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酒盡桃花涼9

告別無涯子,在西梁望南山緬懷過小花娘親,慕卿帶着花雕正趕往醴泉山。

久經長途跋涉,二人風塵仆仆,此時花雕正捧着兜瓜子,端坐在馬車內的軟榻上,嗑得倒是不亦樂乎,一副“瓜子在手,天下我有,凡塵俗事,奈我如何”的模樣。

慕卿顧自駕着車,好生無趣,便朝車內人伸手:“丫頭,賞一把呗。”

車內人握着粉嫩的拳,将拳中物盡數添在大手內,發覺不夠,又從裙上的瓜子堆裏抓了一把,添了進去。

像是個讨要糖果得到滿足的小孩,慕卿翹着二郎腿,一手趕着馬車,另一只手嗑着瓜子,腳下灑了滿地的瓜子殼。

剛下馬車,花雕寶貝似地捧着一個荷包,滿臉期待地遞給慕卿。

“還你錢錢,謝謝師父。”花雕聲音甜甜的,猶如春日裏醴泉山上潺潺的溪水,幹淨得一塵不染。

荷包裏裝着的,是一文文的銅幣,總共四十八枚,慕卿過去一年裏也教她數數,這次是她自己數清楚的。

黃山島除夕之夜,無涯子給了花雕十兩白銀,還怪慕卿沒教花雕認錢。花雕把錢留着一直沒花,現在她知道了,一兩黃金可以換十兩白銀,一兩白銀可以換一千銅錢,一個銅錢就可以買兩個饅頭。師公給的錢可以買兩萬個饅頭,無疑是一筆巨款。

慕卿目光微微一怔,沒有說什麽,只是接過錢袋,懸在腰間。

他們最初相遇的時候,他帶着花雕吃飯,當時沒結賬就跑了路,事後花雕借了他的錢去還給店老板。

這丫頭,竟還記得此事,慕卿想着想着,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笑。其實,還不還錢都無所謂,只要他的丫頭開心就好。

卻口是心非道:“丫頭,要不咱們把這一年來衣食住行的總共花費結一下?”

“我還剩九兩,你看看夠不夠。”花雕也不明白套路,把慕卿的話當了真,小手誠懇地奉上剩下的所有銀子。

九兩整,不多不少。

額,這是不是花錢花得有點快了,慕卿不解。在集市上,這小鬼離開一眨眼的功夫,近一兩銀子就沒了,看來是時候該教教她沒錢是一種怎樣的可悲了。

“夠了夠了,九兩夠你吃好幾年呢。”慕卿笑得嘴都合不攏了,一臉賊兮兮地拿走了花雕僅剩的九兩銀子。

嗯!先保管起來,免得她大手大腳,等以後她花錢有分寸了再還給她。

倒是花雕不以為然,一副錢乃身外之物的淡定,就算沒錢,她還有慕卿嘛,大不了一哭二鬧三上吊,她想要的東西,他總會買的。

“師父,你知道我拿那一兩銀子幹嘛去了嗎?”

見慕卿半天都一言不發,花雕烏黑的眸子盯着他望了好久,滿臉的故作神秘。

也不知道這個小鬼又買了什麽好吃的,慕卿仔細回憶着西梁城有哪些美食吸引了花雕,開始猜是冰糖葫蘆、八寶果脯還是杏梨酥。

可當小丫頭松開拳頭,手掌中躺着的是一只釵,釵頭是一只銀鍍的蝴蝶,羽翼翕動,仿佛要乘風而去。

“師父,我看你釵子上面的花都磨褪色了,我給你新買了一支釵。”

那個瞬間,釵頭的蝴蝶仿佛活了一般,就那麽飛進了慕卿心裏。

待慕卿觀賞完了,花雕拿了過去,站在一方嶙峋怪石上,想給慕卿戴上。

慕卿很配合地蹲下身,碎碎念道:“師父的釵子都是假的,每個頂多十文錢吶。”

