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車馬兼程, 連日奔波,孟循與費昇總算在半個月後抵達了徽州府。

其實追查這件事算不得太着急,畢竟錦衣衛都搜查了大半年沒有結果的事情,他們再着急, 這一時半會兒, 也沒什麽太大作用。

至少, 費昇是這樣認為的。

他向來不崇尚漫無目的的着急,無頭蒼蠅一般的四處晃蕩。平白浪費時間與精神。

費昇相信, 孟循該和他也是同樣的想法。

但這次卻不盡然。原本一個月的車程,硬生生讓孟循壓短到了十五日。

畢竟現在是冬末春初, 許多路還不好走。水路走不了,只能走陸路,而陸路又泥濘濕滑,容易出事,快不得, 只能慢下行程來。

孟循在嘴上說了一句, 要加快車程, 早日抵達徽州府。那會兒費昇聽了,只覺得他是随意說的, 算不得數, 應是不太認真的。卻不想才到了途中一處驿站落腳, 孟循就去馬廄挑了一匹腳程快的好馬,歇了不到兩個時辰, 便再與他一道啓程出發。

這樣連日兼程,費昇一個武官都覺得有些疲憊, 又更何況孟循文官出身, 長久以來, 做的都是那些不費力氣的事務。想必于孟循而言,最累的便是九年前來京赴考。

但這回,舟車勞頓,日夜輾轉,孟循卻一句都未多說,甚至好幾次,費昇都主動過問,是否要在驿站稍作歇息。

費昇見過孟循最為狼狽的模樣。

是孟循去了徽州,帶鳶娘回京的那次。

孟循路上遇了襲,重傷瀕死。人人都說,是費昇神兵天降,來得及時,才救下了命懸一線的孟循。

但事實卻不盡然,費昇趕到的時候,哪些行兇之人,已經四散逃走,最後留下的那個活口,還是費昇聽孟循的指引的,尋着蹤跡去追索來的。

但等他将活口捉了回來,孟循就已經昏迷不醒。

他身邊的那個侍衛将他牢牢護着,不容他人靠近半分,即便是費昇上前,也只能得他一副冷臉。

費昇沒辦法,只得幫忙去尋了大夫來。據那大夫所言,孟循是兩日後,才漸漸轉醒的。

即便是在這最為狼狽的時候,孟循也不在意,頂着一張蒼白的臉,與費昇一道,繼續将鳶娘帶回京城。

那時候,鳶娘是關鍵的人證,他們二人自然得保護她的安全。要不就帶回家裏,要不就留在刑部衙門,給她另尋住宿。但後者,則風險更大,不怎麽穩妥。

費昇那會兒的住所,也才是兩月前新置辦下來的,裏頭半個仆人都沒。出于種種考慮,鳶娘被孟循帶了回去。

這自然是,比跟費昇回去,更為合适。且不說那鳶娘和孟循更為熟悉,單看那鳶娘待孟循的态度,便足以見得,這鳶娘是對孟循放下了幾分戒備的。

雖然不知道孟循究竟做了何事,能讓那樣一個防備心極重的女子,變得溫柔小意。但至少,事情做好了。

但即便是那個時候,孟循都不見得有如今這般着急。

他嘴上沒說幾句,成日端着一張沉穩持重的臉,但心裏按捺的着急,卻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

那日還未到徽州府城,費昇遇上才在驿站客舍歇了一個時辰不到的孟循。

他淡着一張臉,神情雖是平和的,但眉目間卻隐隐能看出幾分疲憊。向來最重儀表的人,身上穿着的直身卻衣襟發皺,一頭從來都好好束着的烏發松松散散,幾縷發絲飄到眉目間,莫名給他添上了幾分落拓不羁。

費昇笑着打趣他,“孟大人怎麽成這模樣了?還真是跟前些時候京城裏話本說的那些落拓書生沒什麽區別。”

孟循像是沒聽見他說什麽似的,側看向他,雖是看着他,面上卻有些許出神,像是在回憶着費昇方才的話。

費昇不急着重複,他一邊将方才把玩着的黑鐵匕首收進鞘裏,唇邊夾着笑,慢慢悠悠的開口:“只不過那些書生落拓,是因為仕途不濟,命運多舛,而我們孟大人,則是醉心公務,無暇收拾自己。”

孟循只聽到了費昇方才說的話本二字。

他又想起了她,他記得,她是最愛看那些風花雪月的話本子打發時間。從前,她看多了覺得眼睛酸,卻又舍不得放下,還央着他,要他念給她聽。

孟循即便身子康健,也不是鐵打銅鑄的。連日來的奔波,已經讓他難以壓制,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倦意。

