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失控
開學第一天,學校為了錯峰特意安排了不同的時間段給不同的年級,大門口卻依舊堵得水洩不通,外圍的進不去,裏面的出不來,喇叭聲響成一片,叫得人心情煩躁。
蒼爾冬打着哈欠拖着步子跟在兩個背着大包小包的男生身後,困得眼睛都睜不開——昨晚方秋笙搞得他一晚上迷迷糊糊地沒睡好覺,即使是近中午的時間,也打不起精神來。
而前面兩人和他顯然不是一個生命系統的,不說Alan,方秋笙明明睡得比他還遲,早上卻依舊按時起床晨跑,還順便去買了早飯。
他那時是被敲門聲吵醒的,見身邊沒睡着方秋笙,估摸着大概是該起床的時間了,躺在床上冥想了一會兒,今天又是開學又是要住校,生活已經開始對幼小的他進行無情的碾壓了,好想就此長眠不醒。
掙紮着爬起來刷完牙,敲門聲又響了起來,跑出去一看,家裏竟是沒人,原本說好了要一塊兒開學報到的媽媽沒見着,方秋笙也不見人影,他小心翼翼地下樓去,貓眼裏看到的是笑得一臉燦爛的Alan。
流年不利,看到Beta的第一刻,蒼爾冬委屈地都快哭了,捂着自己的小屁股哀嘆晚節不保,站了半天硬是沒敢開門,好在沒多久方秋笙就提了豆漿上樓了,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你媽媽去看你外公了,好像說是跌了一跤,今天就由我負責開車送你們去學校。”
三個人之間的氣氛特別尴尬,方秋笙把Alan當空氣,蒼爾冬也不敢去看他,只是把手裏的豆漿吸得滋溜直響。
但顯然Alan看不懂東方人的含蓄,大咧咧地和蒼爾冬聊着天,顯然對逗他笑這件事産生了極大的興趣。
“你想去我的國家嗎?我出生在大農場,可以帶你去騎馬。”
“唔……”
“還可以直接掰蜂巢吃,可甜了。”
“嗯?”
蒼爾冬剛放了嘴裏的吸管,上面布滿了細小的咬痕,看着好不可憐,結果還沒開口,就被方秋笙打斷了:“冬冬,上去換衣服。”
“哦,好。”
蒼爾冬立刻放了杯子,拉開凳子起身準備上樓,卻又因為對剛才Alan的話有一點好奇,多此一舉地又把凳子塞回了餐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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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明就感興趣,為什麽要打斷他?”
Alan朝着方秋笙皺眉頭,意圖阻止着蒼爾冬上樓。
“因為差不多到該換衣服的時間了。”方秋笙順勢替蒼爾冬擦掉嘴角沾着的食物殘渣,“衣服幫你放在床頭櫃上了。”
“離你們報道的時間明明還早,而且我會開車。”
“那是你不了解我們這兒的交通。”
“你怎麽能……”
“阿蘭,沒關系的,”蒼爾冬嗅到了空氣中的火藥味,朝Alan擺擺手,“反正有的是機會能說。”
Alan雙手撐着餐桌,剛被挑起的怒火被生生壓下,牙關咬着,語氣有些尖銳地問着蒼爾冬:“他總是這麽命令你嗎?這不應該是朋友之間的相處方式!”
“啊?”
“我們的關系也不是你所謂的‘朋友’。”
方秋笙沒再管Alan,拽着蒼爾冬的手臂把他拎上樓,留着Beta一個人在樓下有氣也撒不出。
“笙笙,笙笙……”
Alpha扯得他有些喘不上氣來,蒼爾冬只好小聲提醒着對方,好在方秋笙也沒再為難他,只是把衣服丢過來,自己則去收拾兩個人的書包。
“笙笙,我們不是好朋友嗎?”
套衣服的時候,蒼爾冬沒頭沒尾地想起這個問題來,方秋笙說那話的時候讓他無端地覺得很悵然,像是一個剛被打滿氣的氣球,被“突——”得放完了氣。
方秋笙蹲在房間的另一頭,背朝着他,有種電影裏的長鏡頭感,身邊的景物存在卻微不足道,他靜止不動,背影寬闊而孤獨。
然後是一個慢動作的拉近,他一步步走向自己,捏着他的下巴,低下頭接吻,發出粘膩的水聲,另一只手扣着他的臀部,把他大力往懷裏摁去。
“朋友會做這種事嗎?”
