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林暮煙是在劇組聽人提起才知道席聞遠被人丢在警察局門口, 身上還有承認自己多年前囚禁女性致死的口供。
警方以綁架勒索未遂,和非法拘禁罪正式逮捕席聞遠。
“非法拘禁?”林暮煙愣住,“那女孩找到了嗎?”
場務搖了搖頭, 說不清楚。
池野一旁說道:“三年前就找到了, 警方在懸崖下面找到的, 只是當時死無對證,只能當作意外身亡結案。”
林暮煙一時悲憫,說不出話來, 只覺得那女孩太可憐,被席聞遠那樣的人渣毀了一生。
她忽地想到什麽, 自言自語道:“那席聞遠怎麽會突然承認罪行, 只要他一口咬定與自己無關, 警方又能拿他怎麽辦?”
“你不懂。”池野正視前方,“他在外面只會更危險。”
林暮煙沒明白池野的話,搖了搖頭,笑說:“那女孩泉下有知,也該安息了。”
“是啊。”
池野長長嘆了口氣。
席聞均只身前往城北一棟私人別墅, 是因為席聞遠的事。
席聞硯得知他将人送去警局, 打電話讓他前來自己住處回話。
他停了車,将鑰匙丢給管家, 吩咐下去讓人無事不得靠近。
席聞均推開別墅大門,剛下過一場雪,院子裏無人打掃,一腳踩上去,發出咯嘣咯嘣的聲響。
他關上門, 身後門庭的屋檐下, 席聞硯坐在輪椅上, 周圍沒留人。
席聞硯前些年一直被席秋明安排在德國養病,一年前才被席聞均接回國,便住在城外的別墅內。
席聞均問過一次原因,他只說,這裏每年秋天的楓葉最紅,大片的楓林,讓人看着心情愉悅。
來到席聞硯跟前,席聞均替他将快要滑落的毛毯拉上去,輕聲問:“大哥怎麽沒讓人跟着?”
“被人盯着多年了。”席聞硯說,“還沒到全身殘廢的地步。”
“你知道,我沒那個意思。”
席聞硯問:“席聞遠什麽結果?”
席聞均推着輪椅,打算回室內:“開春一審,沒那麽快。”
席聞硯擡手制止,笑了笑:“一聲不響地把人解決了,我的好弟弟,你倒是果斷。”
他擡起手臂,要席聞均扶自己起來,一手撐着拐杖,瞥了眼自己早已廢掉的左腿,“我說過的吧,這人我親自解決。”
“他沒必要……”
不等席聞均說完,拐杖底端穩穩地打章他的後腿,他的膝蓋磕在冰涼的地面,咬了咬牙,雙腿齊齊跪在地上。
席聞硯冷眼看他:“我能活到現在,就為了能夠親手了結席聞遠,若不是因為他,我現在早已是一堆枯骨,和邱秋一齊死在懸崖之下了!”
說着,席聞硯拿着拐杖,重重打在席聞均的後背上,一次無法洩憤,便繼續,他的聲音也不曾停止。
最終席聞硯累了,扶着席聞均的肩膀坐到輪椅上,如同什麽事都沒發生一般,無望地看着院子裏枝幹光禿禿的楓樹。
他随手指了一處空地。
“去那邊跪着。”
席聞均忍着後背的疼痛,他起身時,膝蓋傳來撕裂的痛感。他咬着後槽牙,走去院中,他直直跪下,任憑雪水透過褲子。
“跪到爸媽原諒你,邱秋原諒你。”
“再起來。”
周駱趕來時,席聞均的雙腿早已被凍得沒了知覺,他渾身冰冷,若不是周駱來時帶了人,怕是帶不走他。
回到車上,裏面的溫度過盛,倒是惹得席聞均頭暈,他蜷縮在座位上,身體卻一直在發抖。
周駱看不下去,說道:“就這麽聽話?讓你跪着你就不起了?”
席聞均閉着眼,聲音聽着沒勁:“你少說兩句。”
周駱不怵他,知道他現在神志不清,也不跟他計較。
到席聞均住處時,家庭醫生已經在客廳等着,忙測了他的體溫,好在只是有些着涼感冒,沒有發燒。
只是他的膝蓋因為跪的太久,周圍肌肉勞損,難免疼痛。
醫生塗了藥,囑咐道:“膝蓋這情況不輕,這段時間注意休息保暖,用熱毛巾敷一敷,別落下病根。”
席聞均靠在床上,滿臉不耐煩。
“瞎操心。”
周駱懶得搭理席聞均,送走醫生,因為公司還有事情,只能安排白澤盯着,以免席聞均又四處折騰休息不好,真落下病根受罪的也是他自己。
席聞均說是聽話,不如說是懶散慣了,難得找了個理由,把公司的事統統推給周駱,自己也落得一個清淨。
在家修養的時間,徐程和陸易琛常來探望,對于他為何受傷閉口不提,他們也都猜得到,只是沒有立場罷了。
臨近年關,原本劇組是不打算給全員放年假的,畢竟幾天下來,資金緊張,耽誤的不單單是拍攝進度。
池野平時就是個喜歡擺爛的性子,不讓他回家過年,那不能夠。他主動提出承擔年假期間的所有開銷,換來了劇組四天年假。
胳膊擰不過大腿,導演自己也想回家過年,便勉為其難地答應下來。
林暮煙倒是沒想到池野這操作,不過她也樂的自在,正好可以回去陪棋棋過年,耽誤就耽誤着吧。
回到家,林暮煙先休息了一下午,又陪棋棋看了動畫片,一起和元寶玩鬧。
葉喬今年依舊是和家人出國旅游,他們家人人都忙,難得春節才能有空聚在一起,正好葉母喜歡旅游,一家人幾乎年年如此,從不更改。
林暮煙和葉喬提前小聚,兩個人互送了新年禮物,她順道送他們一家去了機場。
除夕夜前一天傍晚林暮煙和付亞雲一起包了餃子,這樣除夕那天就不用太麻煩,只需要做幾個菜就好。
原本林暮煙是打算除夕夜去外面訂個包間,三個人一起出去吃,但付亞雲不喜歡這麽敷衍了事,也擔心吃不慣平城的味道。
林暮煙拗不過付亞雲,只好由着她在廚房忙活,不過她也沒閑着,和棋棋在客廳挂了中國結,貼了春聯。
棋棋向林暮煙拜年,伸了伸手,索要紅包:“姐姐,新年快樂!”
