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好朋友
“溫醫生,救命。”
溫寒三大張着嘴,人都還沒站穩,本能地護崽意識還是讓他把蒼爾冬塞到了身後。
此時此刻的他,還是沒從方秋笙突然進來了,方秋笙臉朝着蒼爾冬和他們打了招呼,田棠剛想和他說蒼爾冬剛才跑出去的事,蒼爾冬端着那碗甜點怼了方秋笙整臉這整串事中理出個所以然來。
他朝後看了眼抓着他衣服衣擺,眉眼低垂,嘴裏還在嚼着食物的蒼爾冬。
兩個孩子不好帶啊,辛苦冬冬媽媽了。
田棠看熱鬧不嫌事大地爆發出一陣大笑,手機都拿不穩,拍了幾張巨糊的奶油人方秋笙做今後的笑料。
方秋笙沒理他,抹了抹臉,朝着溫寒三的方向踏了一步。
溫寒三也是怕了這下手沒個輕重的小祖宗,臉上這麽五彩斑斓的倒是沒了平時的震懾力,但也看得出來沒什麽好脾氣:“有話好好說,不能打孩子。”
“讓開。”
“冬冬說不定也不是故意的,說不定他……就是摔了一跤,不小心——那個甜點就到你臉上去了。”溫寒三轉身看向後面,“冬冬你說是不是?”
“不是。”
“對嘛,你看冬冬也是不故……嗯?”
“不是,我就是生氣了。”
蒼爾冬撅了撅嘴,把自己藏得更嚴實了一點:“方秋笙,你神經病。”
“你第一天認識我,才知道我神經病?”
“你,你……”蒼爾冬的“神經病”指代的就是他所有會的髒話,使用無效以後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溫寒三都看着他露出慈母般欣慰的笑容了,才憋出一句,“你怎麽這麽不講道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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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寒三沒給方秋笙說話的機會,轉過身去拍拍蒼爾冬的肩膀:“冬冬,神經病也不講道理的,你和溫醫生說,怎麽了?”
“他和壞人串通一氣算計我。”
蒼爾冬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沒三秒就哭成了大瀑布,剛才還有點兒硬氣的小家夥現在軟綿綿地抽噎,還哭出了一個小鼻涕泡來。
“哪個壞人?”溫寒三皺了皺眉頭,“是那個綁架你的人嗎?那應該不會,方秋笙也是給我打了電話才知道你人沒回去,剛好小棠那邊又看見你了……”
“你看見我和紀延見面了。”方秋笙在溫寒三解釋的當口把臉上的奶油擦了,看着一手的奶油開口,“所以你覺得我和他串通一氣是麽,我置你于那種境地只為了讓你感激我是麽。”
方秋笙轉過臉看他,蒼爾冬從沒見過那麽落寞的眼神:“蒼爾冬你是不是人啊,你的心是肉長的麽。”
方秋笙從來沒覺得這麽累過,好像人一直在跑馬拉松,路上還沒有人遞給他水喝,喉嚨冒煙,雙腿也沒了力氣,被遠遠落在了後面,目的地遙遙無期,頭頂的太陽越來越毒辣。
旁邊看戲的人在吶喊,放棄吧,算了吧,你做不到的。
以前他覺得蒼爾冬薄涼,那顆心是冰做的,他暖一暖就化了,現在才發現,原來那是鐵,他再怎麽暖,都是硬的。
那鐵做的刀刀口也是鈍的,割不出傷口來所以他一直沒發現,于是那刀就在他心口反複碾磨,叫他血流成河,傷口不平整,露出撕爛的肉絲來。
他轉身走出去,田棠叫住了他:“不知道紀延威脅了你什麽,但本來今晚想和你說的,他有下家來聯系我了,交接上出了點意外不過解決起來也簡單,短時間內你應該不需要再擔心了。”
“那還真是,謝謝了。”
他走出去,甩開了溫寒三的挽留,獨自走進深冬臘月裏。
今晚這場鬧劇,也不知是演給誰看,要讓誰清醒,要讓誰沉醉。
“冬冬,吃飽了嗎?要不要再吃點?”
坐在椅子上的包子搖搖頭。
“那還有想去的地方嗎?”
依舊是搖頭。
“那我們……先送你回家?”
蒼爾冬點點頭,站了起來,三個人無言地上了車,一路沉默地到了蒼爾冬家,溫寒三等到燈亮了起來,蒼爾冬在陽臺上和他們揮手再見後,才發動車子離開。
“小三,咱們還是別生娃了。”
“附議。”
時針過了數字十二,蒼爾冬還保持着一樣的姿勢站在窗口,從十點以後樓下就幾乎沒有人走動了,他在窗玻璃上哈氣,随手亂塗亂畫些東西,看到人來了就立刻看過去。
手機定位裏那個代表方秋笙的藍點早就沒了。
方秋笙沒有回來,沒有回這個家來。
蒼爾冬在玄關翻了一會兒鑰匙,接着走上了樓,開門進去。
就見方秋笙也坐在窗邊,和他幾乎同一個位置上,腳邊放了幾聽啤酒,蒼爾冬走過去踢到,大部分都是滿的。
方秋笙是一杯倒,喝一點就醉,再喝多點就睡。
他不一樣,啤酒這種東西,他就是一聽一聽地灌,也和喝水沒什麽兩樣。
蒼爾冬拉開一聽易拉罐,苦澀的液體入了嘴,難喝得他舌尖都發麻,他把幾聽沒開過的全喝完了,臉上卻連點紅都沒起。
而方秋笙斜靠着牆,早就睡着了。
他試圖把人扶起來,可對方的重量一下子壓了下來,把他摁在地上動都不能動,他努力爬了出來出了一身的汗,呆了幾分鐘,從裏屋那了一床被子,蓋在方秋笙身上。
蒼爾冬人生中最重要的角色之一,大概就是尋找方秋笙了。
方秋笙和父母不親,再加上方裕又是個暴脾氣,從小一言不合就開吵,蒼爾冬想他大概是天生反骨,小小年紀就能無師自通離家出走。
而方秋笙一離家出走,家裏人又怕他被潛伏在各處的記者拍到,不得不全體出動去找他。
大人們不敢聲張,無頭蒼蠅一樣四處轉,小蒼爾冬無所事事地晃着小腿坐在雙杠上吃糖,看到了竹林裏奇怪的動靜。
他走進去,爬過小區圍牆的破洞,果然見小方秋笙一個人在攀那疊紙箱和丢棄的家具。
小蒼爾冬也不說話,就看着小方秋笙跌下來又爬上去,認真得不行,掉下來的時候還會激起一陣灰塵,他把糖護在嘴裏,側着身子躲開。
“你,你怎麽在這裏!”