蒼爾冬無意識地舔着嘴唇上一圈唾液,沒有回答。
“沒關系,”方秋笙替他把領子翻好,再一顆顆系上紐扣,“小蒼耳現在不懂沒關系,但我們從來不是朋友,從來不是。”
“那——”蒼爾冬把頭擱在方秋笙胸前,“那如果不是朋友,你也不要再生氣了好嗎?我會聽你的話的,阿蘭也只是一個普通的朋友。”
方秋笙沉默地看着他,最後不着痕跡地點了點頭。
——他有時候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緒。
最血淋淋的教訓大概是在小學四五年級的時候,班上新來一個轉學生,好巧不巧就分到了小蒼爾冬前桌,長了一張娃娃臉,對誰都笑嘻嘻的,三天就摸清楚了大家的喜好,偏偏獨寵小蒼爾冬一個人,小蒼爾冬也格外樂意和他一塊兒玩。
小方秋笙自然是不開心的,每節下課都要來煩他:“冬冬你要注意一點,我看着他就不太像好人。”
“你也不是好人,”小蒼爾冬把他的手從自己的課桌上推下去,“你坐回自己位置上去,你有這麽多人願意和你玩。”
“那我只喜歡和你玩,我不要和別人玩。”
“方秋笙你不要老是管着我好不好。”
“不行,冬冬你想想,班裏有這麽多人,他怎麽不找我不找別人,偏偏就找你呢?”
“他不能找我玩嗎?”小蒼爾冬抓着衣角,聲音低了下去,“什麽叫不找你不着別人,我不配交新朋友嗎?”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哎呀,怎麽啦?”轉學生走了過來,路過小方秋笙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冬冬怎麽眼睛紅紅的?”
“沒有……”
小蒼爾冬趴在桌子上,臉朝向另一邊去,不再理小方秋笙,上課鈴響了起來,他不得不走開,轉學生揉着小蒼爾冬的頭發安慰他的樣子在他眼裏格外刺眼。
他一直覺得那是他嫉妒心作祟,卻不想自己猜得那麽準确。
“我勸你乖乖把零花錢都交出來。”
轉學生後面站了兩個初中部的人,全沒了平日裏那副乖巧模樣,吊兒郎當笑得狡猾,“沒錢也沒事,我看你這衣服,是那個奢侈品牌今年的新款吧,你爸媽也是有錢,給你小小年紀穿這麽貴的衣服,影響不太好,不如全扒了吧。”
小蒼爾冬捏着書包帶子,背後全是汗。他滿心歡喜地以為交到了小學裏第一個真正的朋友,背後卻是這樣的嘴臉,而他今天第一次和同學出門玩,錢包裏自然是放足了錢,可他已經怕得動都不敢動了,靠着水泥牆,只覺得一陣陣惡心。
要是聽笙笙的話就好了,要是和他一塊兒出來就好了。
轉學生的手已經攀上了他的衣領,小蒼爾冬絕望地閉上了眼,卻見一道黑影自眼前閃過,等他再睜開眼時,小方秋笙擋在他面前,氣都沒喘勻,拳頭上全是血。
而轉學生捂着嘴坐在地上,手心攤開,是半顆門牙。
小蒼爾冬的力氣一瞬間又回來了,努力站起來想去看看小方秋笙的手到底是沾了血還是受傷了,結果他還沒伸手,小方秋笙的拳頭又狠戾地沖着後面站着的兩個初中生臉上招呼去。
他喊都喊不住對方,哪怕是練過的,他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學生哪裏招架得住三個人,形勢很快朝對面倒去,三個人把他們倆圍在角落裏揍,拳打腳踢雨點般落在他們身上,大部分都被小方秋笙挨了去。
他撐着手罩在他身上,眼睛裏還爬着紅血絲,嘴角卻扯了笑,牙縫裏冒着血花。
“你們不要打了,我把錢給你們,不要打了……”
小蒼爾冬把錢包書包一股腦兒朝後面扔去,又有路人聽到哭喊聲跑過來,三個人拿了錢就溜,他把疼到脫力的小方秋笙抱在懷裏。
