謝玦依舊握着蘇灼之的手, 這樣刻意弓背彎腰，再擡眸自下而上看着他，不得不說，莫名有種大狗勾蹲在主人面前，裝乖求撫摸的感覺。

蘇灼之盯着他的黑發，又有點手癢了。

Advertisement

“為什麽他要你打他呀？爹爹。”

一個稚嫩的聲音忽然響起。小孩不知什麽時候跑了過來，站在他們面前，仰着小臉，滿是好奇。

“是因為他做壞事了，要懲罰嗎？”

小孩緊接着又問了一句。孩童忘性大，生氣和傷心來得快去得也快，但也會記仇，他還記得謝玦掐過他，巴不得爹爹替他報仇。

他揮舞着肉乎乎的小拳頭，給蘇灼之加油助威，起哄喊：“爹爹，打他打他！懲罰他！”

蘇灼之：“……”

不知為什麽，明明小孩說得也沒錯，但聽着怪別扭的。

他默默地想縮回手。

謝玦卻彎唇笑了，“少爺不打嗎？”

蘇灼之嘟囔：“我想打就打，想不打就不打，幹嘛要聽你的，聽一個小孩的。”

說着，他有些堅持地收回手，指尖貼着謝玦的臉頰蹭過，觸覺不容忽視，那雙狹長深邃的眼睛也直勾勾地盯着他，令他有些頭皮發麻。

蘇灼之捏住自己的手指，很茫然，明明是自己先開玩笑的，結果怎麽感覺自己輸了氣勢，吃了虧。

他又重複說：“你還是去看醫修吧，真的。”

謝玦點頭，“好的，少爺。”

蘇灼之再次強調：“出了秘境就去，看是不是餘毒未清。”

謝玦溫順問：“少爺可以陪我嗎？”

蘇灼之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自己的人，他還是很關心的。

而且，他也希望跟醫修說清楚些，讓謝玦治療完恢複正常。他現在這樣子有點可怕。

雖然不想承認，但他昨晚真的有點被吓到了。謝玦跟換了個人似的。

小孩見蘇灼之收手不打了，很失望，抱住他的大腿，可憐巴巴喊：“爹爹……”

謝玦冷冷的眼神掠去，小孩吓得一抖，慌忙躲到蘇灼之身後，腦袋緊緊貼着他的腿，一根頭發絲都不敢露。

留影石有一盒，記錄了很多事，他們原本不打算都看的，但後來意外發現，有些功法秘籍的細節藏在石頭裏，兩位前輩也錄下過自己的動作。他們就又看了起來，從中學到不少。

一日過去，又到了黑夜，萬籁俱寂。

晚膳是蘇灼之拿出來分享的靈獸肉，小孩抱着雞腿，啃得滿嘴油乎乎，更加依賴喜歡他。就連半夜醒來，都舍近求遠，無視了身邊睡着的褚歌，去找蘇灼之。

他慢吞吞走到蘇灼之面前，小胖手揉着眼睛，扯蘇灼之的袖子，奶聲奶氣撒嬌：“爹爹，我想尿尿。”

蘇灼之被迫醒來，看向小孩的眼神幽怨無比，沒好氣說：“那你去啊。”

“我不敢，你陪我去嘛。”小孩晃了晃他的袖子，可憐哀求。

蘇灼之直接無視，掀起被子蓋住自己，背對着小孩，渾身上下都清楚地表達了自己的拒絕和不情願，不理會他。

小孩吸吸鼻子，堅持不懈地叫着：“爹爹，尿尿，尿尿。”

得不到回應，他開始試圖鑽進蘇灼之的被窩，小豬崽似的一拱一拱，但才剛有動作，後衣領就被拽住，身體懸空，被提溜起來了。

是、是掐他脖子的人！

小孩轉頭，看到謝玦，臉色瞬間蒼白，害怕得瑟瑟發抖，含着兩團眼淚泡，結巴說：“爹、爹，救我……”

