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成親

入夜,池塘邊偶有蟲鳴。

李言兮就坐在石桌旁,望着已經敗了一大片的荷花發呆。

院裏栽着的那棵秋海棠到了花期,花姿潇灑。

春桃端着糖冬瓜與花生酥,路過海棠樹時,擡手摘了瓣花放到食案上。

“小姐,今年京中店肆已經有糖冬瓜買了。”春桃走近,将小瓷盤從食案上取下,放到了石桌上。

李言兮聞言擡手,拿了塊糖冬瓜咬了一口。

白日時宋若邀她中秋一起賞月,她說府中有規矩,中秋寓意團圓,任何人都不能出府。

宋若沖她彎了彎唇,說到這些都沒有問題。

如何沒有問題,難不成她可以跨過丞相府重重守衛?

再者她想了許久,實在是不知道宋若緣何親她。

結合之前宋若扮男裝調戲她的經驗,她又好像猜出了一二。

……宋若有扮演纨绔子弟的愛好。

當她再拿起一塊糖冬瓜,春桃沒忍住按住了她的手:“小姐,你這都吃了幾塊了,不膩嗎?”

李言兮這才回過神,糖冬瓜的甜膩感讓她咳嗽了一聲。

春桃會意迅即去倒茶水。

她這副模樣到了春桃眼裏就成了失魂落魄,畢竟過兩日,姓秦的就要成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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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桃一邊心疼自家小姐,一邊在心裏痛罵秦知。

一晃兩日後,真的到了秦知成親的日子。

公主出嫁,京城鋪滿紅妝,聲勢浩大。

只不過皇上多少有點敷衍了,宮裏派出的伴轎子的人少得可憐,就連公主的鳳冠霞帔也不夠精致大氣。

雖說場面看似壯闊,公主出嫁,百姓都堵在了東街上,但是細細看來,這次出嫁甚至比不過上輩子李言兮嫁給秦知工細。

今日各家閨秀小姐皆可出入府邸,不受限制。

府中幾乎所有女眷,包括蓉煙都去了圍觀,而李言兮留在了府上。

春桃原本也想去,但是看了看自家小姐,有些放心不下,最終還沒有去湊這個熱鬧。

李言兮一人待在庭院裏,從來未曾有過的慌張将她包圍。

宋若同她說過不會嫁給秦知,這個親一定成不了。

為慶祝公主大婚,拱辰街上也鳴鼓敲鑼。鼓聲喧天,像是被磨尖的石頭狠狠砸在她的心頭。

春桃端了茶水過來,西洲的茶葉清香,入口醇厚柔和。

李言兮盯着茶水,沒由地覺得委屈,但她立刻就将情緒壓了下去,差春桃退下。

不知道在後院坐了多久,在鑼鼓聲中,李言兮迳自端了一杯茶。

遠方的唢吶聲傳來,隐隐綽綽,唢吶吹響,寓意着新娘子上轎了。

啪嗒一聲,茶杯跌落在地,摔得粉碎。

宋若說過不會嫁給秦知的,難道有什麽變故。

若是不嫁,為何會上轎?

李言兮彎下身子,去拾地上的碎瓷片。

若宋若真的不想嫁,哪怕她同皇上說一聲,也不必等到今日。

紫砂碎片切口鋒利,甫一碰上就出現了細傷口。

李言兮卻沒有停手,手往切口上放,狠狠地抓住了幾個碎瓷片。

到最後她的手心布滿血痕,這才感覺到疼痛,将紮進血肉的碎片撥弄到地上。

猝然,一股莫名的怒意席卷了她,直教她喘不過氣,殘暴的想法瞬間擠入心間。

她想,若是宋若不在了,秦知是不是就會安生些,不會與她退婚了。

春桃一進便後院看見滿地的血,差點失聲:“小……小姐!”

“你可千萬不能做傻事啊!姓秦的他不值得,小姐……”一邊說着一邊抽搭起來。

春桃把手中的木匣子放到石桌上,邊擦眼淚邊道:“小姐,你若是真的傷心,就把這些給燒了解解氣。”

木匣打開,裏面擺滿了竹簽,是宋若日日贈給她的。

最上面那支竹簽還寫着生辰快樂,兩天前這竹簽曾因為她的心慌而掉落在地,宋若彎腰拾起重新放到了她的手心。

李言兮垂手想碰一下那支竹簽上的墨跡,被碎瓷片紮得血肉模糊的手快碰到時卻又停住了。

大抵是怕弄髒竹簽,她眼睫輕顫,換了一只手。

就在剛才,有那麽一瞬間,她是真的想宋若去死。

怒意像一頭毒蛇一樣盤踞在她的心頭,毒液将其它重要的東西全部麻痹,只餘一個秦知。

竹簽出現的那一瞬,像是毒液遇上了解藥,血液裏面的怒意仍舊在,可是一些重要的回憶深深印在她腦海裏。

叫她姐姐的宋若,給她遞糖葫蘆的宋若,抱着她的宋若,被亂箭射成栓子仍舊将她護在懷裏的宋若。

一樁又一樁,清晰而深刻。

走馬觀花一般,她甚至還聽到宋若一聲聲喚她的名字,溫柔至極。

心裏的怒意猖獗,想如同剛才一般操控她的神志。

可是在她內心深處,有個聲音輕輕地說:“宋若她不等你了。”

血液裏猖狂着的東西被這巨大洶湧的情感激得縮成一團,潰不成軍。

怒意如同潮水般悉數褪去,餘留下的是莫大的沮喪與悲傷。

那聲音不辨喜怒,又輕輕道:“宋若她要嫁人了,她不會再等你了。”

在旁的春桃哭道:“小姐,你別難過了,我這就去炊房燒炭,把這些全燒了就好了,以後我們再也不同長公主往來。”

一直到春桃的身影消失在後院,李言兮才摟住木匣子,放聲哭了起來。

她想去見宋若。

李言兮抱住木匣子,踉跄着站起來,鞋履踩過茶杯的碎片。

鞋跷踩過瓷片發出的脆響讓她清醒了些,她一怔,擦去臉上的眼淚,重新坐回石椅上。

她現在根本見不到宋若。

李言兮不知應該做什麽,她很少出現這樣六神無主的情況。

可她總是知道如何讓自己的情緒平複過來。

神色稍霁,情緒收攏的時候,手上被碎瓷片紮出的傷口才讓李言兮知道自己不久前有多荒謬。

她居然想殺了宋若,她如何敢,又如何舍得?

