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回京

葉淨瞥了他一眼,沒說話,上了馬車。

那少年人也不惱,搭了附近租賃的馬車,慢慢地跟在他們身後。

原本宋若是打算将他甩掉的,但是調換了幾次路線,最後又被那少年追了上來,最後只得任由他跟着。

甚至将他迷暈了兩日,最後又遠遠綴在他們後面,就像在他們身上裝了機鳥一樣。

機鳥是遠近聞名的江湖組織,收羅信息極為迅速,性質上算得上是個明面上的密司局。

只是它不忠于朝廷,遍布于大陸三大國,不受任一國度控制。

民間有“裝機鳥”之說,只要被機鳥盯上,無論你逃到哪裏去,哪怕北荒南島之地,也能将你找出來。

你若是被裝了機鳥,你的命幾乎就沒有了。

只是機鳥組織一直亦正亦邪,從不插手朝廷之事。

只在當年大宋鬧饑荒之時插手過朝堂之事,為難民提供了訊息,使大宋派去南方的軍隊死傷慘重,聽說現在閣主已經隐居了。

宋若回頭,看了一眼後面綴着的轎子,珠飾華麗,看樣子少年就不缺銀子,就更不可能是個簡簡單單的士卒了。

若是情況更糟一些,他怕是與機鳥這個組織有所聯系。

雖不知少年有什麽目的,好在他很識時務,在幾人去軍營探查之時,他幾乎不會露面,只會偶爾到客棧葉淨的房間裏同他聊聊天。

每次都把葉淨刺激得多了幾分活氣,然後笑意吟吟地走了。

幾月後,幾人将北方的的城池巡遍,沒有再發現像雅安那種已經從根部腐朽的軍隊,只是拔除了幾個細作。

宋若有意加快了腳程,在過年前一行人回到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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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們回京時,京城也已經下雪了。

回京當晚,宋若扯了個理由,将李言兮拐到了公主府。

內閣裏,兩人站在一起,一起經歷了幾遭生死,每日都繃着一根神經,如今到了京城,倒是不習慣了。

宋若蹲下将內閣的地板打開,裏面竟然放了幾壺桃花釀。

宋若一把将桃花釀提起,放到了矮桌上,“二小姐,想喝酒嗎?”

這些天宋若一直在找灌醉她的機會,只有這樣才可能從她口中問出她的“心儀”之人,從而解掉她身上的蠱蟲。

宋若半點不提當初她昏倒之事,李言兮心中有惑,卻因為巡城時擔心宋若的安危而把這些想法抛至腦後。

李言兮拒絕不了桃花釀,更何況是宋若給的桃花釀。

她在矮桌旁坐下,朝宋若彎了彎唇:“好。”

兩人分坐在矮桌兩邊,宋若擡手,替她倒了杯桃花釀。

李言兮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這才道:“再過兩日就過年了。”

宋若點了一下頭,聲音柔和:“是啊,二小姐今年元宵節可有約,同我一起去逛花燈可好?”

李言兮微愣,擡頭瞧着宋若,笑了。

宋若已經換了一身女裝,裙擺拖地,朱唇皓齒,同她男裝時大相迳庭。

她披了一件狐裘,雪白的絨毛衣襟襯得她更加白皙,眼眸深邃好看,如漆點。

宋若含着笑,話裏帶着些撒嬌的意味,“可好嘛?”

李言兮瞬間心塌了一瞬,溫聲道:“好。”

她話鋒又一轉,将酒杯裏的桃花釀一飲而盡,溫和一笑:“不過殿下也要答應我一個約請。”

內閣裏炭火足,暖而燥熱,身子暖了後,宋若将身上披着的狐裘取下。

向前傾了傾身,給她倒酒:“嗯?”

她瞧着宋若,轉而垂下眼睫:“過兩日便到新年了,可是我回不到丞相府,我無處可去,我想同你一起過。”

其實并不是無處可去,幾個月了,李承铉的怒氣早便消了,不過她若是不回去,想必李承铉也不會想起她,她想同宋若一起過個新年。

她想念上輩子四人圍在紅泥小火爐旁,喝酒閑談,亦或是和宋若一起在禦花園玩雪。

宋若握着酒杯的手微頓,轉而将酒杯放下,擡手碰了碰她的下巴,神色有幾分認真:“李言兮,只要我在,你永遠不會無處可去。”

李言兮笑了,握了一下宋若的指尖,“這是答應我的約請了?”

