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清冷的雲好像在某一瞬間染過塵世浮嚣。◎

一下、兩下......逐漸逼近的腳步一聲聲敲打在她的耳膜，許奈奈心跳如雷。

好整以暇的明熾終于感覺到玩脫了，他伸手抓了個空：“阿雲......”

“卧槽來真的啊？”

“不是吧不是吧！”

……

她緩緩擡起僵硬的脖頸，對上林汀雲一如既往清冷無波的眼。

少年身上有很淡的不知名香味，手臂越過她頭頂時留下一陣微風。

林汀雲拿起她身後箱子裏沒開封的果酒罐，食指微曲，單手勾住拉環。

啪。

微甜的果味飄散在空氣中，氣泡聲滋滋，化成尖銳的箭從耳膜直穿到許奈奈心裏。

“喝多少？”少年音平淡清冽。

“嗐——”

“雲哥你早說啊，我還以為你真準備親人家呢！”

周遭一陣唏噓。

明熾松了口氣，恢複慵懶挑眉：“那必然不能少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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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班長剛剛連跟飲料一樣的果酒都不陪咱們喝！”

“起碼喝個三罐吧！”

林汀雲沒有猶豫，啪嗒幾聲又開了兩罐，然後灌入喉中。

許奈奈瞳孔瞬間放大。

“我草！”

“班長這麽猛的嗎？！”

“我要錄視頻，萬大小姐這次起碼要翻倍加價了哈哈哈哈——”

少年吞咽時鋒利的喉結上下滾動，唇邊溢出的水漬劃過他冷白透着青筋的脖頸。

幾瓶易拉罐很快見底，林汀雲輕咳幾聲，清冷的眼底蒙上一層淡霧。

許奈奈立馬抽出紙巾遞過去。

“多謝。”男生紙巾抵唇，聲音喑啞幾度。

“真的喝這麽多啊！”

“我們班長敢做敢當好嗎？！”

“真男人啊我去——”

身後的呼喝快要穿破天花板。

起哄的聲音一浪接着一浪，另外幾桌的人甚至都站起來往這邊張望。

林汀雲指腹揩拭唇角，狹長的眼尾在這個動作下多了幾分輕挑。

許奈奈感覺背景全部成了虛化。

她感受不到熱烈激沸，就這樣呆滞地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瞳仁在锃亮的吊燈下微微顫動。

清冷的雲好像在某一瞬間染過塵世的浮嚣。

......

短暫的停頓後是更熱火朝天的轉盤。

“張智終于到你輸了，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真心話，選7！”

“真的嗎哈哈哈……”

“別他媽廢話！”

“好，請問你初夜還在嗎？”

“你他媽——老子未成年！”

“那不是你說的嗎，百度就這麽問哈哈哈......”

“馬浩又到你了，真心話還是大冒險1-10快選！”

“大嗝——大冒險9999！”

“請你一邊脫衣服一邊圍繞桌子跑三圈并大喊‘我是傻逼’！”

“我......艹！”

“這次是——明哥！真心話還是......”

“真心話，5。”

圍在那邊出題的人相視而笑：“明哥，有喜歡的人嗎？”

明熾漫不經心地在身側女孩悄咪咪探手前奪走酒瓶。

程可檸：“……！”

“有。”

“哇哇哇！今天是什麽重磅之夜？！”

“明哥竟然有喜歡的人！一中又要碎一地少女心了哈哈哈哈！”

“是誰是誰？”

“對啊說說是誰，在這裏嗎？”

程可檸茫然微醺的神情倒影在男生眼裏。

明熾抓起筷子扔過去，哼笑：“兩個問題了啊。”

“咦惹——”

......

輪過幾巡，一次比一次更激烈的真心話大冒險将氣氛烘托到頂峰。

許奈奈從最開始的不熟練變得越游刃有餘，在保證不被懲罰的同時，餘光始終關注着不遠處的男生。

林汀雲早就解開了純白的羽絨外套，裏面是一件印有VERSACE logo的黑色中領毛衣，很淡的一縷紅霞從臉頰蔓延到耳根，似乎将側脖的青筋都覆蓋了淡紅色。

他好像……酒精不耐受，即便只是他們口中如飲料一樣的東西。

趁着氣氛熱火朝天，許奈奈借去洗手間的名義下了三樓。

已經十一點多，夜裏的風涼到刺骨，樹葉刮得唰唰作響。

她攏緊圍巾跑到便利店買了兩杯熱牛奶踹進懷裏。

回去時人群已經陸陸續續地從玉林君記走出來了。

“你別扶我！”

程可檸打掉明熾的手，下一瞬男生再次撐住她的胳膊：“懶得說你，幾口果酒暈成這樣？”

“？你什麽意思，我要跟你媽說——”

“有些傻X最好自己先站穩再說。”

“……我這麽美麗善良可愛大方的女孩子你怎麽忍心罵我？！”

“好，那麽請這位美麗善良可愛大方的女孩子先松開我，好好坐下，嗯？”

明熾長腿撐着車身，擡臂護住程可檸飛起來的小短裙。

許奈奈突然覺得自己似乎不該出現在這裏：“……我剛剛買了熱牛奶，給她醒醒酒吧。”

明熾笑了聲：“她乳糖不耐受，喝不了牛奶，謝謝你啊。”

許奈奈一愣：“這樣......我之前不知道。”

