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娘親
徹底緩過來後,李言兮知道該返程了。
看着山道兩旁的桃花樹,她思量片刻,莞爾道:“殿下,山道兩旁桃花開得正盛,我們讓馬車先行在山腳下等着,慢慢賞花下山,如何?”
宋若撚了一下指節:“……好。”
兩人并肩走着,李言兮正欲開口說起那個已經咬舌自盡的眼線,餘光瞥過宋若的時候,這才意識到自己好像長高了一點。
思緒就此跑偏,遙記得上輩子,直到臨死前她還是比宋若矮上一些。
不知道這一世能不能長得比宋若高。
“為何出神?”宋若開口,側首瞧着她,說着擡手靠近她。
兩人腳步未停,桃花随風飄落,淹沒了山道,有花瓣落在李言兮發飾上。
宋若自然地摘下落在桃花簪花钿上的花瓣。
她将目光垂落在李言兮身上,對方一襲嫣紅長裙,色澤自然溫潤,容色清麗婉約,正巧還戴着一支桃花簪,同漫天桃花分外相襯。
她的身後桃花綿延數十裏,有風卷過時,花瓣如雨。
宋若曾在書上讀到過桃花配美人的典故,那時她笑話道寫出這些的不過是一些無病呻吟的無聊文士。
可這時她好像驀然明白了那些個文士筆下的風花雪月。
李言兮回過神,順勢提起了地牢那眼線的事,“剛才我同她說起的顧連召,是宋元五年潛入大宋的細作。既然她神色有異,那她定是受那細作差遣。”
“殿下,顧連召此人國欺君,禍害無窮。”
宋若壓着聲,尾音略啞,“我會徹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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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的香氣清雅,最是撫人心神,兩人緩步前行,你一言我一語。
許是今日聖上到大理寺祈福,白龍山分外清靜。
她們并肩走着,桃花随風卷過,好像這樣一卷便是一生。
·
到了六月,後院滿池芙蕖總算開了。
李言兮坐在石桌旁吃着點心,上面擺着她差春桃買來的銀絲糖。
說來也奇怪,她上輩子吃過幾次銀絲糖,只覺得乏善足陳,這一世卻認為軟糯可口,甚是好吃。
春桃立在一旁,同她講起流火國與大宋的戰事。
近來境況有所好轉,兩國暫時停戰。
甚至坊間傳聞流火國隐隐有求和的征兆,要是真的求和了,會派遣使臣來大宋。
兩國劍拔弩張久了,打了一戰反而讓朝中大臣安心。
當今聖上以和為貴,不想邊城百姓受苦,要是能停戰定是會盡量配合流火國。
若是流火國真的求和,兩國達成和議,倒也不失為一尊美談——就如同當初長平公主遠嫁南疆一般。
宋若時不時會給李言兮遞京城中消息,以那家商肆為切入點,盤根錯雜的細作網浮出水面,京中一顆顆釘子被相繼拔掉。
不知為何,她驀然覺得這一世只要有宋若在,就會一切安好。
她感到很心安。
想來還是初期,這個細作網不過有個雛形,很容易便被一一擊破。
細作們還掀不起什麽風浪。
等到明年開春,女子能夠入朝為官後,她便去做官,随便做些有意義的事,也好過如上輩子一樣蹉跎一生。
當最後一塊銀絲糖入了肚,春桃才拿出今日宋若送來的竹簽遞給她。
李言兮取來看,發現上面同往日傳來的閑散消息不同,只有寥寥兩字:巳時。
清隽的兩個字下面畫着一條龍。
她估摸着這是到了密司局審核新人的時候了。
只是她思來想去都找不到借口得以出府,恰巧又逢李承铉今日休沐。
密司局絕對不能混進什麽眼線,如若參與考核的人中有上一世圍在淩夫人身邊的,定是要镌汰。
着急之中,李言兮只能走下策。
國家之事面前,總要犧牲些。
她差了春桃拿上竹籃,帶上了前兩日丫鬟在她後院采的蓮子,又去門房那領了紙錢、香燭、素酒。
最後在牡丹閣尋到了李承铉。
她趕到時正巧兩人在調情,不知離嫣使了什麽法子,李承铉很快又同她膩歪了起來。
看來蓉煙是遇到勁敵了。
牡丹花的花期早變便過了,牡丹凋謝後,牡丹閣內竟空落落的,再沒有一朵花。
李言兮行禮踏進去後有了同上一次完全不同的感受,未免有些過于荒涼了。
離嫣同李承铉擠在一張圈椅上,彼時,蓉煙正在喂他喝酒。
許是感覺到被打擾,李承铉面上有些不快:“什麽事?”
李言兮彎了彎唇,恭敬道:“爹,姐姐可是在六月末成親?”
提起李落雲成親這樁事,李承铉才持重了些,端坐好問:“怎麽?”
李言兮醞釀了一下情緒,低落道:“可娘親的忌日也是在六月末。”
李承铉愣了愣,似乎失了神:“……是爹大意了。爹找個時間重新同太傅商榷,推遲婚期。”
李言兮旋即道:“爹,改婚期多少會落人話柄,對姐姐名聲不好,太傅家也會不滿,今日我提前去祭奠娘親便是。”
李承铉立馬點頭:“也好。”
李言兮對他的反應全不驚訝,她知道在他眼裏自身利益永遠第一,想借此婚事拉攏太傅,自是不可能引起太傅不滿。
轉身欲走的時候,李承铉忽然道,:“兮兒,你說你娘親這麽聰慧一個人,怎麽會失足掉進井裏呢?”
六月末,是個很好的時節。
詞人提筆落下三秋桂子,十裏荷花,詩人寫梅子金黃杏子肥,麥花雪白菜花稀。
夜裏有清風和鳴蟬,還有娘親哄她睡覺時輕輕扇動着的流螢小扇。
那一夜,她被哄着睡熟後,做了個噩夢,生生吓醒。
爬起來發現娘親不在,于是順着燭火往外找她。
燭火斷在了走廊處,她聽見母親的哭聲,摸着黑找到了院子裏。
那一日院子裏沒有點一盞燭火,天上挂着一輪殘月,她只能看到隐隐約約的黑影。
她看見母親站在井邊,一動不動。
正當她想出聲喚她的時候,影子墜進了井裏。
水聲很大,李言兮似乎能感受到娘親在水中掙紮。
她跌跌撞撞跑出院子,哭喊着叫來下人,等最後她娘親被撈上來時,只餘一具涼透了的屍體。
井水太深了,也太冷了。
她的娘親最喜歡迎春花,可是卻死在了六月末,這時,迎春花的花期早便過了。
要是能撐到來年三月,便可以同自己喜歡的花一起長眠。
有時候她又覺得井水那麽冰冷,死在六月末也挺好。
算命的說那個宅子有煞氣,投井而死的人會化作厲鬼,李承铉很快搬離了那裏,甚至般離了東街,來到了西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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