“他不是你爹。”

謝玦居高臨下地俯視，打量着他。

即便很害怕，小孩還是努力認真反駁：“他是我的爹爹。”

“你找死？”

謝玦眯起了眼睛，眼神危險。

小孩狠狠地打了個哆嗦，淚水嘩啦啦，然後，不知他是怎麽想的，居然對着謝玦，扁着嘴不情不願地叫了一聲：“……爹爹。”

謝玦怔住，看了一眼蘇灼之，心中想到什麽，嘴角翹起一點弧度，應了下來，态度莫名其妙就變了，不算溫和，但也沒了殺意。

“行，我陪你去。”

小孩驚恐：“……？？！！”

突然就不是那麽想去了！

“我、我不尿……”小孩吓得慌忙搖頭，有什麽都憋回去了。

“小聲點，別吵你爹睡覺。”謝玦打斷他的話，無視他的意願，直接拎起人就往山洞外走。小孩那弱小身板，怎麽掙紮都沒用，跟小兔子一樣被提溜走。

月黑風高。

小孩認定自己要被殺人滅口，哇哇哭得越發凄慘。謝玦不耐煩了，“再吵，現在就殺了你。”

不得不說，效果顯著。小孩瞬間緊緊捂住自己的嘴，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謝玦在附近找了個草叢，把他扔地上。

小孩顫巍巍地脫了褲子，過了好一會，他帶着哭腔說：“我、我尿不出來……”

謝玦一點都不意外。

一個傀儡而已，又怎麽會像活人一樣，有各種需求。

不過是因為傀儡說了句讓他心情不錯的話，勉強配合一下。

所以，謝玦聽到這，果斷說：“那就回去。”

小孩又跟條小鹹魚一樣，被拎回去了。因為有謝玦這尊煞神在一旁，他都不敢湊過去跟爹爹撒嬌，只好委屈巴巴地躺下，在心裏暗暗罵着謝玦，罵了整整三句，就睡着了。

謝玦回到蘇灼之身邊，替他把踢開的被子重新蓋好，然後，也不退開，而是盯着他的睡顏看了許久，忍不住伸手，指尖碰了碰他的臉。

柔軟，細嫩，有些溫熱。

舍不得放開。

想舔一口。

睡着的蘇灼之或許是覺得癢，無意識地蹭了蹭謝玦的手指。謝玦頓住，也勾着指尖，親昵地撓了一下。

蘇灼之翻了個身，恰好把手指壓在了側臉和枕頭之間。

要扯出來，很容易。

但謝玦沒有動，很享受這樣相貼的接觸。

在他們把留影石看完後，除了功法，他們也得知了不少信息。

比如這兩位前輩名為夏侯霁，尉芷蘭，皆具備過人的天賦，是萬劍宗出了名的元嬰修士，卻在五百年前的除魔大戰中犧牲，雙雙殒命。

他們伉俪情深，允諾終生，也曾十分期盼生個可愛的孩子，想象着如若有了孩子，要如何打扮，教功法，做好吃的，一家三口上街過節，熱熱鬧鬧。

那個傀儡小孩，便是在這樣的心情下精心制作出來的，幾乎可以說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很是寵愛。哪怕後來，他們終于懷上了真正的孩子，也未忽視他，而是笑着跟他說，宣宣，你要當哥哥啦，開心嗎？

傀儡小孩稚嫩的臉上挂着驚喜的笑：“我要有妹妹了嗎？”