她大抵喝得有些醉了,笑起來時,眼睛眯了眯,像只慵懶的貓。

人總能感知出來自己是被愛的,因為被愛所以恃寵而驕。

李言兮開口的那一瞬就知道宋若不會拒絕她。

宋若由着她握住指尖,另一只手給她倒酒,輕聲道:“我做夢都想同二小姐待在一起守歲。”

酒過三巡後,李言兮看上去已經完全醉了。

她腦袋有些暈乎乎,看向面前的宋若只覺得對方晃出了重影,不安生地動來動去。

她半直起身來,瞧着宋若,眨了一下眼:“別動。”

對方有些無奈,但還是柔聲應道:“好,我不動。”

李言兮有些踉跄地站起來,認真瞧着面前的人。

半響,傻傻道:“宋若。”

宋若擔心她跌倒,立馬上前将她扶住,起身時,袖衫碰到了酒杯,将其跌在地上,成了碎片。

一聲脆響炸開,府中暗衛聞聲敲響了內閣的門,宋若一面扶住李言兮,一面吩咐道:“退下。”

暗衛這才聽令,頃刻從門前消失。

李言兮被茶杯的碎聲吓得有點懵,一動不動站了會,又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把頭埋在宋若懷裏,溫和着喚了一聲:“宋若。”

極盡溫柔與纏綿,就像上一世臨死前宋若在她耳邊喚的那一聲李言兮一樣。

她心想摟着宋若可真舒服,她擡頭看了一眼宋若,她又想宋若怎麽長得那麽好看。

唇上塗着的胭脂也很好看。

兩人呼吸交錯在一起,李言兮擡頭時,鼻尖碰到了宋若的下颔。

胡思亂想着,就聽見摟着她的人輕聲開口:“李言兮,你心裏有誰?”

一般李言兮喝醉後都不講道理,她在宋若脖頸處拱了拱,聞到了甜杏仁的味道。

她甚至沒聽清眼前人在說些什麽,只覺得這人真的好香。

她好喜歡。

醉鬼只聽自己想聽的。

宋若嘆了口氣,又道:“想吃糖葫蘆嗎?”

李言兮的眼睛唰的一下亮了起來,沖她眨了眨眼:“吃。”

宋若差暗衛去街上買了一串糖葫蘆,等糖葫蘆到手後,李言兮已經趴在她身上嗅了許久。

她将糖葫蘆拿高,李言兮伸手去抓卻抓不到,只能一個勁地往她身上拱。

李言兮委屈巴巴地瞧着她。

宋若微咳一聲,繼續剛才的詢問:“你心裏有誰?你若是對答了我的話,我便把糖葫蘆給你。”

李言兮有些理解不了她在說些什麽。

她真的好想吃糖葫蘆,可是卻拿不到。

李言兮莫名同自己生起氣來。

可是目光偶然落到面前人的臉上,心裏那點氣就消了。

她的注意力從糖葫蘆轉移到宋若的眉眼處,又視線下移,盯了會對方的唇,并再一次覺得這個胭脂色真好看。

宋若被她盯的心軟,手中舉起的糖葫蘆幾乎要放下,遞到她嘴邊時,聽得對方脆生生道:“宋若,借點胭脂。”

李言兮上前,吻住了宋若,短暫地親了一下後傾身離開,滿意地看着宋若被她吻的已經少了一層胭脂的唇。

情愫随着這一吻紛亂蔓延,宋若捏緊了糖葫蘆的竹簽,勉強穩住心神。

她需得盡快得知母蠱在誰身上,從而解掉李言兮身上的蠱。

宋若才一愣神的功夫,就見李言兮又湊了上來,溫聲道:“宋若,再借點胭脂。”

她迅即擡手,抵住了李言兮的腦袋,“乖一點,答覆我的問題。”

說着她又換了一種問法,“你可有心儀的人?”

李言兮因為沒有借到胭脂而有些生悶氣,輕輕咬了一口宋若抵住她腦袋的手的手指。

宋若蜷了一下手指,耳朵紅了起來,話裏似有啞意,繼續問道:“你心儀誰?”

李言兮歪了歪頭,“我心儀……”

她表情有片刻的空白,最後捂住了心口。

疼痛侵襲着她,危機意識讓身體裏喝醉的蠱蟲蠢蠢欲動起來。

宋若一慌,将她摟入懷裏,擡手替她擦去眼角溢出的淚。

快疼昏過去之際,李言兮想了想還是覺得不甘心,一把抓住宋若的衣襟,仰頭貼住了她的唇,如願以償地又借到了一次胭脂。

·

第二日,李言兮在內閣的卧榻上醒來,春桃守在門口,聽到聲響後,推門進來。

二人已經幾月不見,李言兮确實想春桃想得厲害。

回京時從東門入的城,沒能經過西邊的白龍寺。

今早宋若差趙七用馬車将春桃接回了公主府。

春桃推門而入,面上是掩不住的喜色,“小姐,我真的好想你。”

洗漱完成後,李言兮好好地将春桃看了一遍,發現在白龍寺待着反而圓潤了不少,當下放下心來。

嘴上說道:“幾月不見,我家春桃愈發标致了。”

春桃撇了撇嘴,揉着肚子道:“小姐,你就別哄我了。幾個月被喂得肚子都大了一圈。”

李言兮敏銳地意識到不對,彎唇道:“我原以為廟裏都是吃齋。”

春桃迅即道:“小姐,白龍寺同大理寺可不一樣,以後老爺再要我們去大理寺抄佛經,咱們就想辦法到白龍寺來,寺裏有個給施主設立的院子,一群人在裏面吃香的喝辣的呢。”

正當李言兮失望不已,原想着春桃口中的被喂大了一圈許是姻緣有望,便又聽得她道:“白二做的飯菜可太好吃了。”

白二。

李言兮聽這姓名立馬想到了密司局的前十位,許是其一。

她打量了春桃片刻,含笑道:“是嗎?那他人長得可俊?”

