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歸處

“……請系好安全帶,調直椅背,收起小桌板……”

方秋笙一下下扣着安全帶上的搭扣,有些恍惚地看着窗外的景色朝後退去。

他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都不知道蒼爾冬在哪,後天就是第一門期中了,他還要跑回家去,妄想着看一個見不到的人。

三小時的行程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一部半電影打發掉的時間,方秋笙沒有行李,直接沖出了機場,打了輛車,回到家時,卻也是黃昏茍延殘喘之時了。

而那棟樓不管是哪扇窗,都沒有亮起來的燈。

他的步子一下子慢了下來,拖拉着上樓,在蒼爾冬家門口站了一會,才走上自己家,開門,進房間,躺到了那張明顯不符合他身高的床上。

床才一米二,是他小學前買的,父親帶着他在家具城挑了一上午,買單的時候還在說背着母親去吃肯德基,結果賬還沒結完就被一個電話叫走了,臨走前塞給他兩百塊。

後來一塊兒吃飯的機會更少了,他被托付給了陳年一家,大些的床也搬進了蒼爾冬房間,而他自己的房間裏因為嫌麻煩,床一直沒換過,偶爾住回家,也住的是客房。

這個家于他而言,也不過是個歇腳的地方。

而他所躺之處往下三四米,才是他的歸處。

方秋笙看着外頭的晚霞一點點被黑暗吞噬殆盡,路燈亮了起來,安靜得可怕,身上沒帶煙,于是去了廚房,空蕩蕩的冰箱裏,還留着上次沒喝完的酒。

他拉開一罐,苦澀的液體入喉,思緒立刻混沌起來。

人容易醉就是這點好,只消一兩罐,就能醉得他找不着北。

生日那天以後,田棠的話每時每刻都在他腦子裏回蕩,他根本不想接受這樣的建議,卻無法忽略自己對蒼爾冬已經造成的傷害和現下的無能為力,他找不出合适的理由來反駁對方,而在幾天的糾結以後,就連說服自己都困難了起來。

他的冬冬,是不是離開他以後,真的會過得更好一些?

方秋笙趴在陽臺上朝下看去,意外于樓的高度,竟不能阻止小時候的他爬去蒼爾冬的房間——難不成從那時候起,他就已經喜歡對方喜歡得連命都不要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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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跨出陽臺,三兩下踏上了樓下的欄杆,喝了酒以後有些站不穩,險些掉下去,那窗簾晃了晃,有人扶住了他。

他聽見對方在和他說些什麽,可酒精的作用下讓他只覺得仿佛沉在水裏,咕隆咕隆地聽不清對白,只是猛眨了幾下眼睛,在看清對方的臉後,肆無忌憚地吻了上去。

他的冬冬,瘦得好厲害,原本圓滾滾的小臉開始有了棱角,背上的蝴蝶骨都能摸得一清二楚,但舌頭還是軟軟的,緊張地時候牙齒會輕輕壓下來,眼睛害怕地閉上,又在吃不消的時候睜開。

方秋笙知道這個夢快醒了,他又要看見那血窟窿了,于是默默等着,可是沒有,那只左眼總算是正常地開了出來,一錯不錯地盯着他。

方秋笙的指尖都帶了顫抖。

太真實了,這幻覺的每一處細節都太真實了,真實到他都能虛假地開心起來。

“小蒼耳,小蒼耳,小蒼耳……”

他又一次吻上了對方的唇瓣,把人抱進房間裏,輕柔地放到床上,生怕一用力夢又醒了。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發燒了的緣故,摸着什麽都是熱的,身下人也燙得可怕,不停地往他身上靠過來。

