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走
紅色繡花的棉被貼心的蓋在狐兒身上,青絲散散的鋪灑在枕頭上,有幾縷落在白皙的臉上,劃過脖頸,更襯得人比花嬌。
“媽媽這是作甚?”
清玄不悅的皺着眉,沒收斂周身氣勢,竟讓老鸨心中一顫。
“我,我這不是擔心狐兒麽。”老鸨幹笑道,心裏直道什麽時候一個下賤的小厮也有了這等氣質?
“公子大病初愈現如今好容易才有了個安穩覺,此時身子虛弱再受不得寒,媽媽若看完便請先出去吧。”
清玄的語氣着實說不上客氣,将老鸨手中的床帳拿過,細心的放下來。
老鸨得知這狐兒沒病,心中一塊大石落地,大不了狐兒再休息幾日,等他身子養好後再讓他接客也不遲。
老鸨心思百轉千回,捂着手絹,笑道:“這幾日你們照顧狐兒也辛苦了,等你們痊愈後我請你們好生吃一頓。”
清玄面無表情,“多謝。”
送走老鸨後,清玄重新掀起床帳,被子露出了狐兒半截雪白的脖頸。剛才還在熟睡中的狐兒,已然清醒,伸手将散落的頭發撥到身後,露出擦了些許脂粉的紅疹。而他埋在枕頭裏的半張臉紅疹更是多,完全不是擦些不顯眼的脂粉和頭發能遮住的。
殷瑜上前拉住狐兒的手,狐兒順手摸了摸他的頭,擡眼看着床邊清玄,俨然将他當成主心骨。
“現在該如何做?”
“等夜深,我帶你們逃出去。”
“逃麽?”
狐兒眼神迷茫,回想過往幾年,他似乎從未想過逃跑,反正也沒人在乎他不是嗎?此時想來,他到底有多久沒看過藍色的天,白色的雲,綠色的樹了。
狐兒縱然賺的銀兩很多,但在他這裏只有一本賬簿,上面記了這些年他為風竹館所賺取的銀兩數目。而這些銀子他分文沒有,全在老鸨手裏,平日裏要買什麽東西只消跟老鸨說一聲便可。這樣也是為了防止他們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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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倌雖然是賣身,但在吃穿用度上老鸨沒有虧待過他們。若是逃跑先不說層層守在前後門的打手,和那捏在老鸨手裏的賣身契,單是沒有銀兩就能逼死他們這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小倌。
老鸨得知狐兒只是普通風寒,心裏雖仍舊有些不安,但想到狐兒一年為她賺取的銀子也信了。
門栓如今取下,殷瑜和清玄可自由出入。
讓殷瑜陪着狐兒好生待在屋子裏,清玄借着狐兒想吃城中富祥客棧中的招牌菜露筍拼雞肉為由,向媽媽讨要了些銀子。
狐兒素愛富祥客棧裏的菜肴衆人皆知,曾還有客人為博狐兒一笑特意請了富祥客棧中的大廚為狐兒做滿滿一桌菜肴。
媽媽沒多疑,還多給了一些銀子給清玄,道:“狐兒身子尚弱,你莫要在乎銀子,這些媽媽出了,你為你家公子盡管多采辦些補身子的。”
“多謝媽媽。”
清玄走時從前門而出,走廊上、看臺下坐滿了客人和小倌。風竹館這種風月之地,客人多是晚上前來尋歡作樂,若是從前門逃走即便是深夜也難免會遇上人。一旦驚動了人,饒是清玄身手不錯,不僅要帶上身子虛弱的狐兒還有殷瑜,恐怕要想出去也很困難。更何況,後續惹來的問題更是麻煩。
紅街位于城鎮中心最為繁華的一帶,清玄出了風竹館,在前往富祥客棧的途中向周遭的人打聽一下,了解這個城鎮的基本情況。
中心居住的多是權貴,西街和南街最為富裕。東街離城門最近,而南街靠港口。因此北街最為偏僻、貧窮,居住的多是乞丐、貧民這些人,因此那邊也是最混亂的地方。殷瑜在未被賣到風竹館的時候便是在北街生活。
狐兒和殷瑜的賣身契都在老鸨手中,出城根本是妄想。然而坐船離開價格不菲,狐兒身上沒有銀子也是麻煩。而且一旦老鸨知道他們逃走,定然會派人看守港口。
思來想去也只有北街适合,畢竟北街混亂,難以管理。縱使風竹館背後有滔天勢力也不能輕易找出他們三人。
城中街道交錯複雜,富祥客棧離風竹館只隔了幾條街的距離。
清玄回來時,這座城的布局已經在他腦海裏清晰呈現,很快他便選出一條适合的路線。
回去的時候,清玄避開正門,從後門而入。風竹館足有二樓,其中最上面靠邊的一間廂房緊閉的窗戶正對着後門外的大街上。
