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劍拔弩張

“笙笙,我死掉了……”

甜品店鎖了大門,蒼爾冬只能靠門口一個小窗看裏頭的蛋糕點心,摸不到吃不着,虛弱地朝後一倒,落在了方秋笙懷裏。

腦袋歪着蹭他的臂彎,雙眼緊閉,眼鏡被擠走,露出藏在鏡片後的那雙眼,兩手合十抱在胸前,撅起的嘴唇是被蹂躏過的模樣,仔細看還有點腫。

方秋笙喜歡蒼爾冬這個樣子,只拿他做支撐,想也不想就放心往他的方向倒。

這是他們之間獨有的信任感。

方秋笙拿膝蓋抵着蒼爾冬,脫出一只手來全身上下翻找,卻只摸出一顆草莓味的阿爾卑斯,皺巴巴的包裝讓他都懷疑是不是去洗衣機裏走了一遭。

他撕開包裝紙,把阿爾卑斯貼在對方肉嘟嘟的唇上。

溫熱的舌在他指尖一掃而過,舒服得他呼吸都滞了一秒。

結果蒼爾冬沒有如他所願般乖起來,反而拿舌尖把糖頂出來,皺着眉張開眼看他,滿眼都是不樂意。

方秋笙也不多話,俯下身咬過糖,卻不是放進自己嘴裏,而是輕松地探入城門大開的口腔中,仗着重力優勢,把糖硬是塞進蒼爾冬嘴裏。

不聽話的舌頭也只是象征性地抗拒了兩下,就被繞進Alpha帶來的旋渦裏,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對方的唾液自嘴角流下來,風一吹,涼得厲害。

蒼爾冬含着糖,被方秋笙拖着屁股抱在懷裏,頭擱在人肩膀上,棉襖的下方就是腺體。

“我不喜歡吃這種……”

媽媽是甜品師,蒼爾冬吃的大部分糖都是手工的,這種市面上賣的糖,他吃的次數一只手都數得過來。

“我知道。”

“那你還要給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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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的,你就吃。”

蒼爾冬不說話了,Alpha身上比他要暖和得多,冰涼的臉貼在對方脖子上,這點溫度算作是安慰。

“笙笙的信息素是什麽味道,甜的嗎?”

方秋笙沒有立刻回答他,停了片刻才道:“等你自己來聞。”

“那肯定是什麽不太好聞的味道。”

“嗯?”鼻音裏帶了威脅的意味。

“因為你就喜歡欺負我。”

方秋笙聞言露出一個好看的笑,側頭咬了咬蒼爾冬的耳垂:“嗯,對。”

蒼爾冬也不躲,只是被咬得疼了,就抱得緊一點兒。

“回去了麽?”

“嗯……”

“冬冬,笙笙!”爽朗的男聲自頭頂上傳來,兩人擡起頭,二樓的窗戶處有人探出頭來,大笑着朝他們揮手,“怎麽不上來?蒼先生和陳先生都在樓上!”

“紀延哥哥!”

蒼爾冬伸着手要打招呼,托着他的手突然放開了,一屁股跌坐到了方秋笙腳上,眼眶迅速紅了起來。

“冬冬不哭啊,誰讓你這麽大了還要笙笙抱,”紀延變戲法似的從口袋裏掏出一根棒棒糖,“上來吃糖啊,特意替你留的。”

還沒等方秋笙阻攔,蒼爾冬就一溜煙似的沒了影。

方秋笙眯着眼擡頭看紀延——這個Beta是蒼爾冬父親公司的銷售經理,因為合作時間久,在蒼爾冬父母也都不在家時,單身的紀延會來照顧他們倆。

但他從來都對這個人沒有好感。

紀延單手撐着下巴看他,臉上是毫無破綻的笑,手裏的糖紙在夕陽下,折射出刺眼的反光。

方秋笙挪開視線,把腳邊的石子踢得飛起,快步上前去追蒼爾冬。

蒼爾冬今天大概是得罪了糖神,電梯一開門就看見爸爸好整以暇地等着他,懷裏的媽媽有些抱歉地朝他苦笑,衣領子都沒有翻好。

“才去看過牙醫,你一年想去幾趟牙科?一放學就往這邊跑,多大人了像不像話!作業做多少了?這次月考怎麽樣了?”

蒼景行沒好氣地戳着兒子的腦袋教訓,陳年太溺愛他了,慣出個嗜糖如命又愛撒嬌的性格來,愁得他就沒打過生二胎的心思。

“我有好好刷牙,晚上也不吃糖了,今天,今天的糖都是笙笙吃的。”

蒼爾冬的聲音小下去,假裝自己沒聽見後兩句問話。

“嘴巴張開來。”

蒼爾冬張開嘴,裏面什麽都沒有。

“舌頭翹起來。”

蒼爾冬不幹了,去抱着陳年撒嬌:“媽媽,爸爸兇我,我低血糖了……”

陳年抱着兒子毛絨絨的腦袋,剛想安慰,感覺到身後作亂的手,那話又繞了九曲十八彎:“你爸爸說得對,你要少吃糖了,對牙齒也不好,對身體也不好。”

蒼爾冬聞言幹脆也不抱陳年了,自己蹲旁邊去賭氣。

“嗯——你說得也對啦爸爸也不應該對你這麽兇……”

“年年!”