這丫頭,真浪費,盡管心裏埋怨着,面上卻露出欣慰的笑容。

醴泉山的桃花又開了。

幾年前,在還沒有花雕的時候,慕卿閑來無事,在醴泉山上種了幾百棵桃樹。正是人間四月,山上桃花始盛開的季節,漫天桃花随風而舞,席卷撲面而來,最後零落成泥。

二人有更重要的事,根本無心賞景。

慕卿拿了鐵鍬,敲定好一片樹蔭,開始一掀一鏟地挖坑,花雕不知道他要幹什麽,以為又是什麽新奇有趣的玩意,蹲在旁邊好奇地看着。

等坑挖得大小足夠的時候,慕卿将一個大木箱子埋了進去,箱子裏面裝了六壇酒。

這是去年第一批酒中最好的六壇,花雕今年也是六歲。

“師父,這是什麽酒啊?”見慕卿把酒埋好了以後,又把土地平整好,撒上草籽,花雕好奇道。

她知道,酒分很多種,有白酒、黃酒、米酒……

即便是同一種酒,也有很多名字,什麽竹葉青呀,千裏醉呀,梨花白呀,白玉泉呀,十八仙呀……數不勝數。

“唔,名字還沒想好,等師父想好了,再告訴你哈。”

“嗯嗯。”花雕如小雞啄米般乖巧地點了點頭。

“為什麽我們要在這裏埋酒啊?”花雕學着慕卿的樣子,在土堆上跺腳,将土地壓實。

慕卿想了一會兒,要怎麽跟這個小丫頭解釋呢,算了,先保密吧。

“這酒啊,給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個女子。”慕卿目光溫柔得如不起波瀾的春水。

看着他嘴角盈盈的笑意,花雕莫名的醋意自心底翻湧而來,磨精心裏面還裝着一個別的小妖精,這個小妖精要跟她搶師父。一想到這個,花雕氣成一個小鼓包,踢了慕卿豎在土中的鐵鍬一腳,背過身去,不想再理會他。

慕卿見狀,覺得好氣又好笑,心裏暗暗念道,傻丫頭,這都是給你的呀,自你出生起,每年一壇。等你嫁作他人,這些,就是師父給你的嫁妝。每一壇都是瓊漿佳釀,都是人間極品,如此也不負為師之名了。

并未将心底真實的想法告訴她,只是走過去,撓了撓花雕的胳肢窩,花雕被逗得癢癢的,笑出了眼淚:“師父師父,好癢好癢。”

上山下山,花雕折騰得累了,非要讓慕卿背下山。

花雕挂在慕卿背上,聞着他身上好聞的香味,漸漸入了夢鄉。夢裏有山珍海味,美酒珍馐,花雕吃得肚皮圓滾,哈喇子淌了慕卿一肩膀。

慕卿表情上略帶嫌棄,卻也沒說些什麽。

偶爾,慕卿也會帶着花雕到桃花樹下去看看,那些草籽已經發芽生長,和四周的景色并無差異,即便是細看,也看不出任何端倪。

花雕常跟在他後面,踩着他的影子,任由陽光肆意地籠罩着他高大挺拔的身軀。

天氣好的時候,二人在湖邊垂釣,花雕安靜地端坐在慕卿身邊,也不打岔,全程目不轉睛地盯着湖面,生怕漏了哪一口糧。

下雨的時候,二人排坐在門口,談天說地。

有一次,慕卿問她:“丫頭,你以後想做什麽?”

“想吃遍天下美食。”

“還有呢,有更大的理想嗎?”

“想帶着師父,一起吃遍天下美食。”花雕歪了歪腦袋,很認真地想了想,答道。

慕卿在一旁聽着,無奈地搖了搖頭,這丫頭,除了吃,能不能有點大志向。

春去秋來,寒來暑往。

第二年年末,慕卿又帶着花雕來到了黃山島。

“花丫頭,又胖了啊。”鶴發的無涯子,摸着花雕毛茸茸的腦袋,又揪了揪她的包子臉。

“嘻嘻嘻,是我師父喂養得好。”花雕随即遞上今年慕卿帶來的酒。

第三年,卻不見無涯子的身影。

“這老頭,肯定又一個人出去玩了,過年都不陪我們一起,真不夠意思。”慕卿身子骨像是軟了一般,懶洋洋地躺上身旁的太師椅,還順手摸了把桌上堆積的灰塵。

只是花雕看不見,他眼眶裏滿含的淚水,也聽不出,他語氣中的故作堅強。只有慕卿知道,那個救他于水火,教他習武練劍的老人再也不在了。

因為無涯子曾說,慕卿是個居無定所的人,如果有一天自己溘然長逝,也沒有辦法知會慕卿,就把門楹上那塊辟邪的銅鏡取下來。

慕卿進門前就沒有看見那銅鏡,心都涼了一截。

第四年第五年至以後的很多年,黃山島上再也沒有了無涯子。

只有慕卿,每年過年都雷打不動地來到這座島上,把無涯子屋裏的落塵打掃一遍,做一桌子好吃的,爾後在兩個空碗裏倒滿滿的酒,端起其中一碗,朝另一碗碰去:“師父,我敬您。”