清玄帶着熱騰騰的飯菜敲響後門。
進去之後,有些姿容不錯來來往往的小倌見着清玄毫不遮掩的臉,指指點點。
回到房間,清玄将以後可能居住在北街的事情告訴狐兒,狐兒本就是風竹館最出名的小倌,老鸨待他比普通小倌更不一樣。抛開小倌這個身份不說,吃穿與大富家庭中的精貴公子別無二致。
狐兒聞言,淡淡笑道:“麻煩你了。”
夜逐漸深了,外面打更的聲音響了幾次。
熱鬧的風竹館也漸漸消了聲音,殷瑜睜着兩只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清玄,狐兒披上一件寬大的帶帽黑色鬥篷,将整個人都籠罩在裏面。
“我先出去看看情況。”
清玄一路避開人,前門是無望了,而後門……
後門靠不僅廚房,更是一些小厮、小倌居住之地,平日裏房內下人替主子打水也都到這邊來。清玄看着服侍完客人來廚房尋吃的一兩個小倌,提着熱水撲哧撲哧走過的小厮,眼神深沉。
看來後門是不可能了。
退回去,清玄去到二樓最靠邊的廂房,屋內沒有燈光。清玄左右看了一下,推開房門,果然裏面烏黑一片,并沒有人。
打開關好的窗戶,冷冽的風吹起清玄頭發,清玄眯眼往下看去,正是白天他路過的街道。
扯下整理好放在床頭棉被的被罩,清玄絞成一條粗壯的繩子,放在床上。離開廂房,四下走廊上空空蕩蕩,看臺上也熄了燈,只在暗處有一兩盞燈籠挂着。
回到狐兒房間,殷瑜立馬跑上來抱住清玄,“哥哥。”
清玄笑了下,對狐兒說道:“前後門不能走。”
說罷,清玄扯下棉被被罩,想了下又猛地扯下床帳。“跟我走。”
狐兒和殷瑜不知道清玄要做什麽,一起放輕腳步跟在清玄身後。狐兒拉低鬥篷,将不經意露出來的紅疹再次遮上。
偶爾有一兩間廂房還傳出動靜,整個風竹館安靜的有點可怕。
正當狐兒他們穿過走廊時,一間廂房門突然打開,一個衣衫不整的小倌正好和前面清玄對上。冷不丁對上一張醜臉,小倌吓的立馬大叫,嘴剛張開,清玄手已經捂上那位小倌,手背利落劈暈人。
“小妖精,嘿嘿嘿嘿,快些回來。”屋內傳出一個男子的笑聲。
狐兒緊張的看着清玄。
“你們去最邊上那間廂房先等着我。”
狐兒和殷瑜走後,清玄看了一眼地上暈過去的小倌,走進屋內。很快清玄再次出來,将地上的人拖進房內,把門從外關上。
清玄推開最後一間門時,狠狠将狐兒和殷瑜吓了一跳。見回來的是清玄,狐兒驚恐不安的心逐漸安定,“我們要從這裏下去嗎?”
“嗯。”
清玄将床帳和被套系在一起,然而若想綁在床柱順着下去,這點長度遠遠不夠。
“我拉着繩子,你們順着繩子先下去。”
殷瑜跑到窗邊爬上去,抓着清玄手中繩子道:“我先下去,然後接住你們。”
狐兒忍不住笑了,擡手就将小孩抱下去,“我先下去。”
“等等。”清玄走到床邊抱起那床棉被,看準地點,從窗邊扔了下去。“可以了。”
扶着狐兒爬上窗戶,狐兒捏住簡單制成的繩子,慢慢滑下去。
風吹着寬大的鬥篷,裏面的身子瘦弱無比。
殷瑜緊張的看着下面的狐兒,怕清玄太累,兩只手緊緊幫忙拉住繩子。
最後離地面還有一小段距離,狐兒松開手,有驚無險的落在棉被上,笑着往上面兩人招手。
“你也下去。”
殷瑜有點遲疑,他看着清玄欲言又止。
“下去。”
“可是哥哥你怎麽辦?”
“我有辦法。”
殷瑜抿了抿唇,也知道現在不适合多耽誤,爬上窗子,抓着繩子,堅定道:“哥哥,我就在下面等着你。”
很快,殷瑜順着繩子滑了下去,狐兒伸手抱住殷瑜将人放在地上。
清玄收起繩子,對下面的兩人招手,示意兩人給他讓開距離。
殷瑜臉上表情驟然一變。
爬上窗戶,清玄在狐兒和殷瑜擔憂的眼神中一躍而下。
“哥……”
狐兒急忙捂住殷瑜的嘴。
即将落地時,清玄彎腿,身體前傾,用手頂一下,向前翻滾一圈,恰好滾離棉被。
“哥哥,你怎樣?”
清玄順着小孩攙扶的力起身,即便用動作減少了落地傷害,但對于這副凡人身軀還是有點受不了。清玄搖搖頭,“無事,我們快走,必須在天亮之前趕到北街。”
“嗯。”狐兒點頭,将剛才頭頂吹落的鬥篷重新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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