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苦盡甘來 ◇

在場的人皆被康樂吸引,目光在她與曦月身上流轉,又聽她道:“好哇,本公主正愁找不到你呢,沒想到你竟然跑到這兒來了。”

曦月眉頭微皺,是恨不得将康樂一腳撂出去。

時卿道:“怎麽回事?”

曦月聳了聳肩,“入城時我見她挂在樹上,便順手救下了她。”

康樂蹭地一下站起,“你倒真是有臉說,那是救嗎?誰救人會将人往地上扔?你這女登徒子根本就是存心與本公主過不去。”

害得她後背磕到了石子兒,現在都還疼呢。

曦月翻了個白眼,幽幽道:“若不是我救你下來,你指不定還會在樹上挂多久呢,不感激不說,還惡人先告狀起來。”

康樂氣急,又快步走向曦月,“你這女登徒子,竟敢倒打一耙,本公主今日非得讓你見識見識本公主的厲害!”

曦月瞥了一眼康樂,眼中帶着輕蔑,“不自量力。”

眼看着這二人真要動手,時卿趕緊出言阻止道:“二位且慢,想來你們之中定是有誤會,何不坐下來相互解釋一番,貿然動手,恐會傷了和氣。”

“本公主的事,要你..”

鼻尖忽然鑽入的香味打斷了康樂接下來的話,她仔細搜尋着記憶中的人,逐漸與那人重疊。

不會錯的,她的嗅覺天生就比別人的敏感,能聞出別人聞不到的味道,人與人不同,味道也存在差異。所以她才能一下便認出曦月,不論她是女扮男裝,亦或是着上紅裝。

康樂眼中帶着不解,“你為何要戴着面具坐在驸馬的位置上?”

“咳咳——”

時卿輕咳了幾聲,低眸之際又向曦月使了個眼色。

“轉移什麽話題,方才不是想動手嗎?依我看,你這是怕了吧?怕了倒可直說,沒人會笑話你的。”

康樂被這一刺激,果然顧不上時卿了,是撸起袖子就要去撕曦月的嘴。

還沒碰到曦月,淑妃見皇後已有發怒的征兆,便搶先斥道:“荒唐!快給本宮住手,堂堂公主,竟在大庭廣衆之下做出有失公主儀态之事,本宮看你是仗着年幼,愈發沒規矩了,還不快向驸馬賠罪!”

一句年幼,又将此事推到了驸馬的頭上,讓旁人想懲戒她都難,而驸馬剛到洛陽,自然也會賣這個人情給淑妃。

康樂撇了撇嘴,她有時胡鬧歸胡鬧,但也知母妃定不會害她,便道:“康樂知道錯了,望驸馬哥哥原諒康樂方才的莽撞之舉。”

時卿笑道:“此事也是事出有因,曦月平日裏也是被我慣壞了,初到洛陽更不懂規矩,有得罪康樂公主的地方,還願康樂公主切莫介懷。”

康樂犯起了嘀咕,初到洛陽?

這主仆二人,明明就是原先在悅禾府中的文玉與青衍呀,怎會是初到洛陽呢。

再瞧悅禾那探究的模樣,難道她還不知道?

康樂眼中被幸災樂禍所占據,嘴角的壞笑都快咧到天上去了。

悅禾有些雲裏霧裏,也不知康樂為何這樣看她,但她知道,準不是什麽好事。

時卿又道:“我瞧康樂公主性子率真,着實可愛,與曦月性子也是相近。若你二人私下将誤會解開,興許還能成為朋友。”

“好說好說,康樂聽驸馬哥哥的。”

原先那炸了毛的樣,險些要将桌子都掀了,現下康樂竟這般溫順聽話,這便更讓悅禾覺得奇怪了。

難不成她們認識?

可康樂不曾出過洛陽,而時卿又一直待在雲兮山莊,她們又如何識得?

在悅禾思索之際,康樂已回了位置,除同樣沉思的時卿之外,其餘人皆齊刷刷地看向她,尤其是皇帝,臉上明顯寫着不悅。

原來是她想得入神,竟未發覺皇帝已入席,她慌忙站起身來,向他行了個禮,他的臉色這才緩和不少。

皇帝又說了些場面話,時卿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腦中想的全是康樂的舉動,康樂明顯是認出她了,而曦月絕不可能主動暴露身份,那麽康樂又是怎麽知道的呢?

康樂之所以沒拆穿她,其中的原因不難猜到,純粹是想看悅禾的好戲,故今日她在悅禾面前沒有暴露的危險,那明日呢?

康樂是否會因取笑悅禾的愚蠢,而将此事告知悅禾?

時卿想着想着,不禁将目光落在了曦月身上,看來此事,得讓曦月解決了。

曦月對上時卿的雙眸,不解道:“主子有何吩咐?”

時卿搖了搖頭,曦月更是不解,她瞧時卿的模樣,明明是有話要說,又想到這種場合,即便真的有吩咐,也有所不便。

因皇帝讓衆人不必拘于禮數,康樂便不再拘謹,甚至跑到了敏央公主身側與其聊了起來。

“六皇姐,待會兒可有一場好戲看了。”

敏央道:“什麽好戲?”