他本想今日之內就趕去徽州府,可他禦馬前行時,連缰繩都抓不穩,要不是他用繩子死死勒着自己的手,說不定就會在途中摔下馬去。

手上鮮紅的勒痕時時刻刻提醒着他,他該歇上一會兒了。

恰巧,這會兒到了路上一個驿站,也不知費昇是看出了他的疲憊,還是自己也有意休息。提了一句,說是暫且休息兩個時辰。

孟循進了客舍,和衣在榻上躺了許久。

興許是心緒紊亂,又或者是早習慣了路上颠簸,他這會兒,即便累也很難輕松的睡過去,這是他從前并未有過的。

孟循拿出了藏在腰間的香囊,指尖輕輕摩梭着上面的花紋。

這是她曾一針一線替他繡過的,裏頭藏着安神香,和那出自西域的奇香。

時常聞這樣的香,并沒有什麽好處,聞多了上瘾傷身,讓人難以割舍,沉醉其中。

可他已經離不開了。

将那香囊置于鼻尖,嗅到了熟悉熨貼的味道,他唇邊浮上一抹淺淡的笑,沒多久,便閉目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兩人便直奔徽州城而去。

知道這兩人前來徽州府知府,早早就備好了宴席替兩人接風洗塵。卻不想這兩個人,沒一個賣給他面子,都說想要回客舍休息。

知府還想再說些什麽,可看着面前這兩位臉上的倦容,他便立刻意識到是自己招待不周,趕忙又吩咐人将驿站的客舍,再裏裏外外收拾一遍。

孟循後費昇一步離開,他還有些話想問徽州府的這位宋知府。

他沒想着迂回,直接了當的開口:“宋大人可知道,祝家近日來如何了,可發生過什麽事?”

祝苡苡在徽州府的這段時候,他也時常派人打探她的消息,聽說前些時候,有人刻意與她為難。不過後來,她想着辦法解決了。

他前些時候忙着追查前朝餘孽的事情,沒顧得上這邊,對于祝苡苡的消息也疏于打聽,除了知曉她身邊跟着一個礙眼的穆延之外,并無其他。

但就是這麽一個穆延,也足以讓他寝食難安,日夜惦念。

穆延做了新安衛的把總統兵,就是幾個月前的事情,他們從江寧府回來後不久的事情。

原本面上還挂着笑的知府,臉上的笑意漸漸退去。他半垂着頭,實在不曉得要如何回答孟循的問題。

如實說吧,又怕面前這位要同他生氣,雖說孟循的品級并不比他高,可人家是實實在在的天子近臣,他随意在皇帝面前一句話,就能讓他吃不了兜着走。

他是在仕途上,奔波了十多二十年,才能得這樣一個正四品的知府。而面前這個還未到而立之年的人,就已經是正五品的刑部郎中了。

據說前些時候還立了不少功了,也不居功自傲,很得陛下看中。

前些時候,祝家傳出了婚訊。祝家盡管沒有刻意宣揚,但,他身為徽州府,一府之長,加上一直都和祝家打交道,又怎麽會不曉得呢?

他猶豫再三,甚至還派人登門送了禮。

畢竟祝家是徽州府遠近聞名的富商,即便知道祝家大小姐和孟循已經和離了,他也沒必要因為這件事情,就與祝家交惡。

可他又不是看不出來面前人的意思。

孟循雖然面上不顯,但要真是不介意祝家的那位,又怎麽會在這樣的時候,還特意問起。

這顯然心裏是在意的。

若不是那位祝家小姐特地宣揚,他到現在還不知道兩人已經和離的事情。

說不定這位孟大人捂着嘴不願将這事說出來,便是想着還有轉還的餘地。

可祝小姐不日就要完婚了,又是和新安衛的把總統兵。

怎麽回答,真是叫人為難。

知府久久不肯開口多言,面上又滿是刻意按捺下來的猶豫之色。

原本還沒什麽想法的孟循,心中頃刻便起了疑心。

他臉色陡然沉了下來,再無剛才和緩的态度。

“宋大人,這個問題有那樣難回答嗎?難不成,我問候自己夫人,這觸犯了您的什麽禁忌不成?”

這話一出,壓得宋知府久久不敢再擡頭來。

這個人分明和他兒子差不多的年紀,可陡然沉下來的臉色,卻讓他難以應對。

宋知府心裏一狠,猛地擡起頭來。他賠着笑臉,連連搖頭。

“孟大人,這是哪裏的話,只是普通問候,哪來那樣多顧及,是我蠢鈍,不曉得要怎麽同您說這件事。”

蠢鈍這詞實在算不得好聽。

宋知府如此自貶,孟循也不太合适再與他計較些什麽。

孟循轉了臉色,牽着唇,淩厲的眉目漸漸柔和下來。

“宋大人說笑了,是怎樣,便就怎樣,您随意與我說說便可。”

心中百轉千回,宋知府總算想出了個還算妥帖的回答。

“不瞞孟大人,祝家确實出了樁事,新安衛新上任的那位把總統兵年少不經事,竟妄圖和祝家結親……前些時候,好像還傳出了,說是開春便要成婚的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

宋知府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孟循臉色,斟酌着用詞。盡管他再三,克制着想盡辦法委婉着說話,可依舊難以阻攔孟循傾刻便陰雲密布的臉。

“她……她要成婚了。”

作者有話說: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