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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邀請我麽?”◎

“二.......二十萬........”肥碩的中年男人眼睛瞪得老大。

他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錢!

“我去, 我.......”

“我們不去!”李桂芳憤恨地拍了一巴掌丈夫,把那張銀行卡扔出去,“什麽骨髓移植, 我們又不匹配,去什麽去!”

中年男人被這一巴掌一下子拍醒。

是了,即便他們不懂法,也知道抛棄嬰兒的罪名一旦坐實等待他們的便是法律的制裁。

而只要他們骨髓匹配, 仍由他們怎麽狡辯, 棄嬰都成了板上釘釘的事實。

“對、對.......憑什麽要我們去?我、我沒記錯的話, 捐獻骨髓需要本人自願吧!”中年男人吞吞吐吐, 突然硬氣起來,“你們當警察的又是私闖名宅, 又是逼我們去捐獻骨髓,你們就是、是這麽為人民服務的嗎?!”

吳駿氣的咬牙切齒:“那可是你們的親生女兒!”

李桂芳大聲尖叫:“什麽女兒不女兒, 我們只有一個兒子!前幾年國家計劃生育管那麽嚴, 我們這些平民小百姓哪有錢去交罰款!”

前些年農村遺棄女嬰成風, 就連現在都無法保證在偏遠地區完全沒有這種事情發生, 棄嬰罪判定流程複雜, 取證艱難,要是當事人雙方父母一口咬定孩子是被人拐走,這件事便更難定罪。

更何況他們現在的重點根本就不是讓這對夫妻承認棄嬰罪。

許奈奈心急如焚, 她走到李桂芳面前試圖勸說:“骨髓移植不會傷害你們的身體機能, 她還只是個六歲的孩子, 你們只需要去試試........”

“不試!說不試!滾!你們都滾!”李桂芳忽然抄起旁邊的鐵鍬猛地朝許奈奈揮來。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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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鍬砸上脊背, 預料的疼痛卻沒有出現, 男人悶哼一聲, 許奈奈眼前瞳孔驟然放大:“林汀雲!”

林汀雲身體晃了晃, 再下一擊到來時反手一抓,精壯的小臂爆出極具力量的肌肉線條。

李桂芳被鐵鍬的力度帶着往後傾倒:“啊——”

鐵鍬清脆地掉在地上,梁屹眼疾手快地踏步将她按在牆面。

“你怎麽樣?有沒有事?”許奈奈焦急地抓住他的胳膊,想要把他轉過去。

林汀雲單手按住她的手背,薄唇微白,卻噙着笑意:“沒事。”

許奈奈一點都不信。

剛剛那一聲骨骼與鐵鍬的碰撞她聽得極為分明,如不出所料肯定青紫了一大塊。

吳駿終于找到了說話的機會:“你們這是故意傷人!”

“傷人怎麽了!你們還私闖民宅,哈哈哈.......我們夫妻今天是不會離開這個家一步的!有本事你們就抓我們——”

“我去。”

忽然,一道輕微且緊張的少年音響在大門口。

室內所有人視線齊刷刷轉過去。

只見木制大門不知何時被人推開,男孩身上穿着藍白相間的高中校服,死死地盯着室內一片狼藉。

許奈奈看清那男孩的面孔,又轉頭看了眼牆上那張全家福。

雖然年齡相差很大,但五官輪廓都像極了晨晨。

少年關上大門,捏着書包走進來,目光顫巍而堅毅地望向林汀雲:“我願意捐骨髓。”

“你不願意!”李桂芳瞬間崩潰,奈何被梁屹掣肘,她只能将臉蹭在牆上瘋狂摩擦,“你願意什麽願意,出去!出........”

“然後看你們眼睜睜地放任那個孩子去死嗎?”男孩語氣平淡,他從破舊的書包裏拿出一張疊舊的體檢單,“這是我高考的體檢單,我是健康的。”

許奈奈瞳仁顫動,她側頭望林汀雲,男人朝她颔首。

梁屹給吳駿使了個眼色,吳駿立馬上去接替他按住李桂芳。

李桂芳目眦欲裂:“不!你回來!回來——!!”

