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草木皆兵 這個女人,真不知好歹……

燕媚過來探過燕朝玉的鼻息, 發現他呼吸平穩,一顆心才落下去。

饒是如此,燕朝玉臉色蒼白, 渾然被汗水濕透了。

燕媚心疼不已, 恨不得代父受過。

洛宴清還算體貼,在黎不言替燕朝玉正骨之時, 拿着汗巾替他擦了擦臉,又和麥冬一起,扶着燕朝玉躺下。

燕婳待在廚房弄吃的,并不知前院來了客人。

端着一盤新鮮做好的小食來前院找她阿爹。

掀開簾子跨進門檻,這才察覺到不對勁。

她轉頭看去,見燕媚正一臉憂色,而燕朝玉昏迷過去了,正躺在坐榻上, 昏迷不醒, 燕婳驚叫起來:“阿爹怎麽了?”

燕媚聽到她的聲音這才轉移注意力。

見燕婳滿臉驚慌的樣子,她語氣平靜道:“婳兒,阿爹沒事,黎大夫為阿爹正骨治腿,不礙事。”

燕媚的話自帶安撫力量,燕婳松了口氣,後知後覺的發現屋內不止一道視線落在她身上。

她眸子一轉,将屋內之人大致掃了一遍,先是看到黎不言,然後是麥冬,最後對上一對略帶戲谑的眸子。

這雙眼睛的主人她在熟悉不過了。

燕婳定睛與洛宴清對視了片刻,旋即驚訝的張大了小嘴, 洛……洛宴清,他怎麽會來這裏?

燕婳在松珀書院時,最怕之人便是洛宴清。

此人外表瞧着斯文俊朗,骨子裏簡直壞透了。

她被他整了不知多少次!

導致每次燕婳見了他,心裏都忍不住發怵。

糟了,她身上還穿着女裝,被他發現了!

燕婳腦海裏唯一的想法就是逃走,她也的确這麽做了,丢下手中的小食,倉皇的像只受驚的小兔兒一般逃走了。

洛宴清瞧着燕婳這副模樣,發出玩味的低笑。

正好這笑容落到了燕媚的眼裏,燕媚心裏泛起怪異之感。

不過黎大夫正在給燕朝玉針灸放血,她也不好多說什麽。

待診治結束,黎不言交待了幾句,将兩盒藥交給燕媚,讓燕媚囑咐燕朝玉早晚服用。

燕媚謝過,要付診金。

黎不言不肯接受,依然神色冷淡:“老夫受人之托,不過來還個人情,診金就不必了。”

燕媚追問:“不知黎大夫受何人之托?”燕媚無端受人恩惠,心裏着實不安的很。

她可不想欠人情。

黎不言不肯說,只是瞥了洛宴清一眼:“你去問他吧。”

說完就帶着小童頭也不回的走了。

而剛才那個給燕朝玉錯骨的黑衣人,身形一閃,便消失在屋內。

“洛公子請留步。”洛宴清還沒來得及走,燕媚搶先叫住他。

洛宴清回頭,他立在庭中,如芝蘭玉樹,這個男人看着儒雅,一雙眼睛卻深邃難測。

他笑道:“不知燕夫人還有何指教?”

燕媚擡眸,杏眼映着春光,被照的琉璃珠子一般剔透,她紅唇微動:“洛公子,想必你已知曉,民女不再是西北王的妾,公子不必再叫我燕夫人。”

洛宴清依然是滿臉微笑,他輕輕挑眉道:“他待你甚好,你這樣說,他知道了必然會傷心的。”

燕媚眸光淡然,唇角微抿,“王爺對民女的好并非民女想要的,民女只能辜負他。”

洛宴清眼底有片刻訝異,他饒有興致的勾了勾嘴唇。

這姐妹二人還真是一樣倔的很。

見洛宴清不說話了,一臉若有所思的神色,她問:“今日,黎大夫上門替民女的阿爹診治,可是受王爺所托?”

洛宴清擡眸,笑道:“你既然都猜到了,何必再問我?”

果然是他……

她和裴星津昨日去了草廬求醫,那人今日便讓洛宴清帶着人來了。

這一切未免過于巧合。

他若不是派人監視她,怎麽會将她的事情了解的這麽清楚。

燕媚掩在袖中的手悄悄的掐緊。

她蹙眉道:“所以,昨日裴大人的三勒釀,是王爺的人換掉的?”

燕媚了解裴星津的為人,他斷然不會拿兩壇子潲水去幫她請大夫。

只有一種可能是,這幾壇子酒在不知不覺當中被人換掉了。

這種卑鄙之事,也只有攝政王能做得出來了!