他像平時那樣一手扣住了對方亂動的雙手,舉過頭頂,另一手把衣服解開,毫無章法地舔舐着胸前兩塊柔軟的突起,惹得那腰肢亂顫,抖得不成樣子。

對方褲子被他褪到腳踝處,細莖挺翹着,前端冒着水兒,他摸去後面的穴口,已經濕軟得不像話,等待着入侵,伸了兩指進去,大概是長久沒開拓的緣故,身下人一個激靈僵直了起來,後面也絞緊得厲害。

他像往常那樣撫慰着他的小蒼耳,先是眼睛,隔着眼皮感受着下面的震顫;再是雙頰,雖說沒以前那麽多嫩肉了,但也不妨礙他在上面留下印記;舌頭順着臉的弧度滑進對方嘴裏,挑撥着裏面的軟舌;最後是細長的脖頸。

後頸處有一個小突起,那是長大的記號。

“我等了你好久,小蒼耳。”

他能聽見細微的嗚咽,但是聽不明白到底是什麽,終究不過是一個夢,他不想集中注意力,只想這樣混沌地放縱着。

後面開到四指,他有些急地把下身怒漲的器具往裏頭送,卻不得章法,幾次進不去,面前蒼爾冬的臉開始模糊起來,讓他絕望地撐起身,摁着對方的肩膀,把人鎖在身下。

“冬冬,冬冬……”

好在他的冬冬沒有消失,而是把他拉了回去,下面也順利地進去了,滿足感湧上來,方秋笙覺得自己熱得快要着起來了。

甬道裏的嫩肉自四面八方吸附在那處,讓他差一點繳械投降,抽插沒有頻率,就照最原始的本能整根抽出又全部沒入,他能感受到磨過某一點時對方瘋狂的戰栗,在他背上胡亂留下的抓痕,和越纏越緊的雙腿。

頂到最深處時,生殖腔口沒像以前那樣閉合着,而是随着每一次撞擊,慢慢讓出路來,邀請着他往更裏面探去,直到前端破入,怒漲成結,同時犬齒嵌進頸間的突起,他能聞到那股苦澀的味道裏,混了點甜味。

他好想溺死在這夢境裏,永遠都別醒來。

他緊緊抱着對方,把頭埋在對方發間,吻鋪天蓋地地落在細軟的頭發上。

“笙笙,我要走了。”

綿軟又帶着沙啞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可他卻睜不開眼,只是知道蒼爾冬似乎在和他說話,他想打起精神來問問他,你去哪兒,你想去做什麽,可是醉酒加上幾天幾夜的失眠,讓他開不出口來。

“你要努力學習,變成一個優秀的導演,我也要努力學習,但我比較笨,做不了很厲害的人。”

他不想了,他的冬冬也不笨,他想告訴他,沒有他的日子每天都活得好累,生活仿佛沒了盼頭,怎麽都開心不起來。

“我要走了,笙笙。”

“冬冬……”

別走,留在我身邊,別走。

可他說不出口。

他沒底氣給蒼爾冬造一個沒人看得見的避風港,沒資本再去向幹爸幹媽讨要信任,也沒任何資源作品配得上他現在的知名度,走上和父母相當的高度。

更何況這是蒼爾冬自己的想法,對于他的病來說是天大的進步了,他又怎麽能去幹涉他的人生。

于是他選擇了緘口不言,任由自己跌進無邊的黑暗裏。

蒼爾冬哭得有些喘不上氣來,方秋笙又把他抱得很緊,他只好把頭搭在對方頸間順着呼吸,等着對方接話,可手臂上的勁一松,方秋笙倒在了他身邊。

“笙笙,笙笙……”

他能聞得出來方秋笙喝酒了,而且喝得不少,所以也不确定自己和他說話對方聽不聽得明白,但他其實有在想,如果笙笙說不讓,他就再考慮一下。

那天他無意間聽見了爸爸媽媽和Alan說關于B國醫生的事情,于是和他們說了自己的想法。其實他一直有這種打算,要是高考,他不見得能考個像樣的成績出來,更何況沒了方秋笙以後,他在學校裏也很難安生得呆下去。