........

黃昏日落,金黃的夕陽照在麥穗如浪的田野之間。

黑色賓利急速穿行過尚未修建的落後村路,而此時車內一片靜默。

忽然手機響鈴,林汀雲按下藍牙外放。

“阿雲!找到合适的骨髓了!100%匹配度!”紀霖聲音激動,“是個剛高考完的高中生!”

車內所有人不約而同地看向周子珩。

少年頭埋得更低。

答案不言而喻。

紀霖:“我看了下是昨天才入庫,目前還沒聯系........”

林汀雲:“我們已經在路上了。”

紀霖:“?”

林汀雲挂斷電話。

許奈奈咬唇:“你........”

周子珩低聲解釋:“之前高考前老師放過一個白血病患者紀錄片,我和同學約定高考完就去捐獻骨髓。”

他平靜地訴訟那顆屬于少年的肝膽赤誠。

而他根本不知道,因為他提前入了骨髓庫的舉動省下了多少骨髓配型消耗的時間。

許奈奈頓時為剛剛對他父母的憤怒感到羞愧。

林汀雲單手撐着方向盤,目光透過前排後視鏡瞧見女人側臉。

梁屹坐在副駕手背抵着唇角往後望:“高考完了還穿着校服?”

周子珩不自在:“家裏沒別的衣服穿。”

誰知梁屹卻笑了笑:“挺好,校服蠻不錯的,我那時候畢業了也天天穿校服,現在穿警服咯。”

車內氛圍被緩和不少。

許奈奈手裏拿着周子珩的報告單,上面赫然寫着:周子珩,男,十八歲。

她輕聲确認:“你身份證上的确成年了嗎?”

周子珩繼續點頭:“成年了。”

許奈奈懸着的心放下來。

按照國家相關法律,未成年人捐贈骨髓需要監護人簽字,她實在不願意面對那對難纏的夫妻。

周子珩緊張地問:“姐姐........我們是直接去醫院嗎?”

“嗯,你........”許奈奈暫且不知怎麽對他稱呼晨晨的身份,只好說,“她已經進入移植倉了。”

在沒有骨髓源的情況下進移植倉基本就是一件拿命賭博的事。

男孩聲音微顫:“她........是我妹妹嗎?”

許奈奈看着他,緩緩點頭:“是。”

周子珩再次靜默。

良久,他鼓起勇氣去看駕駛位:“........可以別讓我父母在這段時間找到我嗎?”

周子珩想,在這裏能做到這件事的只有這位氣質最令人生畏的男人。

林汀雲聞聲擡眸,對上少年清澈的視線:“可以。”

........

大抵是晨晨在過往的日夜受了太多折磨,老天不忍剛剛盛開的生命就此凋零,周子珩來到醫院後一切無比順遂。

高考前的體檢項目較為完善省去全面體檢的步驟、骨髓配型完美契合排異風險降到最低,方方面面昭示着他是個完美捐獻者。

周子珩當晚就入了院。

朱穎剛見到周子珩就驚得說不出話:“小許,他是........”

許奈奈表示默認,朱穎來時多少聽了整個過程,一時間對這個和晨晨長得七分相似的少年生出憐愛。

“按照流程應該還要再做一次全身檢查,但田晨晨等不了了,你們家屬要簽署知情協議。”紀霖作為主治醫師公事公辦。

朱穎哪能不應,紀霖又囑咐了幾句周子珩這幾天的飲食和打動員針後會出現的副作用和這幾天每天早起都要化驗血常規,離開前給林汀雲斜了個‘你小子果然行’的眼神。

做完這一切已經過了零點。

從白天晨晨發病到緊急轉進無菌倉上大化療,再到找到她的親生父母,并得到直系兄弟的骨髓捐贈,一切都快的跟夢一樣。

此前一年無論如何都找不到的骨髓源竟然在今天得到轉機。

許奈奈站在病房外,仍然覺得有些不真實。

梁屹無視另一個人的灼熱目光走到她旁邊。

他剛想說話,吳駿火急火燎地拿着電話跑來:“師父!劉隊召我們趕緊歸隊!”

