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信
入夜,宋若同趙七一起潛伏在城門附近。
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王望王戍的墳墓,挖出他們留下的線索。
經過詢問唐初,竟找不出什麽有用的線索,想必是因為那南疆女子與軍營細作的交接實在是過于潛匿。
二人趁巡邏的軍隊剛走過時,從背後走近守城的兩個士兵。
夜行衣很好的隐蔽在了夜色裏,再加上兩人身手不錯,很快便把兩個士兵放倒。
剛把人拖進城門外兩旁的草叢裏,就來了兩個士卒輪崗。
這是宋若早便推算好的,若軍紀松散,輪換前大抵會出現趕早走的現象。
兩個士卒沒有生疑,只聽其中一位道:“這兩人膽子也忒大,現在這關頭竟然還敢先走一步。”
另一個笑嘻嘻回道:“今天撈了不少銀子,急着喝花酒去呗。”
此時,隐在草叢裏面的宋若,上手搜下了被劈暈的士卒身上的銀子。
兩人向西面行走,夜裏寒風大,就像刮着刀子,打得人生疼。
好在沒有落雪,積雪雖深,卻沒有影響二人行走。
腳程比二人想像的要快,到了山腳下時,有個農戶,宋若拿走了他們擺在門口的鐵鏟,将從士卒身上搜到的那袋銀子夾在了窗戶縫隙裏。
他們打着火折子進到了山裏,寒風簌簌,穿透他們的皮層,直直冷到了骨子裏。
兩人為了做任務方便,穿得較為單薄。
若是平常人敢在這個時節這麽穿着進山,怕是會被活活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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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若挺怕冷。
她體子涼,耐得住夏日炎炎烈日,卻難得耐住寒冬的透骨奇寒。
吹足冷風,在山上整整找了一個時辰後,宋若的手已經有些僵硬。
她驀然很想李言兮,很想念昨夜裏在雪中的那個擁抱。
她好想現在就能夠抱住李言兮,溫熱的一團,抱起來極為軟乎。
手快凍僵之際,兩人還是沒能找到王望王戍的墳墓。
雅安山太大,一整個西面不知要搜尋多久,一路上他們見到了許多墳墓,都有立碑,不是王家兄弟的。
深山裏積雪又厚,影響着兩人前進的速度。
趙七狀态還好,他耐冷,還在認真搜尋着,腳步很快,宋若不知不覺慢下來。
趙七走在前面,火折子用完後,等着宋若拿出來,宋若伸手取放在衣襟裏面的火折子,不小心觸到了香囊。
那是生日宴那日,李言兮贈的,她一直随身帶着,因為擔心出任務時将其弄髒,便把它放在了衣襟裏。
心裏猝然有了一股暖意,凍僵的手指活絡了幾分。
半個時辰後,兩個人在一個白雪皚皚山丘上,找了兩個雜墳。
宋若将帶來的燭火點亮,立在墳墓前,二人開始燒紙錢。
兩人向雜墳拱手,沉默許久後,宋若低聲道:“兄弟,得罪了。”
趙七拿着從農戶那拿來的鏟子鏟雪,積雪挺厚,鏟起來卻不算費力。
大抵是王望王戍兩人顯靈,山丘上的風雪小了許多,宋若居然也不覺得有多冷了。
積雪被鏟除後,露出土丘,宋若接過鏟子,繼續掘墳,土層被凍得僵硬,一鏟子挖下去要費很多力氣。
二人輪流挖了許久,這才挖到了一個密封的骨灰匣子,可兩兄弟早已成了肉塊,又談何骨灰。
雜墳也挖得見底了。
趙七出神道:“殿下,莫不是咱挖錯了墳?”