終于在小蒼爾冬忍不住打噴嚏的時候,小方秋笙發現了他。
小蒼爾冬沒立刻回答,而是等着灰塵散去,才把糖拿出來:“回家了,大人都在找你。”
“切,不回,我要在這兒安家,你快走,別打擾我。”
小方秋笙放棄了爬到上面去,畢竟他手勁兒小,總是掉下來怪糗的。
小蒼爾冬看着他腳下彈簧都露出來的爛沙發,又看了看小方秋笙身上和這兒格格不入的定制童裝,又舔了舔糖,想起媽媽承諾他,要是把笙笙找回來,就獎勵他兩塊糖的事。
小蒼爾冬想,為了兩塊糖,他要把笙笙帶回去。
小蒼爾冬朝前走了兩步,小方秋笙就防備地退了兩步,可後面已經沒有退路了,他站在那兒,有些緊張地看着這個高了他小半個頭的男孩,對方總是不怎麽理他,長得白白軟軟地像顆奶糖,和幼兒園常跟他玩的那些男孩子不一樣,只是因為家裏熟,不然他肯定不願意和他認識。
這人都不會笑,除了吃糖和他媽媽在,總是冷冷的,讓他覺得有些陌生。
就在小方秋笙走神的時候,他撞進了一個肉嘟嘟的懷抱裏,小蒼爾冬的小肉臉蹭了蹭他的短發,奶聲奶氣地道:“好啦好啦,笙笙不生氣啦,我們回家吧。”
小方秋笙愣在了原地,對方湊得他太近了,嘴裏的糖味兒他都能聞到,呼吸拂到他臉上,輕柔得不像話。
見他沒反應,小蒼爾冬又努力地把他抱起來,小肚子頂着小肚子,晃晃悠悠地轉了一圈,再把他放下:“消氣了嗎?”
這一套小蒼爾冬學的完全是爸爸哄媽媽的那套,偶爾也會用來哄他,先抱抱再飛飛,心情就會好起來。
可小方秋笙好像沒什麽太大的反應,他有些苦惱,還是第一次碰到這麽油鹽不進的類型,他現在小手臂都在抖,對方卻低着頭一言不發。
這是最後一招了,實在不行他就只能去通風報信,說不定還能賺一顆糖。
小蒼爾冬蹲下身,親了親小方秋笙的額頭,突然發現他每次都沒有看得很清楚爸爸是在親媽媽哪裏,但總之人臉上有一個開關,可以把臉親得紅紅的,什麽話都答應了,于是他就在小方秋笙臉上挪了挪,口水糊了對方一臉,終于看見懷裏的臉慢慢紅了起來。
小方秋笙一把推開了小蒼爾冬,往洞裏鑽出去,小蒼爾冬一屁股坐地上還覺得難過,卻見獎勵跑出去了,忙跟上,正巧大人們也找到了這邊,小方秋笙一頭紮到了他爸爸懷裏,小蒼爾冬就跑去媽媽那兒。
“哇,冬冬真的把笙笙找回來啦,真棒!”
“糖糖,糖糖。”
“好,好,”陳年從口袋裏拿出了兩顆糖,又看着埋在秋斯年懷裏不肯起來的小方秋笙,“冬冬要不要分享一顆給笙笙啊,兩個人是好朋友哦。”
小蒼爾冬悲傷地看着自己努力賺來的兩顆糖,又不想讓媽媽失望,點點頭遞了過去,秋斯年見兒子不接,就替他收下了,哪知小蒼爾冬突然哭了起來,陳年忙安慰着兒子。
“怎麽啦冬冬?”
小蒼爾冬是難過那顆糖,可又不敢說:“笙笙推我,屁股痛痛。”
大人們都笑了起來,猜想大概是剛才小孩子起了沖突,小蒼爾冬這會兒才想起來告狀,反射弧可以繞地球好幾圈了。
小方秋笙這時卻從秋斯年懷裏跳下來,奪過父親手裏的糖,塞進小蒼爾冬懷裏,又搜了全身,掏出兩顆彈珠,一包小餅幹,一輛玩具小車,全進了小蒼爾冬口袋裏。
“你別哭,這些都給你,我們是好朋友。”
自那以後,找方秋笙這個任務就自然而然落到了蒼爾冬身上,後來連糖的獎勵都沒有了,可蒼爾冬每次只要随便走個方向,就都能碰到方秋笙,一來二去也就習慣了。
地板上有些硬,蒼爾冬又鋪了點被子在下面,然後鑽了進去,方秋笙身上熱得不行,臉上還有奶油沒擦幹淨,散發着淡淡的奶香味。
蒼爾冬窩在他胸前,閉上眼,小聲道。
“我們是好朋友,我們不吵架。”
“晚安,笙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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