春桃點了點頭,“俊着呢,還有女施主特地來白龍寺給他送手帕。不過他總是冷冰冰的,不理她們。”

想了想還不忘加了句,“同清夢姐姐一個樣。”

得想個辦法見見那位白龍寺的白二,探查一番。

幾月沒回京城,李言兮打算先去逛逛,宋若将出府的令牌放到了床邊。

“小姐,你知道今日長公主問我什麽嗎?”春桃給她系上鬥篷。

外面落了大雪,不過京城的雪到底不像雅安那般猛烈,雖說是大雪,卻比雅安的雪要溫柔許多。

李言兮站在屋檐下,伸手接了一片雪,整個人裹在繡着紅梅小樣的披風中,“嗯?”

春桃在屋內取下宋若留着的素色紙傘,又拿上了仙鶴朱漆的手爐,這才道:“長公主問奴婢小姐可有心儀之人。”

李言兮一頓,“你是如何回答的?”

春桃:“奴婢什麽也沒說,現下那姓秦的已經娶妻,若是對旁人說小姐愛慕他,傳出去對小姐名聲極為不好。”

李言兮道:“宋若她不是旁人。”

二人出了內閣,走進長廊,春桃小聲道:“長公主待小姐是很好,可是小姐同我說過,不可輕信任何人,凡事都要留個心眼。”

李言兮見春桃被寒風凍得一瑟縮,忙将手爐塞給了她,“宋若她不一樣。但凡她存了想害我的心思,我早便死了千百次。”

春桃知道自己的小姐謹慎,說出這些話便是完全确認長公主可信了,當下明白過來,點頭道:“以後長公主問什麽我便答什麽,一定如實交代。”

李言兮猶豫了一下,湧出了一股莫名的心虛,“若是她問起我心儀誰——”

她卡了一下殼,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會不願讓宋若得知自己心儀秦知,也不明白為什麽會心裏不自在。

于是李言兮收了聲,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後半句你別應她。

她思索片刻,心道宋若為何會問春桃這個問題。

找不出緣由便先壓下不想。

二人最終出了公主府。

東街的朱牆琉璃頂都覆上了一層薄雪。

京城的雪景很美,人心情好時瞧着滿京城的雪會被它的皎皎驚豔。

已到辰時,東街的掃雪人早便将雪掃到了路旁的暗溝裏,只是雪落得勤,道路上又覆了薄薄的一層。

踩上去時會聽到窸窣的踩雪聲。

為防止露餡,被李府的人瞧見,李言兮只在東街逛逛。

她選了一個看着簡樸的店肆進去,店肆名叫如墨閣,原以為裏面是賣筆墨紙硯的,卻沒想到裏面是賣話本子的。

她從不看話本子,便轉身欲走,攸忽想起了什麽,停在了原地,溫聲詢問道:“掌櫃的,時下最為盛行的話本子是哪個?”

掌櫃一拍桌子,“那自然是《歌姬傳》,一位歌姬将幾位皇子耍得團團轉,京中小姐可都喜歡得不得了愛。”

李言兮在書架上找了一圈,沒能找到《雲游記》,便轉頭問掌櫃。

掌櫃說那《雲游記》前幾日已經全部更完,話本子是個即興的玩意,這話本子又一直不溫不火,全部收到棧房裏了。

将棧房裏所有話的雲游記都買下後,李言兮打算将它從頭到尾看完。

正準備走時,掌櫃熟練道:“小姐要是喜歡這人寫的話本子,不如看看他寫的另外一本。”

太傅府也坐落在東街,李落雲要是來這買了話本子《雲游記》,掌櫃也會為了多賺些銀兩而讓她買下另一本。

李言兮略有所思。

春桃會意道:“麻煩掌櫃的将另一本也裝盒,我們小姐買了。”

當天晚上李言兮撐着繡着仙鶴的骨傘站在門口,等着宋若回家。

風雪将她一日的疲倦掃得一幹二淨,半個時辰後,春桃已經将她手中的爐子換了兩輪,卻還不見宋若的身影。

雪洋洋灑灑落在骨傘上,李言兮抖了一下傘上的雪再将傘擡高時,終于在街末瞧見了宋若。

嚴六正替宋若撐着傘。

宋若腳步加快了些,走近後将身上鬥篷的解下,裹到她身上。

寒風不斷吹過,李言兮被凍得連唇色都有些蒼白,卻朝着宋若溫溫和和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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