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祝苡苡心中有千百種設想。
唯獨這種, 宋盛清出言幫她,是她萬萬沒有料到的。
她和宋盛清今日也是頭一回見面,兩人之前并無往來,甚至他的名聲, 祝苡苡也是前幾日才聽過的。知府是流官, 任期到了便會調往他處, 祝苡苡記憶中,徽州府的知府已經換過三任了。
新上任的這位宋知府, 半年前調任過來的。她從未和這位宋知府打過交道,就更遑論他的長子, 面前的宋盛清了。
宋盛清一臉笑意的看向她,看的祝苡苡頗有幾分莫名其妙。
她實在琢磨不透這位宋公子心中所想。
祝苡苡不懂宋盛清的想法,而宋盛清心中也同樣也對祝苡苡存着百般疑惑。
她明明是當朝刑部郎中翰林侍讀學士的妻子,即便身上還未當着诰命夫人的名號,但仗着孟循, 也不該在這徽州府城之中行事如此低調, 尤其是面對鄭秋林, 這樣毫無道義可言的人。
即便是舅父又怎麽樣?有這層親緣關系又如何?
既然這位孟夫人顧忌着親戚情分,他倒也不妨賣這個情面過去, 自己也當一回惡人。
鄭秋林不過是徽州府一個小小的商人, 財力比不上祝家不說, 背後更沒有孟循那樣的靠山。
宋盛清的爹曾與他說過,要向朝中的那位少年狀元看齊, 這說的便是孟循。若能借此機會結識孟循,倒也不錯。
這話一出來, 鄭秋林滿腹不解。
他想開口問些什麽, 可又顧慮重重, 生怕得罪了這位知府公子。
現在鄭家早不比得兩年前,在這徽州府中行事需得小心。他要是這回,将人得罪了個透,那官商兩道,他就都吃不開了。
他沒有辦法,只得按捺下心緒,笑臉相迎,随着宋盛清的意思,和祝苡苡理清了這筆糊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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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已經解決,祝苡苡不想再在這裏多待,他笑着告了辭,卻沒想到宋盛清竟提出要與她一道離開。
祝苡苡疑惑,穆延更是不解。
他站在祝苡苡以身側,小心提防着緩步過來的宋盛清。
宋盛清笑了笑,似乎并不在意,“夫人不必這般戒備,說起來我還該尊稱夫人一句師母才對。”
祝苡苡側目看向他,“此話怎講?”
他笑意愈發柔和,“三年前的南直隸鄉試,主考官正是孟大人,我便是那屆的學生,自然稱得孟大人一句老師,也自然稱得您一句師母。”
說罷,他朝祝苡苡拱手行了一禮,态度謙卑,禮數周全,幾乎挑不出半分差錯。
可看着宋盛清遠遠離去的背影,祝苡苡心中卻莫名多了幾分悵然。
若說剛才她還不知道宋盛清為何對她這般客套,這會兒,她便一清二楚,再明白不過了。
無非就是仗着她那前夫孟循孟大人的面子。
他是當朝的五品官員,結交甚廣,少年狀元,幾乎沒有人不知道他。
她也不明白,他們分明已經和離,為什麽這事,像是密不透風似的,沒幾個人知道。
即便她不說,她不相信孟循就一點也沒有透露出去。
休棄糟糠之妻的名聲确實不好聽,但朝中又不是沒有先例,他孟循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況且,她出生商戶,便是休了她,也與他清名無礙。
倒是讓他擺脫了一個污名,這不是更好嗎?
她分明不想再和孟循扯上半點聯系,可偏偏她這樣仗義的去尋她舅父,最後解決事情,還是仗着他的關系。
她厭惡孟循,卻更厭惡自己。
她太清楚官員之間的牽扯。盡管孟循此刻不在徽州府,但他怎麽說也是出身徽州府籍的官員,他的名聲在整個徽州府,便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恐怕此刻,她能這樣安穩待着,祝家如斯産業能不招人可以針對,也多半是有他的緣故。
她現下想不出更好的解決的法子。
即便要和她爹爹一般,與徽州府大大小小的官員蓄力結交,打通各樣人脈關系,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情。
就在剛才,宋盛清将那話說出口的時候,她幾乎抑制不住的,想要說出自己和孟循已經和離。
她垂落在袖間的手,緊緊的攥着,緊了又松,松了又緊。
面上端着的笑,刻意又虛僞。
孟循和她還擔着夫妻的名分,宋盛清便對她以禮相待,尊稱他一句師母。
若是知曉兩人已經合離,別說是幫着她說話了,能不刻意針對為難,都要稱他一句君子風度。
宋盛清方才在那席上的作派,已然說明了一切。
就祝苡苡所知,徽州府的鄉紳,有不少都和孟循結識。泰半致仕的高官,如今的鄉紳,都曉得她與孟循之間的關系。
她原以為,和離不過是兩人間的事情。而當下看來,确實是她從前太過天真單純,把事情想得太過簡單。
她當真沒有辦法擺脫他了嗎?
祝苡苡擡手揉了揉眉心。
她在酒樓門口站了許久,腿有些軟,霍然睜開眼的時候,險些晃倒。
所幸她身後站着穆延,穆延安靜看着她一舉一動。
在祝苡苡朝身後仰的時候,穆延便擡手扶穩了她。
他一雙眼睛裏,既有擔憂又有顧慮。
祝苡苡側擡眸看了他,擠出些笑來,“沒事,許是站得久了些,我們回去吧,今日的太陽照的我有些頭暈,我累了。”
穆延抿着唇,輕聲說好。
他雖然不善看人眼色,但這會兒他也能感受得到,她很累。
今日陰雲密布,日光都不見幾縷,又怎麽會照着頭暈呢?
