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蟲災
宋若前腳剛走,春桃便提着一壺桃花釀從街角轉過來。
兩人回到了相府。
途經前院時,李言兮走到已經發黃的迎春花前,默了半響,吩咐春桃将其撤下,換成應季的雛菊。
入夜,李言兮難得生出些閑情雅致待在後院裏,因着她不常去,後院比前院要荒蕪許多。
後院的池中的水是山泉引流的活水,現在池塘上浮着一層薄萍,前幾日她剛差人在裏面撒下芙蕖的種子。
春末夏初,池塘裏就會擁滿荷葉,正到了夏季,後院便會荷香四溢。
那時,她在自己內室裏透過卧窗就可以看到滿池芙蕖。
下人們隔段時間就會到這裏除雜草,雖然沒有前院那麽多,倒也整潔幹淨。
她将新打的桃花釀放于石桌上,差春桃去端些蜜棗和糕點。
春桃将盛點心的瓷盤放下,她今日興致也好,正戴着李言兮買給她的那支翡翠步搖,步搖上墜在流蘇間的珠子偶爾碰撞在一起,發出脆響。
她道:“小姐,你可知今日老爺去了哪邊?”
李言兮看她一臉賊忒嬉嬉的模樣就知道李承铉去了蓉煙那。
她彎了彎唇,溫聲接過話:“去了蓉煙那?”
春桃點頭,眸子裏寫滿不解,“我還以為李落雲私藏簪子那件事發生後,那離嫣至少能被獨寵一個月呢。”
李言兮這才知道小妾叫離嫣。
這件事情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離嫣在林塵面前穿得不夠體面,于李承铉而言,在外人面前不體面就是丢丞相府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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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李承铉這種人,最講究臉面,也最知道後宅中的女人心思都在獲寵上,冷落是對這些女人最大的懲罰。
李言兮對這早已經司空見慣,這些年府裏的姬妾來了一批又一批,而李承铉卻沒有任何改變,他的冷血是刻在骨子裏的。
李言兮的身體裏一半流淌着李承铉的血,所以她一直知道,自己也是個冷血的人。
她本該同李承铉是一樣的人。
但是她的身體裏還流淌着另一半的血,正是這另一半的血讓她在這個世間擁有了無與倫比的溫柔。
次日,李言兮在府中花園到處走走曬太陽,正巧遇上離嫣在放紙鳶。
牡丹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教她手何時該擡高,何時該壓低。
不止為何她驀然想起了宋若,宋若放紙鳶時,她也是這樣亦步亦趨跟在身後的。
算算李承铉來這的次數,少得可憐,按理說離嫣想吸引李承铉的注意,重新受寵,應當去他每日必經之路才對。
許是離嫣玩得投入,牡丹看得也仔細,并未發現不遠處站着的李言兮。
只聽得離嫣開口,聲音妩媚,像是帶着一把鈎子:“今日可算有空出來了,往日裏每每要和老爺黏着,可煩死我了。希望那個叫蓉煙的能多争點氣,拖久一些……”
牡丹恐隔牆有耳,阻止她繼續說話,“主子。”
離嫣嫌她破壞興致,拍了一下她的腦袋,繼續道:“也是,要是拖久一點,我想要的那些首飾就沒有着落了。怕什麽,這裏不常來人,下人在這個時段又進不得。”
李言兮回身走了,途中和春桃碰了個面,她正指揮着一個小厮擡着圈椅,“小姐,你不是說在園裏尋了一個曬太陽的好去處嗎?怎麽往回走?”
李言兮溫聲道:“将圈椅擡回去,我忽地想去自己院裏曬太陽。”
春桃沒再多問,指揮小厮往回走,嘴上還訓着:“你可小心着點,這椅子貴重得很!”
到了院裏的時候,李言兮忽然開口道:“我原以為離嫣蠢。”
春桃笑了:“小姐,要真的蠢,能讓蓉煙那女人一次又一次吃虧?”
“她的心術比不過蓉煙,但是她活得很通透。”
通透到讓李言兮覺得要是将通透分一點點給她娘親,再分一點點給她,那該多好。
四月中旬,雲都蟲災開始泛濫,地方長官見瞞不住了,這才上報中央。
這是自元宗上任以來,第一次發生如此棘手的災害。
蟲災無法管控,只得等它漸漸退去。
由于地方太守瞞而不報,已經有桑民因為蟲災而看着桑苗活活餓死,擔心交不起賦稅入獄受苦便跳江尋短見。
天子得知後在朝堂上大發雷霆,免去了雲都太守的職,并且下令從今往後,有任何不交賦稅的境況都得送往地方官府考批,可據實放寬法令,降低賦稅或延期。
蟲災的消息鎖的嚴,為了防止民心動蕩,只有朝中大臣清楚。
尋常百姓聽也只得聽個風聲。
宋若按時入宮彙報眼線消息,到了勤政殿時,宋淵正好把在殿內替雲太守求情的大臣臭罵了一頓,趕了出去。
她與那三品官擦肩而過。
進了勤政殿內,宋若看着筆硯奏折摔了一地,開口道:“喲,這是怎麽了?”
宋淵喝了口茶水降降火,沒好氣道:“雲都發生了蟲災,太守瞞而不報,有百姓因為擔心賦稅跳江自殺。”
“這些官員還一個接着一個替那太守求情,難不成百姓的命不是命孤原先定下不交賦稅便打入大牢的法令是為了鏟除地方的賴皮蛇,這下倒好,陰差陽錯反而傷了百姓家。”
哪怕聽到點風聲,宋若真正确認雲都發生蟲災後,手指還是沒忍住微蜷了蜷,随後收斂心思,“看來得開南邊的國倉。剛才那三品官我早就查過,是舊黨的人,那太守與朝中三皇子舊黨有些牽連。”
宋淵又喝了口茶,勉強穩住了心神,“國倉孤已經下令開了,雲都近兩年的稅務也免了。”
說着握了握拳:“孤遲早有一天會氣得提劍闖入這些舊黨的府邸。”
宋若将信封放到禦桌上,“你還是省省吧,現在朝中局面還算穩定,你若動了三皇子派,這三個角就塌了一角,朝堂就不穩了。這是這兩日又尋到兩處有問題的地方,南疆的人還真是狡猾,今夜我就帶人端了。”
宋淵又喝了一口茶,還咂摸出了滋味,“你別說,這西州的茶還真是不錯,新上貢的,待會我差人送一些到你府上。對了,密司局人手可還夠,要不要注入新鮮血液,我可是把大宋的安危交到了你們手上。”
宋若轉身在翹頭案上翻起物什來,拿起一盒新上貢的西洲茶葉,不客氣的收入袖中,“是要選些人進來,不過得謹慎,要是密司局藏了眼線可就麻煩了。這茶葉我先收着,等會府中會來個貴客,剩下的你差人送過來。”
宋淵颔首,放下茶杯,等她跨出了門檻才意識到不對,開口道:“稀罕啊昭和,孤沒曾想有生之年能在你嘴裏聽到貴客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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