“冬冬會改的哇,你要給他一點時間。”陳年插着腰教訓蒼景行,轉過身心疼地把兒子摟進懷裏,“可愛冬不要難過啦,媽媽給你做糖吃啊。”

蒼爾冬一臉勝利者的表情窩在陳年懷裏,挑釁地看着蒼景行。

還是媽媽好,媽媽大概是全世界唯一一個覺得他可愛的人了,畢竟他完全沒遺傳到父母任何長相上的優點,用方秋笙的話說,就是“小醜八怪”。

如果是“醜八怪”大概是真的長得沒救,“小醜八怪”的話,可能還能努力一下,蒼爾冬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學着陳年朝蒼景行撒嬌的樣子,瞪圓了眼撅着嘴。

唉,還是算了吧。

方秋笙在樓梯間就看到了蒼爾冬父母把蒼爾冬攔了下來,也就沒那麽急了,等在陰影裏看溫馨的一家三口,把蒼爾冬對着玻璃擠眉弄眼的樣子盡收入眼底。

可愛的小醜八怪。

蒼爾冬看到了方秋笙站在樓梯間門後,朝他揮揮手。

“啊,笙笙也一塊來啦!”陳年也注意到了方秋笙,“剛巧有事要和你們倆說,秋秋不是在A國拍戲嘛,我們要去住一個月,陪裕裕,他說一個人太無聊了。”

“啊——不要不要。”

才小小地抗議到了一半,蒼爾冬就接收到了兩道銳利的視線,忙噤了聲。

Alpha真的是很可怕的生物。

“媽媽會給你帶禮物回來的啦,”陳年給自己的兒子揪出個鬼臉,“你這個黏人精,怎麽辦啊這麽可愛,我怎麽能生個這麽可愛的你!”

“停停停,”蒼景行及時出手制止,防止老婆愛子心切分分鐘退機票,把蒼爾冬抓過來交代,“好好上學乖乖吃飯,成績就不指望你了,在學校不惹麻煩就好,下周一約了第二性別的檢查,讓紀延送你去,不要忘了。”

“知道啦——”蒼爾冬在父親面前不敢造次,看了眼在茶水間那兒朝他比OK的紀延,拖着長音心不在焉地應着。

方秋笙拽了一把蒼爾冬:“我帶他去。”

蒼景行眯着眼盯着方秋笙:“周一你上學呢,又逃學了?”

方秋笙倒是一臉不在乎,可惜蒼爾冬在蒼景行說出逃學二字時就抖了一下,誠實地出賣了對方。

蒼景行嘆了口氣,到底不是自己孩子,他也不好把話往重了說:“你這個年紀,先好好做學生該做的事情。”

方秋笙臉上的陰暗一閃而過,在大人眼裏,又是一副得體的樣子:“知道了幹爸,這點分寸我拿捏得了,也會多照顧着點冬冬的。”

蒼爾冬有些忿忿地抗議:“我才是哥哥。”

陳年看了看方秋笙,又看了眼縮着脖子裝蘑菇的兒子:“對不起冬冬,是媽媽的基因太強大,全遺傳給了你。”

“是你太寵他才寵成這副樣子,”蒼景行把蒼爾冬抓小雞一樣扔給方秋笙,“獨立一點,多向笙笙學學,首先學會自己背書包。”

“是他自己搶走的。”

蒼爾冬站在方秋笙旁,用只能被對方聽到的音量小聲道。

方秋笙把手搭在蒼爾冬肩膀上,朝大人們點點頭:“幹爸幹媽你們放心吧,這不有我還有紀延哥嘛。”

那雙桃花眼好看地看向後方一直站在茶水間門口不走的紀延,遠處紀延在看到了頂頭上司的視線後,抱歉地笑了笑,朝他們豎了個大拇指,端着咖啡走遠了。

“你們倆也大了,不要總麻煩紀延,他可忙了呢。”陳年拍拍兒子的腦袋,又拍拍方秋笙的肩膀,“走吧,好久沒一起出去吃飯啦,今晚帶你們吃自助去吧!”

“好耶!”

“甜食禁止,你今晚就給我吃鹹的。”

“媽媽你怎麽也像爸爸一樣了……”

“你看看人家方秋笙,”陳年小聲對着兒子耳語,“我都只能拍他肩膀了,你還這麽小一只!少吃糖,你得長大一點!”

“長那麽大幹嘛啊?”

陳年沉痛地看了眼一臉疑惑的兒子:“你長大就知道了。”

蒼爾冬蹭着陳年的胳膊,滿不在乎地應着。

其實是媽媽比較單純,明明已成定勢,還整天想着喝牛奶會不會再往上竄一點,甚至奢望着讓他多練幾塊腹肌。

他朝後面看去,方秋笙和蒼景行走在一塊兒,舉手投足間都帶了成熟的氣質,不像個學生,倒像個父親的商業合作夥伴。

社會人笙笙,超級帥氣。

外面飄了點小雨,一行四人忙躲進溫暖的車裏,這種時候蒼爾冬就比較喜歡坐車,巴不得能坐久一些,讓這種溫馨的氣氛留長一點。

一雙眼在漆黑的房間裏貓似的睜着,看着車駛入紅着屁股燈的車流中。

那塊糖被敲在桌上,咔得一聲,碎成了幾瓣。

男人撕開糖紙,把碎糖倒進了嘴裏。

“蒼爾冬,哈哈,蒼爾冬……”

男人在黑暗中喘着粗氣,一遍遍喚着,直到那輛車看不見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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