她不開心。
在穆延眼裏,她将自己在意的事情輕松了當的解決了,中間沒有出什麽岔子,甚至不需要用到他。
她不是應該開心嗎?
可在那個錦衣男子,說出“孟大人”這三個字的時候,她便改了臉色。
即便回了祝家,她也神情恹恹的,打不起半點精神來。
穆延站在海棠苑中,隔着祝苡苡一尺開外。
她安靜的坐在院中那棵槐樹石桌下,單手撐着頤,細細打理着手上的賬本,時不時寫着些什麽,似乎是和出門前沒什麽兩樣。
賬本看完,她喚來身邊的忍冬收了賬本,而自己,則呆呆坐在石桌那邊。
穆延安靜的看着她。
那個即便面對山賊都依舊神采奕奕的人,這會兒,卻像是被抽幹了精神一般,神情困郁,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穆延猶豫了很久。
他緩步走到祝苡苡跟前。
“小姐,你……怎麽了?”
祝苡苡回過神來,側着頭看了一眼穆延。她看出了他萦繞在眉間的憂慮,也曉得,那憂慮,大抵是因她而起。
“沒怎麽,在想一些事情呢,你要是累了的話,就先回去歇着吧,你也陪了我一天了,你是我的護衛,又不是我的丫鬟奴婢。”
穆延卻并未有所動作。
“是因為那個宋盛清,還是因為那個鄭秋林?”
祝苡苡不自覺睜大了眼,“穆延……”
“從酒樓回來,你就不開心了,你讓我幫你,聽你的話,可在那裏,我卻沒有派上什麽用場,如果是那兩個人,讓你生氣了,我可以去替你出氣……”
“不用,”她擺了擺手,“和他們沒有關系。”
穆延再沒有說話,只低垂着頭,專注認真的看着她,他的眼睛幹淨澄明,沒有摻絲毫的雜念,他想什麽,便透過那雙顏色稍淺的眸子,一一傳遞出來。
即便有時候,穆延不說話,祝苡苡也大體能明白他心中所想。
沉默了好久,久到穆延都以為,祝苡苡覺得他多管閑事,不願搭理他。
他似乎幫不上她的忙。
認清了這一點,穆延心中的失落愈發清晰。
“穆延,你曉得嗎,我成過親了。”
寂靜的院中,她的聲音,落在穆延耳中尤為明晰。
他抿着唇,微微晗首,“我知道。”
在來祝家之前,他便打聽過徽州府城裏有名的富紳之家。
她許多年前便成婚了,嫁給了當時的解元。
“前些時候,我們和離了,再不是什麽高官夫人了,這件事情,知道的只有我和忍冬銀丹,現在多了一個你,我不敢和其他人說……”
“為什麽?”
這在穆延看來,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本朝民風開放,和離再嫁的女子也比比皆是。
她這麽好,和離了,也沒什麽的。
就連他這樣的人,都有擺脫過去重新生活的機會,她當然也可以有。
祝苡苡笑了笑,她站了起來,“因為我怕,我沒什麽本事,祝家也沒有旁的依靠,祝家家大業大,這些産業,有不少人都在眼紅,但為什麽他們沒有動手,不是因為,我們祝家多麽有本事,而是因為……”
她有些哽咽。
她不想承認這些,尤其是當着穆延的面。
他年紀小,心思又單純,哪裏曉得這些生意場上的明規暗矩呢。
沒有倚仗的祝家,沒有靠山的祝家,随時随地,都能成為他人砧板上的魚肉。
她不能一時沖動,她必須得細細謀劃,給自己安排好退路。
以前她可能不清楚不明白這些,但在京城待了那麽多年,心思再單純的人,也不免得會受到熏染。
又更何況,她本來也不是什麽清白良善的人。
“因為我那已經和離的前夫,他有些本事,顧忌着他,祝家才能在徽州府安安穩穩。”
穆延這會兒才明白了祝苡苡的意思。
“我是不是挺沒本事的,我若是個男子,不說科舉,若是也能同旁人一樣,謀劃個門道,現在哪裏會這樣。”
祝家生意做得大,樹大招風的道理,祝苡苡明白。
穆延定定的看着她,“不是,姐姐很有本事。”
祝苡苡看他那認真的模樣,不由得輕笑出來,“我哪裏有本事了?”
“忍常人所不能忍,就是很有本事。”
這是穆将軍與他說過的話,穆延記得很清楚。
“既然有必要的話,那借着他的名聲又怎麽樣?姐姐你不是也說了,會找其他的辦法。”
祝苡苡叱他,“我哪裏說過這樣的話了?”
猶豫了會兒,穆延從懷裏拿出上次祝苡苡送給他的那方帕子,送到她面前。
“那現在說也不遲。”
“眼睛紅了,擦擦。”
祝苡苡愣了片刻,心頭陡然生出幾分暖意,興許那只有微不足道的一點,但這與她而言,已經足夠了。
她接過那帕子,輕輕拭了拭眼角,“穆延你剛才叫我什麽?”
聽見她的話,穆延啞然失聲,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姐姐……”
穆延以為,祝苡苡會生他的氣,覺得他太過僭越。
他只是她的護衛,應該和其他人一樣叫她小姐才對。
可她不是這樣說的。
擡着那雙泛紅的眼,她笑着道:“挺好聽的,下次就這樣叫吧。”
穆延有些許茫然,耳畔更是生出了幾分不易察覺的緋色。
緩了會兒,他輕聲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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