梁屹臉色一變,低咒了聲什麽:“奈奈,我........”

許奈奈朝他點頭:“你去吧,這裏有我。”

梁屹不複之前的吊兒郎當,一邊往外跑一邊拿起手機:“劉隊,是,我馬上到........”

........

病房外只剩許奈奈與林汀雲。

透過門板上的玻璃窗,少年安靜地坐在病床上,身上已經換成了病號服。

移植前五天,供者需要連續打動員針調動體內細胞,這種針打下去後供者身體會持續發熱,并便随着腰酸背痛及其他副作用。

他剛抽了血,打過一針動員針,臉色有點白。

“要進去看看嗎?”林汀雲打破平靜。

許奈奈搖頭:“不打擾他了。”

林汀雲身上還穿着白天染血的白襯衫,許奈奈心裏很過意不去:“你先回去吧。”

“我送你。”他說。

許奈奈張了張唇:“我先........”

“小許,你們都辛苦一天了,這兒我看着就行,沒事的。”朱穎笑着壓低聲音,“這醫院我可比你熟多了!”

晨晨在移植倉,朱穎本來就只能在外面幹等。

許奈奈想了想,點頭:“辛苦朱姐了,我明天再來。”

.......

淩晨的大街人煙稀少,不夜城的霓虹燈還在閃爍。

賓利開的很慢,許奈奈抱着包側望窗外。

白日的兵荒馬亂逐漸平息,那個沒有名分的擁抱在此刻不約而同的回憶在二人腦海。

可他們又默契地沒有提及。

“在想什麽?”林汀雲随意地搭着方向盤。

許奈奈輕聲:“我在想.......還好晨晨的哥哥已經成年了,如果是小孩,也不知道臍帶血會不會留下來。”

林汀雲目不斜視:“只要骨髓匹配度高,未成年人也可以捐獻。”

許奈奈垂眸:“理論上是這樣,但孩子太小總覺得有點殘酷。”

林汀雲:“如果能救人,他應該也會願意的。”

“所以還好周子珩已經十八歲了——”許奈奈還是有點擔憂,“只不過.......那種動員針連續打這麽多天,也不知道那個孩子會不會很難受。”

林汀雲安慰:“你放心,都在人體可承受範圍。”

“我知道。”許奈奈笑了笑。

她研究白血病治療藥物這麽多年,理論上的東西沒什麽不明白的。

“但他還是會難受呀。”

林汀雲呼吸微頓。

女人聲音很輕,如同一根輕飄飄的羽毛掃過耳膜直抵心尖。

........

賓利停在許奈奈小區樓下。

許奈奈解開安全帶。

男人身上的白襯衫紅褐色血跡亮眼,難以想象他這樣的人就穿着這樣的衣服跟她奔波了一天。

車上導航儀上時間跳到2:30,他是一個人住在家裏。

許奈奈想到他替她擋的那一棍子,幾番躊躇:“那個.......”

林汀雲同樣看到了時間,又望向窗外黑洞的小路:“不敢上去?”

她小心翼翼的模樣實在可愛,只不過貿然提出送她上樓總是冒犯。

林汀雲伸手打開遠光燈。

“不是。”許奈奈趕緊否認,咽了口唾沫終于開口,“你.......後背怎麽樣了?”

林汀雲側眸。

“我、我的意思是你現在還疼嗎?”許奈奈語無倫次,耳根泛紅,“也不是........就是.......我家裏有些碘伏酒精,你要不要跟我上去........我幫你處理一下。”

女人聲音越來越低,外面遠光燈的餘韻清晰地照亮她通紅的臉頰。

空氣中緩慢浮動着塵埃粒子,周圍靜得只能聽到鳳凰樹上成片的蟬鳴。

砰。

忽然,一朵盛開的火紅鳳凰花落到車窗上。

許奈奈眼睫一顫,剛好對上男人黝黑深邃的眼睛。

“奈奈。”林汀雲鋒利的喉結上下滑動,嗓音沙啞,帶着幾分屬于暗夜的輕挑,“你在邀請我麽?”

.........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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