“對不起,笙笙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不聽你的話的,笙笙,笙笙……”
“沒事,沒事,冬冬沒事就好。”
小方秋笙硬撐着沒把全部重量壓在小蒼爾冬身上,“你親我一下,趁爸爸媽媽還沒來,偷偷親我一下,就什麽事都沒了。”
那是血腥味最重的一個吻,他吮吸着對方嘴裏的血,舔着他唇上不小心磕到的傷口,沒了情欲,就是純粹的撫慰。
後來他再也不穿特別貴的衣服,也再沒輕信過別人,于是方秋笙替他築起高牆,再也出不去了。
只是就現在這個情形看來,方秋笙依舊對Alan敵意滿滿,但好歹也只是不說話的地步,蒼爾冬忍不住小松了一口氣。
找宿舍花了一會兒,不意外得方秋笙和他被分到了同一個,是個四人間,帶一個廁所。另外兩人和他倆都是半熟不熟的狀态,到的時候已經占領了半邊鋪好了床,不見人影。
外面大多是父母在忙裏忙外的,他們仨面面相觑,還是Alan先開了口:“先打點水把桌子和床擦擦吧。”
好在陳年給準備了不少毛巾和臉盆,方秋笙搞定上鋪,Alan整理着下面的床和鞋架,蒼爾冬被分到最輕松的擦桌子。
三個人都沒怎麽說話,外面吵鬧得可以,要交談也不方便,一切平靜如水。
卻總有石子偏偏要死水泛起波瀾來。
“冬冬,”Alan把裝床上用品的包裹放到桌上,問着蒼爾冬,“你想睡上面還是下面?”
“他睡下面。”
沒給蒼爾冬開口的機會,方秋笙爬了下來,替他回答着。
“我在問冬冬。”
“哦,”方秋笙似笑非笑地看了眼Beta,“冬冬,你想睡哪兒?”
“下鋪。”
蒼爾冬眉眼低垂,聲音有點飄,其實他哪兒都不想睡,晚上被方秋笙抱習慣了,也不知道改不改得過來,現在焦慮得不行。
方秋笙聳了聳肩,自顧着開始收拾起蒼爾冬的床鋪,Alan積郁了一個早上的怨氣終于爆發了:“你是不是有病啊?他有什麽事他自己不能決定啊?”
“怎麽,你有什麽不滿意麽。”
“你就不能給他點時間考慮考慮麽?”
“不要吵架,笙笙你……唔!”
蒼爾冬見形勢不對,忙站起來想去拉住方秋笙,卻不想正巧Alan一甩手,力道沒控制住,把他推到了一旁的床欄杆上。
還沒等Alan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方秋笙臉色一暗,捏了拳頭二話不說往他下三路招呼,卻沒打中Beta,打中了一團軟軟的小東西。
蒼爾冬捂着肚子跪在地上,小臉皺成一團,方秋笙一瞬間荷爾蒙失控,暴漲的信息素擴散了整個房間,饒是第二性別的Alan都受到了影響,僵直在原地沒有動作。
“蒼爾冬,你擋什麽?你擋什麽!”
“不能打人,笙笙不能打人,好好說,你和他好好說……”
蒼爾冬疼得滿頭是汗,連挨了兩下,現在全身的痛覺神經都在叫嚣,眼淚糊了滿臉,好在方秋笙的手伸進來撫摸着傷處,燙得很舒服。
Alpha把他抱起來沖出去,人群因為信息素的緣故不自覺破出一條路來,又在大家反應過來前跑沒了影,蒼爾冬捏着方秋笙的衣服,久違地聞到了那股令人安心的奶糖味。
他不知道那份恐懼感來自哪裏,是怕方秋笙再一次渾身是血地倒在他懷裏,還是怕他失控後像只野獸,眼睛是駭人的血紅色。
但不管怎樣,他都成功阻止了對方,在醫務室前,他還在一邊抽泣一邊迷迷糊糊地打着小算盤,要是因為被打傷了能回家修養幾天,那就太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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