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這日, 祝苡苡才與忍冬一道從祝家經營的酒樓回來。

到了院中,便見銀丹一臉笑意,恭恭敬敬地遞上一封書信,祝苡苡本想開口問些什麽, 但看見那信封上的幾個字, 便一切都了然于心。

信封上寫着。

——姐姐親啓。

這世上, 還能如此稱呼她的,除了穆延, 別無他人。

她解下身上系着的霜白色纏枝鬥篷,匆匆坐到嵌琺琅圓凳上。迫不及待的拆開了那封信箋。

其實上頭也沒說什麽, 也就寥寥幾個字,一眼看過去便知曉他說的是什麽。

——一切安好,即日返程,勿念。

這是她頭一回看見穆延的字,也不知是他自己寫的還是托人代筆的, 字跡端正隽秀, 是非常漂亮的楷體。曾經, 祝苡苡的字也不好看。雖祝佑又自小給她請了先生,但對于練字這一樣, 祝苡苡卻談不上太專心, 每日只随意的寫上幾幅字帖交與先生。長久下來, 即便練了許多年也未有成效,只不過是勉強能看得上眼。

她的字在徽州府自然是說得過去的, 甚至還能得人一句贊賞,可随孟循去了京城之後, 她那手字便再難拿得上臺面。京城中, 多的是自小習字的世家貴女, 一手毓秀的簪花小楷,是和那些世家貴女結交的敲門磚。

她若是字寫得差了,那在宴會席間,便容易讓人看輕。于是她苦心研習書法,三四年下來,也算是學有所成。

只是,那字雖好看,卻是師出孟循。

孟循是難得一見的少年狀元,更是練得一手好字。他雖更擅行書,但小楷與他而言,也是信手拈來,不在話下。祝苡苡便是照着他的字帖,練了三四年,才算把字練好了。

穆延的字,與她不是一種風格,但也好看。

祝苡苡将信箋收好,唇邊不自覺浮現笑意。

她的反應,毫無保留的落入了身側的銀丹和忍冬二人眼裏。

Advertisement

早在兩月前,忍冬便覺得祝苡苡和穆延關系非同一般,似乎要比尋常護衛與雇主要更親近不少。

偶爾,穆延對小姐的關心,甚至要超過她與銀丹,這兩個自小陪在小姐身邊的貼身丫鬟。

忍冬心思敏銳,哪能看不出這些,她也隐隐能察覺到,穆延待祝苡苡有幾分別樣的心思。只是祝苡苡并未表露什麽,似乎只将穆延看作護衛,亦或是一個救了她們幾人性命的弟弟。

雖說要比一般護衛親近不少,但卻也沒失了分寸。

既然小姐都無甚反應,她一個丫鬟自然也不會多說什麽。只是這趟從江寧回來之後,兩人的關系似乎便與從前不同了。

盡管穆延只在祝家待了三日不到便離開,但忍冬依舊發現了幾分不對。

從前穆延和小姐說話的時候,從來都是在院子裏,又或者是小姐房中的外間。

但在這三日內,她卻有幾次看見穆延初入小姐房中內間。她心裏訝異,想與小姐說道,穆延這樣是否不妥,可誰成想,小姐竟不以為意。

再比如,穆延離開時,小姐還讓銀丹給穆延送過點心。

忍冬看過了,那點心可是小姐從前最愛吃的,連他們兩個貼身丫鬟都很少賞賜,就更別說旁人了。

她和銀丹說了這事兒,銀丹卻覺得是她多想。

她無奈,只得将這些事都放在心底。

但今日收到信時,小姐面上的喜色,和談起穆延時,眼角眉梢流轉的笑意,絲絲毫毫,皆是證據。

總歸小姐待穆延,也是與從前不同了。

她是小姐的貼身丫鬟,陪着小姐一起長大,事事都以小姐為先。自從與大人和離之後,小姐心中便始終萦繞着一股難言的愁緒,雖然小姐總是不願提起大人,但她明白,小姐沒有面上那樣輕快。

若是穆延能讓小姐緩解這份愁緒,她願意,也樂見其成。

暮色四合,月明星稀。

祝苡苡坐在臨窗的雕花羅漢榻上,身上蓋着毛毯,借着燭臺與月光,一點一點,小心繡着手中的香囊。

窗牖雖關着,但還隐隐能聽見乍作的風聲呼嘯的吹着。不知怎麽聽着這些聲音,反倒讓祝苡苡心底更安寧了些。

燈火明明滅滅,漸漸暗淡了,忍冬從一邊的竹簍裏拿了把剪刀過來,挑了挑燭芯。

似乎滿屋也因此亮了幾分,祝苡苡肩頭一松,朝羅漢榻的另一側靠去,挪了挪位置。她覺得眼前有些恍惚,暫且将繡繃擱在一邊的小幾上,擡手揉了揉眉心。

忍冬見狀,示意銀丹去外頭端一盞溫茶來。

接過描花瓷盞,輕啜一口,祝苡苡這才覺得舒服了些。

忍冬彎下腰來,擡手搭在祝苡苡肩頭揉按,“這麽晚了,小姐要不歇着吧,明日再繡也是來得及的。”

祝苡苡單手撐着腮,輕輕應了一聲,正當她想開口讓忍冬朝旁邊揉揉的時候,外頭突然傳來哐的一聲響動。

這動靜極大,即便這邊門窗緊閉,也能依舊聽得分明。

祝苡苡乍然睜開雙眼,擡眸看向忍冬,“去外頭看看是怎麽了。”