林暮煙捏了捏他的臉:“明天才是新年呢,紅包明天給你。”
晚上他們一家三口在客廳看春晚,林暮煙手機放在房間裏,休息時才看到微信的未讀消息。
還有一條席聞均的未接。
她原本不想理會,卻看到他的消息。
——我在樓下。
林暮煙一愣,趴在窗口看了眼,果不其然,在家樓下看到了席聞均的身影。
天很黑,席聞均穿的衣服顏色極深,站在雪地上,若非太過熟悉,怕是她也不好認出來。
付亞雲也察覺她的異樣,順着她的視線看下去,她不好說什麽,只是嘆了嘆氣,牽着棋棋回了房間。
林暮煙在窗口待了很久,還是決定下去。
席聞均穿着黑色毛衣,外面只套了件深褐色的大衣,黑褲和馬丁靴,是他一貫的裝扮。
他看見林暮煙,眼神裏有幾分欣喜,坦然說:“我知道你不想見我,但我這人向來我行我素慣了,我來,只是想看看你。”
“現在看過了。”林暮煙眼神淡漠,“可以走了?”
“煙煙……”席聞均低眸,“這些日子,我很想你。”
“席總真是好做派。”林暮煙瞧着席聞均的神色,莫名地想擠兌幾句,“連說想我都跟下達命令似的。”
林暮煙不想同席聞均多費口舌,什麽話也沒說,準備上樓回去,身後的席聞均追了上來。
她吓得往後退了一步,蹙眉:“我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我不希望你再來打擾我的生活。你這又是做什麽?”
看着林暮煙如此疾言厲色,席聞均這才徹底慌了,語無倫次地像個犯錯的小孩,他垂下眼:“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來看看你。”
“好啊。”林暮煙依舊冷淡,“看到了,請回吧。”
不等席聞均開口,林暮煙甩開他的手,大步朝樓上走去。
回到家,付亞雲和棋棋已經睡下,客廳關了燈,安安靜靜的。她輕手輕腳地回房間換了睡衣去洗澡,出來時,她還是去窗口瞥了眼。
席聞均還站在樓下。
林暮煙抿了抿唇,有些煩悶,找到席聞均的電話撥了過去,要他別在下面晃悠,看着心煩。
席聞均卻只說:“我只在下面待着。”
“別以為你這樣我就會心軟。”
“煙煙。”席聞均語氣認真了幾分,“我不會通過這種方式來博取你的同情或是所謂心軟,我只是……”
他的話沒有說完。
只是什麽?
只是覺得此刻,哪怕站在樓下看見她窗口那一盞微弱的燈光,他也不會覺得,在這萬家燈火中,自己從不是孑然一身。
林暮煙沒空跟他兜圈子,更不想讓他覺得自己還有機會,态度冷硬:“随便你吧。”
她說完,便挂了電話。
次日清晨,林暮煙起了個大早,又或者說是擔心席聞均真的頭鐵等了一夜,想到這她便毫無睡意。
她趴在窗口往下看了眼,昨晚下了一場大雪,路面蓋了一層雪,幾乎看不到任何道路。
樓下有一道身影,身後有從外面過來的腳印,席聞均的頭頂和大衣幹幹淨淨,絲毫沒有飄雪的痕跡。
林暮煙嗤笑一聲:“好一出苦肉計。”
她原本也不想下去,可她不去,付亞雲也要下樓去買早飯,被付亞雲撞見也不好解釋。
林暮煙洗漱過後,換了件棉服,圍着圍巾下樓,自然不可避免地撞上席聞均。
他上前一步,手裏提着早餐,說:“都是你平時愛吃的,外面冷,我替你買好了快上去吧。”
看包裝是他們之前常去的一家餐廳,林暮煙挺喜歡吃那家的點心,她原本有打算訂這家,只是節日期間,實在抽不到號。
林暮煙怔了下,無奈道:“你何必呢?”
她不是席聞均,做不到像他從前那樣無情,更不會将人的自尊踐踏,她時刻清醒,也時刻理智。
“東西我收下了。”林暮煙接過席聞均遞來的袋子,“你回去吧,挺冷的。而且……”
她停頓了下,繼續說,“你站在這讓我怎麽過年?”
席聞均輕聲問:“是讓你有顧慮嗎?”
“算是吧。”
“好。”席聞均語調很慢,聲音低沉,“那——新年快樂。”
林暮煙笑了笑:“你也是。”
席聞均頓了下,她甚至不願意再回他一句新年快樂。
他轉身,只是身體莫名沉重,像是不願離開。沒走幾步,他餘光瞥見一道白光,腦袋一陣暈眩,思緒往下墜。
下一秒,席聞均摔進了雪地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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