“師父,師公他人呢?”起初花雕不解,明明對桌無人,師父這是在和誰喝酒。

“他仙去了。”

“仙去是什麽?”

“就是駕鶴西游,浪跡四方,不再受這紅塵俗世的困擾,也不再擔心生老病死了。”

“這麽棒的嗎?花雕也要騎仙鶴。”花雕不知道何為紅塵,何為俗世,可她卻深知,什麽是病痛。小時候她總是生病,可難受了,那時候娘親總會守着她。

那之後花雕大病了一場。

是染上了風寒,小丫頭咳嗽不止,小臉漲得通紅。

隔壁的嬸子家養了一群大白鵝,每每踱着步子從花雕面前經過,花雕就想起了慕卿說過的“駕鶴西游”。

終于,在鵝群第四次經過的時候,花雕抓住了一只大鵝,不由分說地跨了上去,将那個大鵝肥碩的身軀壓在了地上。

鵝群受到了驚吓,發出凄厲的長鳴,這叫聲引來了慕卿。

“你在幹什麽!”

“小花要駕鶴西游,這樣就不會這麽難受了,嗚嗚嗚。”

見群鵝起而攻之,慕卿眼疾手快一把撈出花雕,糾正道:“這是大鵝。”

“仙鶴。”

“這麽跟你說吧,大鵝是可以吃的,仙鶴是不可以吃的,那你現在說說,這是大鵝還是仙鶴?”

看慕卿擰着眉毛,面露愠色,花雕乖巧應道:“大鵝。”

“這還差不多嘛。”

“那咱們可以吃大鵝了嗎?”望着慕卿,花雕眼中滿滿的期待。

“……”

吃着噴香的大鵝,慕卿突然想起來自己似乎有什麽忘了告訴她。

“傻丫頭,你知道駕鶴西游是什麽意思嗎?就是‘死了’的意思。死了以後呢,你就看不到這世上的任何風景,吃不到各種各樣的美食了。”

“那小花以後再也看不見師公了,就像看不見娘親了那樣對嗎?”

這讓慕卿想起多年前望南山上那個站在娘親墓前哭得梨花帶雨的小姑娘。

看着小鬼一臉嚴肅較真的表情,慕卿沉默了,只是緩緩地伸出手,夾了一塊肉放在她碗裏,良久才道了句:“沒事的,你還有我呢。”

“磨精會一直陪着小花嗎?”

“可能吧,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邊了,你自己一個人也要好好地走下去,你知道嗎?”

“不要,小花才不要和磨精分開。”花雕撂下碗筷,一把撲過去抱住他的手臂,蹭了蹭。

慕卿摸了摸她的頭,傻孩子,這天底下哪有那麽多事可以遂願的哇。

某日,在去湖浙的路上,兩人來到一家客棧。客棧布置典雅,隔間裏放着一方屏風,上面綴着一副仙鶴圖。

畫上有幾只鶴,或立于蒼翠的松樹之間,或靜靜梳理着羽毛,或翺翔于天際。

花雕看得挪不開眼,又想起上回炖過的大鵝,咽了咽口水,拽了拽慕卿的衣角:“磨精,大鵝……”

慕卿瞥了一眼房間裏面的仙鶴圖,反手就是一個暴栗:“那是仙鶴,都胖成什麽樣了,還吃吃吃。”

花雕捂着頭上鼓鼓的小包包,癟着嘴,一臉的委屈巴巴,她有點搞不明白了,不都是白色的會飛的,大鵝和仙鶴到底有什麽區別。

可慕卿知道,不是花雕胖了,而是他的小丫頭長大了,從前他可以輕而易舉地将她高高舉過頭頂,而現在,慕卿覺得自己抱她已經開始有些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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