她又何至于這般傷害自己?

那些藏在細枝末節裏,只要一遇上秦知就産生的違和感湧上心頭。

而這次的違和感太強,沒有淹在細枝末節裏,而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只是她還沒來得及深思,心髒處便傳來一陣刺疼,同那天一樣,她又昏了過去。

等到李言兮清醒過來時,已經到了申時,太陽還剩下一點餘晖。

她幾乎是立即抓住了床邊的春桃:“竹簽呢?”

春桃哭着将木匣子遞給她,“小姐,你別着急,我沒有動它。王太醫剛才來過了,他說小姐需要好生修養。”

安靜了半響後,李言兮溫和地笑了笑,問道:“公主同他成親了?”

春桃的眼淚直流,她一邊拿袖子擦淚,一邊小心道:“已經拜過堂了。”

李言兮心中隐隐有刺疼,卻仍舊平靜:“我們去瑞安酒館。”

春桃一邊哭一邊搖頭,聲音哽咽,:“不行,大夫說了小姐需要靜養,怎可跑去喝酒?”

李言兮搖了搖頭:“我已經沒事了。”

春桃攔不住她,兩人還是來到了瑞安酒館,公主大婚,拱辰街上今夜點的燈皆是紅燈。

她要了一間雅致的包廂,獨自待在裏面,一邊給自己倒桃花釀,一邊望着街邊的紅燈籠出神。

上一世,她也是在這一天嫁給秦知的。

那一日秦知喝了許多酒,還沒有掀開蓋頭就開始扒她的外衫。

慌亂中,李言兮自己掀開了蓋頭,一腳将他踹遠。

她明明應該是愛秦知的,可那個瞬間恐懼感和厭惡感占據了心頭。

秦知盯着她冷哼一聲:“你既然不喜我,又何必要費勁心思嫁給我。”

說着摔門離開。

從此以後,他再沒碰過李言兮。

算算時間,宋若現在應當在與秦知洞房。

不知獨自喝了多少杯,委屈的情緒忽然便湧上心頭,壓也壓不住。

她彎唇自言自語:“你要嫁便嫁,何至于騙我一遭?”

話音剛落,便掩面無聲地哭了。

喝了整整一壺酒後,她盯着長街發呆。

這時有一雙手攀上了窗檻,借力跳到了窗上。

來人一襲錦袍,蕭蕭肅肅,逆着月光,含笑着看她。

看到她臉上淚痕未幹,對方立即收了笑:“怎麽哭了?”

李言兮捧着酒壺喝了一口桃花釀,淚汪汪地看着對方,可憐兮兮喊道:“宋若。”

宋若還來不及因為她認出自己而作出反應,就被她手上的裹着的細布吸引了目光。

她将李言兮的手捧起,眸色沉沉:“怎麽傷的?”

喝醉的人不喜歡講道理,李言兮抽了抽手,好看的淺眸蓄滿淚水,理直氣壯道:“我自己傷的,不要你管。”

說着說着更傷心了,“你明明說不嫁給秦知的,你騙我。”

宋若擡手,心疼地給她擦眼淚,“今日我一直待在白龍寺,我沒有嫁給他。”

李言兮把她的手推開,哽咽道:“你明明上了花轎。”

宋若拿出手帕給她擦眼淚,輕聲說:“上花轎的不是我,是公主府新來的丫頭,她仰慕秦知。”

反應過來什麽後宋若既歡喜又心疼,“你是因為誤會我與他成了親才哭的?”

醉鬼沒有回答。

可她卻什麽都明白了,聲音溫柔道:“別哭了,我不與他成親,”

說着在李言兮眨巴着眼時,湊到她臉側親了一口,“我只嫁給你。”

宋若捧起李言兮被碎瓷片紮破的手,“這手也是因我而傷?”

那雙淺瞳像是瑰麗的花瓣沾了露水,讓人移不開眼。

她委屈巴巴盯着宋若,“不是你,是我自己傷的。”

宋若心疼得厲害,最終只道:“我那有上好的金創藥,我明日拿給你,今日沐浴時,不要讓水沾……”

李言兮盯着宋若看時,目光莫名落到她的唇上,心中好像有羽毛擦過。

她想親宋若。

而且她覺得宋若好吵。

于是她站起身來,撲到宋若身上,截住了宋若還未說完的話。

宋若半跌坐在地上,耳朵泛紅地任由她親吻。

李言兮吻得懵懂又青澀,卻極為撩撥,宋若半喘了口氣,順勢将她壓在地板上,低頭回吻。

距離得太近,兩人呼吸交融纏綿,連對方心跳都聽得一清二楚。

氣氛暧昧又缱绻,李言兮驀然覺得有些熱,扯了扯衣襟,再擡眼對上了宋若滾燙的眸子。

兩人呼吸再度交錯纏綿,吻在了一起。

李言兮的手不安生地覆上了宋若的耳垂,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

宋若随着她的動作輕顫,眼眸變得幽深,回吻帶上了一層兇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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