康樂在她耳邊耳語了幾句,說完又沖她擠眉弄眼。

敏央無奈搖頭,“你呀你,今日是父皇設宴,當心父皇知道了,該打你的板子。”

“這我豈會讓旁人發覺,皇姐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

敏央提醒道:“那你可得當心些。”

“知道啦皇姐。”

這二人雖離得遠,但時卿卻識得唇語,“看來夫人在宮中真是腹背受敵,步步艱難呀。”

悅禾看都不用看,便知那狼與狽在打鬼主意,“身處宮中,爾虞我詐,陰謀陽謀随處可見,只要一方沒有徹底倒下,那這場鬥争,便永遠不會停止,夫君身處山莊,想來也不曾經歷過這些事。”

“說來慚愧,雖比夫人年長,但閱歷卻不及夫人的一成。”時卿握住悅禾的手,“夫人這些年受苦了。”

時卿眼中的憐惜,悅禾看得真切,但她可不需要這個東西,那不過是強者彰顯仁慈的手段。而仁慈的背後,卻是卑劣,甚至可以說是無恥,想試圖以此法打開對方的心房,讓對方産生動搖,之後便能逐一擊破。

既然對她生起憐惜之意的是時卿,那她何不陪其演下去?

悅禾眼中泛着濃濃情意,“即便再苦也都過去了,遇上夫君,不正應上那一句,苦盡甘來嗎?”

“苦盡甘來..夫人擡舉我了,能遇上夫人,該是我的榮幸才是,不過..”

這一停頓,吊起了悅禾的胃口。

時卿笑道:“不過夫人卻搶了我該做的事。”

“夫君何出此言?”

“原先與夫人說過,父親在世時,時常說些逗母親開心的話,我答應過夫人,也要如此待夫人,現下夫人反倒先逗起我來了,這豈不是我的過錯了?”

話中之意,也不過是在說其是在哄她罷了,而這個「哄」字,放在多年夫妻上,那叫伉俪情深,放在兩情相悅之人上,那叫郎情妾意,但像她們的關系,便多了份深意。

“那可怎麽辦,不若夫君也說些好聽的,來逗逗我?”

世人嘴裏滿口謊言,也不過就是你騙騙我,我騙騙你,就看哪個傻子當真了。

“那我可得好生想想了,有些話,夫人想來也都聽膩了。”

“啪嗒——”

桌上的箸掉落在地,康樂彎腰去撿,擡眸時,見芝朱已站在悅禾就近的柱子旁,心中暗喜,趕忙沖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放蛇。

芝朱會意,将系在袋子上的繩子扯開,随後往悅禾所在的位置稍稍那麽一扔。

沒了禁锢,一條黑蛇從裏面爬出來,它嘴裏雖無鋒利的牙齒,但蛇信尚存,一伸一縮,似是在搜尋最佳獵物。

康樂緊盯着那條黑蛇,見它逐漸與悅禾接近,那勾起的嘴角近乎要咧到耳邊,她已經迫不及待了,而比之更甚的是敏央,只恨不得那是條毒蛇。

黑蛇爬到悅禾裙邊,察覺到溫度的異樣,它張嘴正要咬,一只手卻比它的速度還要快,兩指一捏,便将它輕松制服。

康樂倒吸一口涼氣,又見悅禾突然看向她,心虛促使她慌忙低下了頭,而敏央也移開了視線,不敢與其對視。

悅禾輕笑間将蛇甩至桌案,一旁的幾位宮女見到有蛇,吓得尖叫連連。

悅禾沒有理會她們,她拿過果盤上的匕首,朝黑蛇用力一剁,蛇頭與蛇身瞬間斷開。

敏央康樂被這動靜吓得一哆嗦,尤其是悅禾剁蛇的時候,還盯着她們看,看得她們心裏直發毛,仿佛悅禾想剁的不是蛇,而是她們。

時卿對悅禾的舉動并不吃驚,她用手撐着腦袋,俨然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悅禾收回目光,看着桌案上尚在蠕動的蛇身,“都道驢肉好吃,但依本宮所見,蛇肉也是不錯,你們瞧瞧,這條黑蛇倒是肥美,也不知吃起來,是何滋味。”

武官對此見怪不怪,只覺欽佩,但文官卻不然,皆冷汗直冒,徒手殺蛇已非尋常女子所為,殺了之後還讨論吃的滋味,那更是非常人所為。

時卿看熱鬧不嫌事大,“那夫人覺得,該如何吃呢?”

悅禾道:“這蛇全身上下皆是寶,蛇能泡酒,剝下的蛇皮能入藥,蛇肉能吃,而蛇膽的作用那更是妙了,能祛風除濕、清涼明目。”

時卿點頭贊同,“夫人所言甚是。”

“而這蛇膽,若生吃,效果更是奇佳。”說話的同時也将匕尖刺入蛇身,将蛇膽給挑了出來。

悅禾看着那碧綠色的蛇膽,那雙含情深眸落在敏央康樂身上,笑道:“不如..不如六皇妹與八皇妹一同分食?”

二人聞之,近乎同時搖頭擺手,“不了不了。”

時卿強忍着笑,決定為悅禾添把柴,“此番我初來貴國,也未給二位公主帶什麽禮,實在是失禮,蛇膽既然是寶,那在下今夜便借花獻佛,将它贈與二位,願二位莫要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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