宋若擰了一下眉:“這西面我們快尋遍了”
過後想到了什麽,緩聲道:“我明白了。”
玲兒很聰明,這信怕是放在了骨灰盒裏,以作掩飾。
而王望王戍兩兄弟的屍骸應是直接埋在了土裏。
宋若費了好一番力氣才将骨灰匣子打開,大抵是因為在這地下埋了太久,空隙都黏滿了泥土。
匣子裏面果真沒有什麽骨灰,有的是一封信。
特屬于密司局的密信。
匣子封得很緊,泥土沒有進到裏面,信封幹幹淨淨的。
時隔一年後,這封曾經送不出去的密信,被宋若打開。
信封拆開後,入目的是密司局石印留下的舊紅。
看字跡應是王望寫的,小時候在白龍寺時,當一行人被一代密司局帶着了解書司時,王戍曾因字跡過于潦草而被師父狠狠訓了一遍。
密司局的信總是精煉簡短,統共只有短短幾句話,這封信卻很長。
雅安軍有異,可發出密司局的信卻被人攔下,線路被雅安軍那細作發現後,就再也聯系不了主局了。
王望的字跡端正,即便是寫着的時候事态緊急,他的字仍是端端正正的。
他說軍營與監督局皆出現敵國細作,經過他和王戍兩人調查,南疆牽扯其中。
若是一年前只有南疆勢力牽扯其中,現在怕是與流火也有所勾結。
他說王戍與雅安軍的人有所勾結,背叛了密司局,洩露了傳信的路線。
原本端正的字寫到這時,字跡有些歪斜,似是寫字的人手在抖。
許是氣憤又許是悲戚。
信上寫道王戍不知為何,鬼迷心竅地傾心齊副将,竟将密司局全盤托出,棄大宋于不顧。
宋若不信王戍會叛宋,七歲至十二歲整整五年,她同王戍待在同一個學堂。
她了解其為人,年僅九歲的王戍曾将一句詩刻在了學堂裏面那棵巨樹的枝幹上。
那樹直到現在還在白龍寺,只不過尋常人見不到,它在後山。
如今已過去整整七年,樹幹長粗壯後那刻下的詩句便散開了,再加上王戍字跡潦草,若不是當年在學堂看到過,誰也不知道那樹幹上貌似随意的幾筆意味着什麽。
九歲的王戍滿腔熱忱,拿着小刀一筆一劃刻道:粉身碎骨尋常事,但願犧牲保國家。
他費了幾日才刻完,他刻上的是他的志向與抱負,他刻上的是自己想要成為的人。
宋若很快便反應過來,猜出了緣由,王戍應是中了蠱。
可是王望不明,王戍也意識不到。
不知那壯志淩雲的少年郎可曾在中蠱後的某個瞬間掙紮過,他總是同宋若争第一,二人性子都倔,不肯服輸。
在某個清醒的瞬間,他意識不到血液裏面的那些東西,卻清楚的知道他走向了一條同年少時的期盼相反的道路。
他不斷痛苦着。
王望在信中寫道:“原本我想親手将此信交給殿下,只是逃出軍營後,在這雅安首府躲躲藏藏許久,始終沒找到出城機會。”
“如今齊明放出消息,将我那鬼迷心竅的弟弟以通敵的罪名打入軍部大牢,我若不回去,他必是一死。”
“我若回去了便是九死一生。當殿下看到這封信時,我必定已經化作一抔黃土,只求殿下不要将王戍之事公之于衆,免得家中老母得知消息後徒增傷心,代我向母親問安。”
“還有勞煩殿下同将此信交給你的那位姑娘說說,不要再念着我了,找個好人家嫁了。”
想必王望去赴死時留了一筆銀兩給玲兒,讓她可以尋個好人家嫁了,過個無憂無慮的下半生。
可玲兒為了替他複仇不惜去到青樓淪為歌姬,得以降低曹社的警惕,讓他死在了五十大壽。
她在這裏等了宋若半年有餘,以為等不到了這才開始醞釀着複仇。
可終究是誤了自己,卻沒能完全替王望報仇。
她不知道真正在背後抽絲剝繭的那人其實不是曹社,而是齊明。
而今雅安軍中那根刺已然明确起來,那便是先前的副将,曹社死後成了将軍的齊明。
下山的路途要比上山的路途快上許多,兩人很快到了城門口。
好在進城比出城要容易,兩人在附近睡了一宿,第二日随着附近的商隊進了城。
白日裏,風雪比起晚上要小很多,兩人打算先回客棧泡個熱水澡再同葉淨彙合。
也不知怎地,她才走到客棧門前,李言兮就竄了出來。
這人像是一直待在門口守着她似的。
李言兮擡手,替她拂雪,碰了碰她的手,大抵是覺得太涼,蹙了蹙眉。
那雙好看的淺眸盛滿溫和,滿是擔憂,李言兮把她往屋裏拉。
昨夜處在寒風中,快凍僵之際,極其想要抱住眼前的人。
現在宋若也很想抱她。
于是她将她扯入了自己的懷抱,将她緊緊抱住。
香的,軟的。
李言兮呼出來的氤氲霧氣掃在宋若的脖頸處,溫熱的氣息讓人心裏發癢。
宋若低頭,迅速在她臉側親了一口。
李言兮一愣,抿了抿唇,眸裏閃過羞怯。
那封信帶來的沉重感與奔波一夜的疲憊感得以緩解。
進了屋子後,李言兮給她遞湯婆子,差小二往浴桶裏倒了熱水。
在城門淋着雪蹲了一夜,雖然湯婆子的熱度讓手指微微活絡,卻還是僵硬的。
宋若費了好半天勁解衣襟扣子,屏風後面的李言兮意識到事情不對勁,繞過屏風走到她面前。
溫溫和和問:“手凍僵了?”
宋若:“……嗯。”
李言兮有些心疼地望向她,上前站定在她面前,擡手開始替她解衣襟:“待會熱水泡一泡手就不僵了。”
宋若不自然地站得挺直,俄頃想起了什麽。
若是讓李言兮替她解衣衫,那香囊便藏不住了。
彼時衣襟已經敞開,裏襯有兩個兜,一個襯兜裏放着兩個剩下的火折子,另一個襯兜裏露出了帶糖葫蘆印花的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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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粉身碎骨尋常事,但願犧牲保國家——《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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