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迷茫

若真的是墨跡有問題,那想必是宋若的身邊人出了問題。

這墨水絕對不是用來對付她的,應當是用來毒害宋若的。

……可宋若從事密司局多年,怎會如此不小心。

外面天色已經有些黑了,她這麽一昏倒竟是從卯時睡到了日入。

李言兮定了一下神,看向春桃,聲音有些幹澀,問道:“如何不一樣?”

春桃綻放了一個笑,看着有些傻兮兮:“這墨水好香啊。”

李言兮神色微凝。

春桃立即把竹簽遞給她,“小姐放心,裏面沒有什麽有問題的香料,而是一股冷冽的淡香。”

李言兮:“……”

好在是虛驚一場,不過至今她也沒有聽聞有什麽毒可以使人一碰觸就暈倒,甚至脈象紊亂的。

她真正松了口氣,接過竹簽,握在了掌心,接着聽到春桃道:“小姐,這香味聞着真舒服,像是安神用的。”

她聽了也湊近聞了聞,除了墨香什麽也沒聞出來。

但單是墨香也是極好聞的。

王大夫在屏風外寫好了方子,上前交到了春桃手中。

正要離開時,李言兮叫住了他:“我爹可知這件事?”

王大夫拱手:“禀二小姐,我同老爺說你只是因為勞累昏倒了,沒說脈象紊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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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言兮垂下眼睑,溫聲道:“待會我爹問起,王伯就說我在府裏悶壞了,需要出去透透氣。”

王勉稱是退下。

與此同時,皇宮,勤政殿內。

宋君手拿奏折,狐疑地盯着宋若。

宋若将密信放到禦桌上,回眸瞧他,“怎麽?”

宋君換了個姿勢,仍舊狐疑地盯着她,“忻州上貢的墨呢?”

宋若道:“我拿了。”

宋君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朕還指望着這墨批奏折呢。”

他又将手中的的奏折放下,話鋒陡然一轉,“這墨三年才上貢一次,這麽寶貝,你說拿就拿了,總要告訴朕拿了幹什麽去了吧?”

“墨能做什麽,自然是寫字用。”宋若一頓,在一旁抽出個交椅坐下,“聽說近日宮牆要翻新了?”

宋君聞言更加新奇了,往後靠在禦椅上,掀唇笑道:“宮牆翻新自有文武百官,何須你操心。你同為兄坦白,是不是拿墨寫情書去了?”

彼時宋若正提着茶壺給自己倒茶,手一抖,茶水倒偏了,灑在了茶盤上。

宋君的朗笑中,宋若放下茶壺,一口茶都沒喝,頭也不回的往外走。

跨過門檻,還聽到宋君一面笑一面說,“昭和,你倒是同孤說清楚,看上的是誰啊,萬一孤不小心給他賜了婚可這麽好。”

宋若聞言停下腳步,又重新走進勤政殿,“我昨日……同她親了。”

殿內陡然靜得厲害,半響,宋君才反應過來,“你這……你同秦知的婚約還在呢,雖說到時候你也不會真的嫁他,但是多少……”

宋若舌尖抵住了後槽牙,“我昨日是趁人之危。”

宋君原本斜靠在禦椅上,這下差點摔了下去,“你如何趁人之危了?”

“她喝醉了,神志不清,便親了我。”

宋君一拍奏折,“依孤看,那男子分明是裝醉占你便宜!你說說是誰,為兄好替你查探查探心性。”

殿內燭火煌煌,陰影與燭光在宋若的身上形成交界,她默了一會,這才道:“皇兄,她是女子。”

宋君一愣,擡眼輕笑道:“女子又如何,不也得說出來讓為兄查探查探其心性嗎?”