再說讓他繼承爸爸的公司也不太現實,他其實對媽媽的職業更感興趣,從前媽媽就說過,要是條件允許,想去B國專門學做甜點,但是自己的身體不允許在異國他鄉住很久。

那他可以,他能去B國,去學做甜點,去做手術,去看看Alan口中的大農場是個什麽樣子。

更重要的是,雖然他可能數學學不會,作文分拿不高,理科也不太行,但做甜點這種事,看得多做得多,還是難不倒他的,起碼在這個領域裏,他可以變得稍微厲害一些。

爸爸媽媽自然是支持的,溫寒三也聯系好了在那邊的醫生,Alan也會抽時間陪他,一切都順風順水,朝着最理想的方向發展。

只是他一直沒機會問問方秋笙的意見,問問他,你覺得怎麽樣。

他的人生裏很少有需要做重大決定的時候,而大部分選擇題都是方秋笙替他定奪的,大到中考的時候填的學校,選文還是選理,小到今天穿什麽,周末去哪玩,方秋笙都會替他安排好,他要做的,只是聽話。

所以那種緊張感一直萦繞在他心頭,想去又不想去,好不容易等到方秋笙來了,最後的決定就在于對方是點頭或是搖頭。

但方秋笙什麽都沒說,只是來了一場痛到不行的性愛,最後草草結束。

蒼爾冬偷偷拿着方秋笙的衣服擦鼻涕眼淚,他太疼了,疼得他都不能說句完整的話,只是蜷進對方懷裏,吸着鼻子啜泣着。

“笙笙,我要去B國學做甜點了。”

“笙笙,我身上好疼,屁股好疼。”

“笙笙,我眼睛上的疤好了,已經看不太出來了。”

“笙笙,溫醫生說B國有個專家,好像能讓我看得清楚一點。”

“笙笙,我覺得我的信息素味道稍微好聞一點點了。”

“笙笙,我好難過,你抱抱我好不好?”

蒼爾冬晃了晃方秋笙,Alpha卻仍是沒有反應,眼睛閉着,眉頭緊鎖,嘴唇抿成一條線,他把腦袋伏到對方胸口,聽着那熟悉的心跳聲。

多少個夜裏,他都是伴着這樣熾熱的搏動睡着的,可從今以後,沒有人再來抱着他入睡了。

“冬冬,準備起床了哦。”

媽媽的聲音讓蒼爾冬驚醒過來,才是天剛亮未亮之時,他半醒半睡了不知道多久,身上倒是沒之前疼了,只是後面還有若隐若現的飽脹感。

他翻身下床,洗漱穿戴完畢,又把床稍微收拾了一下,替方秋笙蓋好了被子,接着坐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

差不多是該去機場的時候了,蒼爾冬緩緩起身開門,做賊心虛一樣打開門後快速合上,又不甘心似的,在一條狹長的門縫裏,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再見啦,笙笙。”

門發出咔噠一聲悲鳴,關上了。

方秋笙醒來的時候,外頭已是日上三竿,頭疼得不行,熟悉的景色卻讓他一個激靈坐起來,可還沒等他完全回過神來,外面就傳來了停車的聲音,他驚弓之鳥一般爬起來,躲在陽臺上看,陳年和蒼景行下了車,沒有蒼爾冬的影子。

身子驟然變得很重,他嘲笑地想着自己竟是會做那樣荒唐的夢,深呼吸了幾次,才堪堪緩過勁來,趁着兩人看不到的當口,翻身上了樓。

他迅速地收拾了手機和錢包,無視了裏面一串消息提示,打了輛車,去趕今天的飛機。

司機還要十分鐘才能到,可他還是匆忙出了門,路過蒼爾冬家門口時,連看都不敢再看一眼。

蒼爾冬沒有回來,他已經走了。

而他以後,也不再有歸處了。

頭頂上的飛機飛過,而少年奔向相反的遠方,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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