洛宴清不以為然的說道:“燕夫人,黎大夫并不是靠幾壇子三勒釀能打動的,即便有那兩壇子酒,裴星津也請他不來。”

言下之意,就是承認那兩壇子酒的确是慕祈派人換的。

燕媚氣的俏臉生暈,身子微抖,她惱道:“洛公子,請你轉告王爺,他與民女已無瓜葛,民女之事不需他操心,今日欠的人情,民女往後會還他。”

洛宴清可不想去轉述這種話,他不想傷兄弟的心,他收起臉上的笑容:“燕夫人,你不如自己直接跟他說。”

心想,這個女人,真不知好歹。

說完,他拱手告辭:“在下還有要事,改日再登門拜訪。”

待他轉身那刻,燕媚輕軟的聲音傳入耳中:“洛公子名滿天下,風流潇灑,身邊紅顏無數,舍妹年紀還小,請洛公子手下留情。”

今日,洛宴清看到燕婳出現時,半分驚訝也沒有,顯然早就知道她是女郎。

細細一想,他怎麽可能不知道。

慕祈既然将燕婳送去松珀書院,對燕婳的身份必然不會隐瞞。

也只有燕婳這傻孩子,會以為洛宴清被蒙在鼓裏。

燕家的女郎都有一口好嗓音,許是祖籍江南的緣故,聲音總比其他玉京的女子要嬌哝軟糯許多。

可這話聽起來卻不怎麽順耳。

洛宴清回過頭來,臉上的神色偏冷淡,他道:“我與令妹是師徒之誼,燕夫人連這個也要反對,是否過于草木皆兵了?”

燕媚不知他的話是真是假,只覺得洛宴清對燕婳,并沒有他說的那麽簡單,她道:“那洛公子最好記住今日說的話。”

兩人不歡而散。

日落時分,燕玄遠從外頭回來。

今日他顯然比昨日要高興,原因無他,他幫人寫了兩封送去幽州的家書,賺了二十文錢。

燕媚誇了他幾句。

又告訴他黎不言已經來替燕朝玉正骨針灸過了,燕朝玉的腿三個月內可以康複。

燕玄遠心中大喜過望。

轉眼,暮色四合,屋內點了燈,燕朝玉昏睡了整天後轉醒。

燕媚伺候燕朝玉吃了藥,一家四口又用了夕食,這才各自回院子。

燕婳如今同燕媚住在同一個院子,夜深人靜之時,燕媚沐浴出來,見燕婳坐在床榻上抱着膝蓋發呆。

燕媚用巾子絞幹頭發,走過去,坐在她身側問:“你在想洛宴清麽?”

燕婳回過神來,“啊……”了一聲,睜圓了雙眼:“阿姐怎麽知道?”

燕媚抿嘴輕笑,擡手點了點燕婳白皙的鼻尖,“阿姐是你肚子裏的蛔蟲,從小到大,你想什麽阿姐不知道?”

燕婳笑了笑。

“你心裏可喜歡洛宴清?”姐妹之間沒必要拐彎抹角,燕媚直白的問她。

燕婳今年十四了,不會不懂喜歡是什麽含義。

燕婳的心猛地一跳,她擡手撓了撓腦袋,有些惱,噘着嘴看着燕媚,小聲嘟囔道:“自然不喜歡,那人,我只是對他有些害怕……”

見燕婳這副懵懵懂懂的樣子,便知她并不太懂男女之事。

也好,這樣一來,她也不怕阿妹陷入情愛中,只需防着洛宴清一人便是了。

裴星津來燕家的次數倒是頻繁,那兩壇子潲水的尴尬似乎已經過去了。

這一日,細雨綿綿,燕媚開門時,見裴星津撐着油紙傘站在門外,身上的青衫濕了半邊。

他又提了兩壇子三勒釀過來。

燕媚請他進屋,男人收了油紙傘放在廊下瀝水。

他玉白俊秀的臉上帶着幾分殷切之意:“媚兒,我又重新買了兩壇子酒,我想再去試一試,你可願與我一道?”

裴星津仍然不願放棄為燕朝玉診治的機會。

燕媚對他這份心,着實感激無比。

她今日穿了身桃紅襦裙,粉色诃子上繡着折枝桃花,身段婀娜,像起伏秀麗的山巒。

裴星津同她相處時,難免心花怒放,這陰雨天的幾分春寒都可以忽略不計。

燕媚沒有去看裴星津灼熱的眼神,只是道:“裴大人,不必了,黎大夫已經來家裏替阿爹診治過了。”

裴星津很是驚訝,他不懷疑燕媚說的話,只是黎不言拒絕過她兩次,這次又自己來了,顯然不合常理:“這是怎麽做到的?”

燕媚沒說是慕祈幫忙,她故意隐瞞下來,“我也不知道,黎大夫許是忽然改變主意了。”

裴星津以為她真的什麽也不知道,反而有點感慨道:“這種世外高人本就脾氣古怪,心裏想的什麽着實難猜,既然燕叔父的腿傷已經在治了,那我便放心了。”

燕媚不欲與他多聊,裴星津來這兒次數多了,難免有些瓜田李下之嫌,燕媚不想與他多牽扯。

何況她擔心慕祈會一直派人盯着她,那個男人現在還不肯死心,他占有欲太強了,恐會對裴星津不利:“裴大人,多謝你一番好意,讓你白跑一趟了,民女還要侍奉家父吃藥,就不與你多聊,請回吧。”

裴星津原本還想多待一會兒,然而燕媚下了逐客令,他縱然臉皮厚,也不想拂了佳人之意。

他怔怔看着她道:“媚兒,過些日洗便是寒食節,咱們去曲江踏青如何?”

燕媚以要燕朝玉腿腳不便,要侍奉湯藥為理由拒絕了。

裴星津好生失落,然而燕媚的理由又讓他無從反駁,只得悻悻離開。

而裴星津這次回去,行到半路上,馬車忽然失控,跌入水中。

若不是他自小擅泳,險些要溺死在河中。

雖說他平安脫險,可在冰冷的春水裏泡了許久,染了一身風寒,足足吃了半個月湯藥才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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