·

到了八月,已經算得上初秋時節。

因着前幾日昏倒,李承铉聽了太醫的話,以為她是待在府裏悶壞了,特許她出府散散心。

李言兮原本打算出府去尋宋若,結果到了東街時,卻遇上了秦知。

他穿着利久色的寬袍,是現今京城最流行的樣式,袍上用金絲繡着連理枝。

這時,她恰巧剛支走春桃,讓她去東街旁側的詠詩會看看,那裏文人聚集,字寫得好看的一抓一把。

指不定這丫頭就看中了哪位書生。

她一直想給春桃盡快選個好人家。

李言兮看着秦知,攸地就走不動了。

那些被她強行壓抑住的東西,從血液裏生長出來,不明所以的情愫帶着無盡的兇險。

過兩日就到了聖旨賜婚的日子,秦知就要娶宋若了。

他會娶到自己最心愛的人。

惡意在心裏滾過,李言兮擡腳同秦知一起進了酒肆。

很多年前,她曾這樣亦步亦趨地跟在秦知身後。

那時秦知母親去世,将近一個月在酒館買醉,喝得不省人事。

李言兮不敢靠近他,只能躲在暗處,直到他喝得爛醉了,才敢出現在他面前。

那時李言兮只有十五歲,她坐在秦知面前,聽他說許多廢話。

聽他說想娘親了,軍營真的很苦,聽他說想成為像他爺爺那樣的鎮國将軍。

後來的很多年裏,自秦知墜崖而死,屍骨無存後,李言兮恍然明白了什麽,當初,那個酒館裏,秦知當真沒發覺她嗎。

他一介武将,怎麽會沒發覺她。

可惜秦知同她一樣,一生愛而不得。

本應死在疆場上的人卻因為替心上人采藥墜下山崖,他本可真的如同他爺爺一樣,成為一代名将。

李言兮瞧着他,遠遠跟着,彎唇笑了。

昨日昏倒時的刺疼湧上了心髒,她每朝秦知走一步,刺疼便減輕一分。

那日宋若的話攸地傳入了她的耳朵,

“我同他說我不會嫁他。”

“我同他說我心裏有人了。”

既然宋若說過不會嫁他,那秦知便娶不了她。

秦知喝了兩口酒後,李言兮走到了他的面前。

年少的将軍撩起眼皮看着她,神情并不詫異。

秦知沒有管她,兀自悶了一壺酒,喝完後将酒壺摔到了地面上。

李言兮掃了一眼地上的瓷碎片,彎了彎唇,溫和道:“飛騎将軍為何買醉?”

她大概是糊塗了,忘記了這是來年開春,皇上才會賜給他的稱號。

秦知沒有回答,接連悶了幾壺酒後,半響,喝得醉醺醺,半眯着眼睛問李言兮:“你說,她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這個問題李言兮回答不了。

很多問題她都回答不了,她也是一個被困在局中的人。

秦知盯着她,眼眶泛紅,委屈得像個孩子,“為什麽寧願抗旨也不願意嫁我。”

一些惡毒的東西在李言兮心中盤踞着,于是某些話便呼之欲出。

她笑得溫和,一字一句對秦知道:“因為她心裏沒有你啊,秦知。”

“你即便同我退了婚又如何,你還是娶不到她,她心裏沒有你啊。”

他像一條可憐蟲一樣狠狠地顫了一下。

感情就是如此奇怪,有時候你用盡一生去追随,卻抵不過他人的驚鴻一瞥。

她仍舊笑得溫和至極,“秦知啊,為了這麽一個人,淪落至此,當真不值,當真……”

這些話她已經分不清是對前輩子慘死的秦知說的,還是對面前喝得爛醉的人說的。

可笑二字還未出聲,秦知便截斷了她的話,“值。”

他看上去仍是醉意朦胧,卻答得堅定又認真。

短短一個字,像一擊重拳一般毫不留情地落在了李言兮的五髒六腑,讓她疼得厲害,卻又清醒過來。

她擡腳,離開雅間。

大街上人來人往,小販叫賣,而李言兮幾乎忘了她是來這裏尋宋若的。

最近坊間消息封鎖得嚴,探聽不到流火國與大宋的形勢,她想了解一二。

李言兮隐在人群中,漫無目的地走,手心握着的那支寫着生辰快樂的竹簽藏于袖中。

驀然有人攔在了她身前,臉上戴着銀質面具,一身烏色錦袍,袍尾墜着水紋,手拿折扇。

李言兮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對方攔腰抱住,拉進了小巷。

大抵是變故來得太快,某一瞬間,她忘記了那些長在她血液裏面的東西。

知道是宋若後,她擡頭朝着對方笑了笑。

溫和得一如往常。

然而對方拿着折扇的手一頓,轉而輕拍了一下她的頭,“怎麽了?”

李言兮忽然發現,上一輩她對不住宋若,這輩子也是。

她就像個捂不熟的白眼狼,無論宋若待她如何好,一旦遇上秦知,敵意和嫉妒就會盤根錯節,狠狠紮進她的血肉。

她朝宋若溫和地笑了笑:“我沒事。”

遠處有孩童唱着歌謠,“琉璃窗、朱漆門、東街全是大財神,宋王臣、富貴身、財源滾滾滿乾坤……”

聲音影影綽綽,并不真切。

宋若擡手,将面具推到額頭上,目光如水,手指擦過她的下巴。

指腹相觸的癢意讓她神色出現了短暫的茫然。

若是換個人來,李言兮幾乎以為是調戲了。

下一瞬,宋若傾身親了一下她的臉側,溫柔道:“別難過。”

溫熱的呼吸灑在了她的臉側。

啪嗒一聲,手心握着的竹簽掉在了地上。

李言兮眨了一下眼,睜大了眸子。

熱度即刻從臉頰傳遍全身,連指尖都有些發麻。

那些盤踞在心中的情緒奇跡般的散得一幹二淨。

宋若又擡手摸了摸她的頭,“中秋節我可以約你出來嗎?”

李言兮腦袋有些空白,懵呼呼地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宋若又低頭湊近她,低聲說:“不可以嗎?我想同你一起賞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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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宋若開始出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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