忍冬得了吩咐,折步便往外頭走。這會兒,祝苡苡探過身子,支開了羅漢榻旁的窗牖,她手擎着燭臺,朝那邊照去。借着祝苡苡窗邊的光,忍冬四下觀望一圈,才看見碎了一地的瓷塊和泥土。

忍冬彎下腰來,細細往那邊看。

随即,她擡頭望向擎着燭臺的祝苡苡,“小姐,是院裏種着的蘭花的花盆碎了,興許是這會兒風太大,花盆放在竹架上有些不穩。”

祝苡苡微微颔首,随即擡手招來銀丹,點着了兩只蠟燭,裝在絹絲燈籠裏,兩人拿着燈籠,與忍冬一樣都去了屋外。

外頭确實風大,即便祝苡苡拿着燈籠,那裏頭的燭光也随風搖搖晃晃,阍惑暗淡的光被風吹的似遠似近,莫名生出幾分恍惚之感。

祝苡苡矮下身子來,仔細去看那摔在地上的花。借着燈籠裏的光,她将那花看了個清楚。

雖然只是光禿禿連個花苞都沒有,但祝苡苡依舊認得出來,那是她前幾年,才種下的蘭花。這可是春蘭,再過上幾月就要開花的,沒成想竟被一陣寒風收拾了。

她将燈籠放在一邊,就要擡手去撿拾,可她還未動作,就被一邊的忍冬攔住。

“小姐,這裏有我們兩個收拾就可以了,您不要去揀,萬一待會兒傷着手怎麽辦?”

銀丹動作熟練的将那株蘭花扶起來,順手栽到一邊的空花盆上,也随着附和到,“忍冬姐姐說的對,小姐你在一邊歇着就行了,您剛才還繡了好一會兒的香囊呢,這會兒眼睛肯定花着,容易不小心傷着手,您要是傷着手了,那香囊可就繡不完了。”

祝苡苡本想說沒什麽,可聽見銀丹這句話,心裏就有些猶豫了。

他說他再過不久就會回來,她想在他回來之前将那個香囊繡好,再将香囊送給他。

若是不小心被瓷片劃傷了手,那确實是會耽誤的。

思及此,她便停下動作,替蹲下來的忍冬和銀丹打着燈籠。

半盞茶功夫過去,兩人總算處理好一切。

提了好一會兒的燈籠,又是左右一手一只,祝苡苡也不免得有些手酸。

忍冬起來,便看見她揉了揉手腕的細微動作。

忍冬走到祝苡苡面前,自然的接過那兩盞燈籠。

“小姐,我來替您拿着吧。”

她應了聲,将一只燈籠遞給忍冬。随即轉身準備走回屋裏。

院門外突然響起一陣的腳步聲,不算重,也不算太輕,引得她擡眸遠眺。

這麽晚了,家裏不會來什麽客人能來的,無非就是祝管事和吳叔叔。他們兩人這麽晚過來,想必也是有些要緊的事情。

但看見遠處那漸漸明晰的身影時,她靜呆呆的正在原地,手中握的燈籠也有些不穩,啪的一聲摔到地上,銀丹趕忙将燈籠撿起來,擡眸一看,也看見了那院門,漸漸走近的人。

銀丹臉上滿是詫異,“……穆延?”

她蹙着眉,疑惑的向站在自己旁邊的忍冬求證。

這會兒忍冬也才收回目光,她對上銀丹疑惑的眼,緩緩點了點頭。

差不多兩個月未見,穆延變了許多。

若說從前是個清俊的少年,此刻,便是個氣度沉穩的青年。他分明身量和之前相差無幾,可如今披着一襲玄色鬥篷,卻又莫名多了幾分遼闊巍峨,是從前穆延從未給人的感覺。

他一張臉,一半展現在月色中,一半隐匿在暗色裏。那隐約可窺見的半張臉,露出幾分憔悴與瘦削,原本清澈的眼底,多了些讓人看不透的東西,像是翠綠的江水,籠着層煙波水霧,迷茫而不真切。

迎着獵獵寒風,他發絲向一邊胡亂飄着,替他鍍上了幾分落拓不羁。

別說銀丹了,即便是忍冬看了兩眼也有些恍惚。

若不是模樣沒有太大的變化,眼前的人,她都不敢認他是穆延。

忍冬随即看向一邊的祝苡苡。

祝苡苡就那樣站在原地,身上罩着的披衫衣袂翩飛,但她也不在意,只看着由遠及近的那人。

忍冬心裏多了幾分了然,她緊了緊手上的燈籠,拉着銀丹的衣角,悄悄的朝一邊的回廊走去。銀丹有些不解的回望着她,但看見忍冬朝自己眨了眨眼,即便心底疑惑,她也乖巧的順從忍冬的動作。

銀丹從來都是相信忍冬的,這樣十多年來,她向着忍冬的意思,從來沒有出過一點錯。

片刻後,海棠苑中便只剩下踏着月色緩步而來的穆延,和站在原地,呆呆看着她的祝苡苡。

直至穆延走到面前,她才漸漸緩過神來。

垂在衣袖下的手輕輕掐了掐,她緩聲道:“穆延……”

那是他想念了許久的聲音,溫暖輕柔,此刻,帶着幾分不确定。

察覺到自己的手漸漸回暖,穆延擡手牽起她垂在身側的柔荑,輕輕捏了捏。

“恩,姐姐,是我。”

聲音多了幾分低沉,但卻是一貫的溫柔。

作者有話說:

還有一章,最近好忙T_T更新會不及時,這裏道個歉。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