“也可能是弟弟哦，你更喜歡妹妹嗎？”尉芷蘭溫柔地笑着。

“我都喜歡！我會當好哥哥的！”小孩握緊拳頭，嚴肅認真，然後很小心，輕輕摸了摸娘親的肚子，跟弟弟或妹妹打個招呼。

“爹娘也是，你和弟弟妹妹都是我們最愛的寶貝。”夏侯霁擁着愛妻，眉眼柔軟，滿是為人父的喜悅。

他們一家四口，圍在一起，歡聲笑語中，描繪出一張再溫馨美好不過的未來畫卷。

可天不如人願，就在這之後不久，大戰爆發，正道各宗門協力對抗以魔頭為首的一衆魔修。

無數修士因此喪命，夏侯霁和尉芷蘭也在其中，還包括他們那個未出生的孩子。

眨眼間，一家四口，只剩下尉宣孤零零一個。

尉宣，就是傀儡小孩的名字。

從給他命名開始，這對恩愛的夫妻就已經把他當成親生孩子了。

知道了這樣的過往，一行人看向小孩的眼神都變了。原本只覺得是個頑皮鬧人的傀儡，如今再看，卻是令人尊敬的老前輩的遺孤。

褚歌容易共情，鼻子發酸，眼圈都紅了，偏過頭，有些不忍看孩子。聶恺不會安慰人，直接送了個自己刻的木頭玩偶給小孩。

蘇灼之沒哭，但眼神也軟了下來，對小孩多了幾分耐心，還問他想要什麽，都給他實現。

尉宣臉上沒有傷心，單純又天真，只知道爹娘說了會回來就一定會回來，在還沒回來時，他找別人陪他玩就好，秘境裏那麽多花花草草小動物，他一點都不孤單呀。

聽到新找的美人爹爹這麽說，尉宣頓時快樂地揮着小胳膊提要求，“我要爹爹做飯給我吃！”

蘇灼之：“……”

還真會為難他。

但話都放出去了，這時候做不到就有些丢人了。

蘇灼之咬咬牙，“好，我給你做。”

小少爺人生第一次下廚，獻給了眼前的小孩。

尉宣聽說別人都沒有，只有他有，這份獨一無二讓他更歡喜，嚣張得叉腰大笑，狂得不行，連謝玦投去的冰冷目光都注意不到了。

一陣手忙腳亂，叮鈴哐啷後，蘇灼之終于勉強做出了三個菜。

只是，那賣相，有些……一言難盡。

坐在桌邊抓着筷子，興奮晃腿，期待萬分的尉宣，看到之後，小臉露出幾分不敢置信的遲疑，“爹爹，這真的能吃嗎？”

蘇灼之肯定點頭，“當然可以。”

看着爹爹自信的模樣，尉宣伸出筷子夾了一塊肉，嗷嗚吃掉，然後……

“yue——”

吐了。

謝玦擰眉，面色冷漠，顯然對尉宣的舉動十分不悅。他都從未吃過少爺親手做的東西，這傀儡居然敢吐。

蘇灼之見狀，有些尴尬，撓了撓臉，“這麽難吃嗎？”

雖然以前沒做過，但他以為自己做得還是不錯的。

尉宣淚眼汪汪，搖頭：“不是難吃。”

蘇灼之眼睛一亮，但緊接着，尉宣就說完後半句，“是超超超——級——難吃。”

連用好幾個超字，拉長的音，說明了一切。

蘇灼之抿了抿嘴，用羞惱掩蓋眼裏的失落，匆匆說：“那就都扔了吧。”

但謝玦攔住了他。

“我想吃。”

蘇灼之愣住，眼睜睜看着謝玦慢條斯理，一口一口，把他做的菜全吃了。全程面不改色，更別說像尉宣反應那麽大地吐掉漱口了。

“味道……怎樣？”蘇灼之猶豫問。

謝玦笑了笑，真誠誇贊：“很好吃。”

蘇灼之的壞情緒一掃而光，兩眼晶亮，又露出了甜甜的笑容，自信滿滿：“我就說嘛，我做的怎麽可能難吃！”

尉宣則瞪大眼睛，一臉驚恐又敬佩地看着謝玦。

這麽難吃的東西他都能吃下去，還說好吃，真是太可怕了！他還是人嗎？！

作者有話說：

狗勾：老婆做的飯……yue……太太好吃了……yue……怎、怎麽可能難吃……yue……

PS：下章就回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