明熾擺手，跨上座位，後座的女孩一下歪倒在他後背：“沒事，快騎車吧，不然趕不上零點了。”

許奈奈點點頭。

她沒有自行車，梁屹提議帶她被拒絕，好在有些人喝多了騎不了被帶着走，空出一輛借給她。

冬夜蕭瑟，少年少女們逆着寒風狂奔。

如果此時能有無人機在城市上空俯瞰，将會看見一道極其壯麗的車隊幾乎從CBD連到長江大橋。

梁屹和一衆六班的男生在最前端開路，許奈奈刻意放慢速度，和留在後面斷尾的林汀雲保持恰到好處的距離。

“到啦！”

“還有十分鐘！”

“啊——好涼快呀——”

男聲女聲此起彼伏地呼嘯着在狂風中大喊，寒風肆意亂吹。

許奈奈停好自行車。

林汀雲雙手插兜站在離人群稍遠的位置。

他仍然敞着外套，冷風作祟，微紅的臉色慢慢變成以前的冷白。

懷裏的牛奶被體溫煨着溫熱的溫度，卻在這一刻莫名變得滾燙。

許奈奈心跳的厲害，她緩慢地走到他旁邊。

深吸一口氣，活動僵硬的面部肌肉。

一鼓作氣——

“給。”

她雙手捧着牛奶，把臉埋進紅圍巾，只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醒酒的。”

林汀雲側眸，并沒有接。

“我......剛剛給可檸買，不知道她乳糖不耐受喝不了。”許奈奈笑着搖了搖手上的另一杯，呼出的氣變成白霧飄散，“我一人喝不下兩份。”

實際上她買時并沒有想給自己留。

“謝謝。”林汀雲終于伸手，又問，“多少錢？”

許奈奈搖頭：“不用了，反正你不要也是浪費。”

聞言，林汀雲似乎笑了下，他嘴角的弧度很淺，淺到她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許奈奈不敢看他了：“你怎麽不跟他們去那邊準備數倒計時？”

林汀雲把吸管插進牛奶盒，啪的一下發出很輕的聲音：“這裏挺好。”

“我也覺得。”許奈奈同樣将牛奶抵到唇邊，卷長撲簌的睫毛遮擋她的緊張，“你有新年願望嗎？”

“沒有。”

“那為什麽要來跨年？”話剛說完許奈奈差點被自己咬到舌頭。

會不會顯得太過多話。

小女生糾結的心思男生并沒有察覺。

他咬着吸管，望向遠方：“家裏太冷了。”

家裏冷？

許奈奈看着自己呼出的白氣，心想難道不是這裏更冷嗎？

“倒計時啦！”遠處大喊打破這方沉寂，兩個班的人全部趴到大橋邊開始倒計時。

“十、九、八.......”

“三！”

“二！”

“一！！”

砰砰砰——

無數煙花從大橋兩岸齊齊發射，巨大的煙花在無垠的夜空猛地綻放，一瞬間照亮整個大地。

“啊啊啊啊——”

“2011年快樂！！”

“新的一年九月也是十月的！”

“是琉星的！”

“——反正三月是四月的！”

“三四cp永恒！！”

“2011年我要考進年級前一百名！”

“我要進前五十！”

“我要考進高三火箭班！”

“年級前十我來啦！！”

......

破音的尖叫裹挾新年願景随着不斷上沖的煙花貫穿黑夜。

一朵又一朵旖旎璀璨的色彩墜落蒼穹又被更熱烈的焰火取代。

忽明忽暗的光落在角落處少年與少女安靜矗立的身上。

許奈奈悄無聲息地往林汀雲靠近一寸又一寸。

突然，一滴冰涼的觸感落到臉上。

她腳步微頓，又是幾滴落到眼角眉梢。

夜幕閃爍的背景後，如絮的白雪從蒼頂簌簌散落，像一場靜谧而盛大的另類焰火，飛舞在連綿不斷的帏幕之中。

竟然……是雪。

許奈奈呆呆地仰頭。

男生高挑如白楊，右耳骨的黑痣若隐若現，內雙的眼尾被陰影勾勒狹長，紛揚的雪花在他額前的黑發上凝成白霜。

人聲鼎沸，他們并肩靜默，仿佛摒棄在外界絢爛浮嚣外，讓許奈奈妄想着這是一剎那獨屬于她和他的隐匿時刻。

他們默契地沒有提及剛剛大冒險的意外。

亦或者對于林汀雲來說，不論右手邊第二個異性是誰，為了顧全女孩的面子，他都會選擇以這樣簡潔且具有風度的方式化解尴尬。

砰砰砰——

又是一串焰火發射。

雪下的越來越大，和煙花觥籌交錯，光影流轉照着少年輪廓分明的側臉。

許奈奈心跳亂了。

......

這是一場屬于2011年的初雪。

在這個互聯網還不發達的年代，少女并不知道，經過未來很多年疊代後，初雪有了象征愛情的多層含義。

彼時的她僅僅縮在自己不敢逾矩的殼裏慶幸——

還好煙花足夠絢爛，隐藏了她震耳欲聾的悸動，還好冬雪足夠凍人，掩蓋了她滿臉通紅的真相。

.....

“好羨慕能落在他身上的雪，好希望我的世界被按下暫停鍵。”——2011.01.01。

……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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